第16章 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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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爬累了便坐下来休息，望月和探星一个给她扇风一个给她擦汗，探星朝她抱怨：“惠安师太也真是的，明知道姑娘您身子不好，还要您日日来爬这些台阶。”

    她不再想着去推开他，只是回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人死后会去往阴间，届时阴间的阎王爷会审判他一生过往，如果他是很好的人阎王便一定会给他一个好归宿，下辈子让他投生在富贵人家，不再与人为奴。”

    她害怕的只能抱着膝坐在树上将自己蜷曲起来。

    他靠在书架上很是云淡风轻道：“我家中不安全。”

    颜成壁摇头。

    “这里没有与你同龄的玩伴，你怕不怕孤寂。”

    她看着颜成壁说：“抬起头来罢。”

    望月起身笑：“姑娘是问奴婢还是自己?姑娘若问奴婢那这就是奴婢的答案，姑娘若问自己，那便该遵从自己的内心。”

    祁原哭了。

    让她爬山是让她强身健体，前世是这样，今生也是这样，惠安师太待她的真心从没有变过。

    “进来。”

    颜成壁爬了一路脸蛋红扑扑的十分讨人欢喜，那女尼也怜爱道：“师太在禅房等姑娘，姑娘快去吧。”

    ……

    齐城山在国都朝京和丰州的交界处，交界之处山脉绵延不绝，但却属齐城一山最广最高。www.siying.me齐城山中树木众多，林草茂密，自古鲜有人烟，只有山脚下一条长长的青石长阶梯通往半山腰的莲台寺。

    她和祁原因此结缘，成为好友。

    就和当时的她一样。

    她不愿意错过被人救的机会，于是情急之下不顾羞涩喊出了那一句“戴面具的公子”。

    如今她轻喘着气停在了距离半山腰还有一百来级台阶的位置，她从寅时末开始爬，到如今巳时末，走走停停也有两个时辰了。

    惠安师太睁开眼，一双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她道：“病已经好何必再要拜我为师。”

    “他是个很好的人。”

    过了寒露，山上的温度一下子就骤然降了下来，望月和探星早早就如临大敌的备好了木炭，才刚入秋就在屋子里燃起了炭盆。

    虽然颜成壁如今不再喝荣体益气汤断了毒物，可到底多年病痛亏空了身体，还是得仔细养着受不得风。

    惠安师太扶她起来，又仔细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和日常，这才从一旁拿了朱砂在她额心点了一下道：“额心点砂，灾病俱消。”

    师太这才淡淡笑：“我给你取个法名，到你这里该排“悫”字辈，就叫悫壁如何?”

    她站在顶层的回廊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凭栏远眺，突然就瞧见了远处山脚下那一片已经挂满了硕果的桃林，想起她与祁原的第一次初见就是在那桃花绽放的三月。

    颜成壁抬头，见她从禅床上下来伸出一只手抚住她的发顶：“以后天未亮便要起来做早课，你怕不怕清苦。”

    颜成壁没起身，仍然以额抵地道：“大约是前世有缘，所以今生佛要我做您的弟子。www.keran.me”

    颜成壁不看她，只低着头去瞧桌子刚抄的经文问：“我问你，若是有跟你很好的人欺骗了你消失不见了，但如今你有机会再见到他，你会去见他吗?”



    直到她看见祁原，身姿挺拔的少年郎牵着马腰佩长剑从桃林里面拂花而出，淡粉色的花瓣沾满了月白色的袍子，少年人银色的面具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像一对漂亮的宝石。

    颜成壁走过去跪在了禅床下的蒲团上，嘴里恭敬喊道：“师傅。”

    她走进藏书阁，里面光线幽暗，她抚过一排排齐整的经书文卷，粗硬的书脊对于她来讲有些磨手，她想起曾经在这里祁原搂着她的腰身轻轻将头伏在她的肩膀上。

    前世有缘吗?难怪她一见着孩子便心中欢喜。

    她知道，他父亲亡故后家中便由叔叔当家，叔叔一直以来都觊觎他家中富贵，他一方面要对付叔叔，一方面还要保护母亲，更要守住父亲留下的家产，日子过的也很是辛苦。

    那年她偷偷下山，在山脚的古树下瞧见地上躺着一只受伤的雏鸟，多么小，多么可怜，她抬头看见高高树杈上的鸟窝，它离它的家也那么远。

    她跪坐在藏书架下整理着经卷，听了他的话不禁抬头疑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找你呢?”

    只是这一次她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只希望菩萨不要怪罪于她。

    望月坐放下茶坐到她身边道：“姑娘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就是。”

    更何况莲台寺只有女尼，接收的香客也多以女香客为主，她无需顾忌那些男女大防，从她来这里病好可以下地的第一天起，她就将寺里寺外逛了个遍。

    颜成壁是第二天由望月陪着登上山顶去看佛塔的，佛塔里只有一个叫善音的年轻女尼守着，善音师姐是个很好的人，不但允许她进到佛塔游览，还亲自给她端来了热茶。

    如今已经是七月末，颜成壁来齐城山入莲台寺也已经有三个多月了，离开了颜府虽不会让她如出了笼的鸟儿可以到处撒欢，可到底来去自由让她无所拘束。

    颜成壁点点头谢过她，便带着探星和望月轻车熟路的走到了莲台寺的后院。

    拿出铜板翻了七八次，次次都是“不去”，她又看向屋子里菩萨的画像，心想这是菩萨的意思吗?

    她在莲台寺的日子过的很是安宁，晴时外出赏花听风，雨来赏雨诵经。

    他抬头，对上她希冀的的视线，他的眼睛里透着让她心跳加速的笑意。

    他闷闷说：“妹妹，别推开我。”

    她相貌颇显老态，只有端正的五官看得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

    颜成壁笑：“你懂什么，师傅这是为我好。”

    听了望月的话，颜成壁沉默了许久，等她回过神才发现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院中大树的树叶被风雨吹落了不少，窗外探星正拿着一把扫帚收拾那满院的狼藉。

    她往左侧室看，惠安师太正坐在禅床上闭眼转着佛珠念经，穿着一袭宽大的僧袍，神态平和宁静。

    她抬头，从那高处天窗中透出一些晃眼的光线，她眯着眼抬手去挡住光亮，更加依赖顺从的与他相拥。

    真可怜，和她一样的可怜，她愈发的与他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可他从不说苦，他只比她大三岁，却比她成熟了不少。

    颜成壁抬头问：“可是他令你生气了呀?”

    “可她也是曾经很好的玩伴，人海茫茫能得相见多么不容易啊，更何况”望月顿了一下继续道：“更何况如果不见面如何报复她，她让奴婢生气，奴婢是一定要报复回去的吗?”

    望月把擦过汗的帕子叠起来收着笑：“惠安师太还没答应收您做弟子呢，您就一口一个师傅喊着，庵里那些女尼都笑话您呢。”

    他没说话，但显然也接受了她这个说法，他轻轻的蹭了蹭她，顺滑的发顶让她脖子有些痒，寂静中一种朦胧慌乱的感觉萦绕在她心窝，就连他冰凉的面具都成了让她滚烫的存在。

    颜成壁又不自觉的看向远处的高塔，她支着头道喃喃道：“祁原，我该不该去找你?”

    离开时他说：“我母亲与你师傅惠安师太也算旧识，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找师太，她会有办法联系我的。”

    他的语气第一次那样软和，他的面具贴在她的脸侧，她感觉到脖子冰凉中带着一股温热湿意，她伸手去摸才发现是一点水渍。

    颜成壁眼神迷茫问：“是这样吗?”

    ……

    既取了法名，便是同意她做弟子，颜成壁明白她的意思，连忙磕头道：“弟子谢过师傅。”

    望月问：“为什么不呢?”

    直到他后来消失，她愤恨之下，这种感觉也戛然而止。

    她依旧摇头。

    “前世?”惠安师太转着佛珠的动作一顿，叹息道：“若知前世如何，今生必定痛苦。”

    她忍着腿脚的疲软无力，坚持着又往上爬了百来阶，终于爬完了台阶上了半山腰进去了莲台寺的大门，早有穿青色僧袍的女尼站在寺门口朝她笑：“颜姑娘今日比昨日快些。”

    等颜成壁离开后她才抬起手看着手心，那里还残留着那女孩发顶的温热。

    又一个下雨天，她推开窗户望着院里透过淅淅沥沥的雨景盯着远处山顶上一个高耸模糊的建筑，望月从外头端着茶水进来笑：“也不知道那佛塔有什么好瞧的，姑娘一日总要往那瞧上七八回。”

    “吱嘎”一声推开门，她轻步走入光线明亮简单素净的禅房，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檀香味，是令她安心熟悉的味道。

    后来他第二次来找她时，二人交换了身份，他知道她是养在寺庙的官家小姐，她也了解了他是山脚下的富户之子，两个人志趣相投相谈甚欢。

    一声低低的呜咽声在她耳边响起。

    颜成壁站起来笑：“她们笑话就笑话，你们且等着，师傅一定会收我的。”

    颜成壁移开视线道：“望月，我有事问你。”

    渐渐地眼见日头都西下了，四周越来越安静，隐隐约约她仿佛能听见野兽的嚎叫，却还是一直没有人出现。

    他说：“对我很好的一个老仆死了。”

    于是她用帕子轻轻裹了幼鸟然后费尽了力气爬到了树上，只是幼鸟归了巢后她自己却下不来了，她就只能待在树上等婢女发觉她不见后来寻她。

    她到了惠安师太的禅房前，只让另外两人留在远处，自己平复了情绪后才轻轻敲了门。

    而如今，不知是不是故地重游的原因，她对他的记忆越来越深刻，两人曾经在一起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可她仍然能从他颤抖的身子察觉到他的悲伤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