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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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永和宫的路上，皎月当空，天地一片银白，地面被白雪覆盖，没办法沿着砖缝走，越长溪便故意踩在雪最厚的地方，听鞋底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我和她积怨已久，按照她的性子，不动手才奇怪，”越长溪满不在乎回答，但回想今晚过山车一般的经历，还是逐渐收敛笑容。

    半枝不赞同，“别忘了皇后算计您。”

    越长溪：“这是？”替周美人来报仇的？看体格感觉不太行呢。

    越长溪还在怀疑人生，脑海里全是 “真要走？”“绝对是阴谋！”“欲擒故纵”“男人，你是不是不满意？”等乱七八糟的想法，看见卫良离开，她第一反应竟然是“不能让他走！”

    一顿饭宾主尽欢，至少越长溪很高兴。她添了两次饭，还喝下一碗汤，才意犹未尽放下筷子。

    越长溪还在欣赏皇后的黑脸，闻言轻轻眨眼。等等，天上不仅掉馅饼，好像还要掉奶黄包蟹黄酥半熟芝士。

    皇后动了动唇，终是含笑应下，“如此甚好。”

    从乾清宫出来时，她穿着申帝新赐的孔雀羽狐狸披风，拿着紫铜鎏金手炉，身后是十名宫女和太监，捧着金银首饰。瞬间从小可怜，摇身变为万千宠爱的宝宁公主。

    不是很重要的事，但卫良用他冷漠疏离的语气说出来，就显得格外凝重。

    看见皇后这么生气，作为温柔体贴的公主，越长溪当然要回以一个超大的笑容。她笑得高深莫测，绝不让皇后发现，她内心全是问号。

    混乱繁复的思绪中，越长溪抽出一点心神，微微不悦。只是叫住卫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手里攥着冷冰冰的东西，她都没喊呢。

    吱呀——

    心随意动，她猛地伸出手——

    而这些，不过因为申帝的一个念头，一道御令。

    可能因为念了太多次名字，越长溪回到永和宫，在宫外看见卫良时，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送人肯定是借口，卫良晚上特意来，必定有事。越长溪脑中闪过各种可能，也许他得罪过皇后、想和她结盟？又或者想挟恩图报？无论哪种，她都必须谨慎对待。

    打发走过于惊喜以至于显得有点傻的小太监，越长溪慢吞吞转向卫良，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乌草原本低着头，听见这句话，突然抬头，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微微张着嘴，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砸中，整个人都傻了。还是卫良提醒，他才跪下谢恩。

    日落西山，宫女们悄无声息进入乾清宫，点燃灯烛。www.jingmo.me

    等申帝拿起碗，卫良突然跪下，“周美人有令在身，却敷衍散漫，怠慢圣上，是为不敬，臣已经下令处罚她。臣妄自行事，有僭越之罪，请陛下责罚。”

    半枝提灯走在前面，“今日好险。”皇后提到周美人取药的时候，她脉搏都快吓停了。

    申帝坐在桌边，点点头，“皇后身子不好，贤妃珍妃又不管事，这后宫人心浮躁，是该好好整治。”

    原来不是报仇，而是报恩。越长溪理解地点点头——理解个鬼哦！为什么东厂督主会兼职拉皮条、不是、兼职介绍工作？而且，她也没做什么吧，怎么就感激万分了，你这个小太监，真不是来碰瓷的？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申帝先开口，俨然十分满意这个提议，“宝宁向来与你亲近，皇后，后宫的事让宝宁管，你好好修养身体。”

    越长溪：确定了，这个智商，应该也不是间谍。

    所以……雕塑精晚上来干什么？

    ——皇后算计她不足为奇，倒是那个东厂督主，突然出手帮她，不知意图为何。

    橘色烛火下，皇后一脸慈爱温和，似乎十分愉悦。只要忽略掉，她死死掐着越长溪的手。

    屋内炭火炎热，雪花融化，卫良肩上留下大片洇湿的痕迹，黑色蟒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越长溪偷摸瞥了一眼，没忍住，又瞥了一眼，然后单方面的，将卫良从陌生人升级为挚友。

    衡量之下，有利无弊，于是越长溪温和应下，“乌草是吧，你日后便留在永和宫。”

    卫良走过来时，越长溪才发现，他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人，并且是个熟人，正是白天跟着周美人的小太监。小太监惴惴不安跟着卫良，偶尔偷偷看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单纯的小鹿。

    越长溪站在远处，看他像影子般融入夜色，忽然觉得，卫良就像哈利波特里的巫师棋棋子，大理石雕塑的身体，苍白冷漠，动手时残忍无情、招招毙命。

    等等！冷冰冰的东西！

    “卫良么……”

    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唇齿间滚过一圈，很快散在寒风里。

    意识到这是连环计，越长溪丝毫不敢大意。皇后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做好万全准备。对方口中的药，恐怕极为重要。

    一场危机轻松化解，还不是自己化解的，就像天上掉馅饼，越长溪心情大好，想了想，掏出心里的小本本，把卫良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划到（陌生人-但帮过自己）那一栏。www.linfeng.me

    她不动声色看向申帝，果然，他已经有些不悦，面色沉沉，渗人的帝王威压不断外溢。难道是方士进贡的长生药？越长溪瞬间冒出冷汗，她压下心中惊惧，告诉自己冷静。

    “啊！”身后传来半枝的惊呼。

    卫良确实没资格处置周美人，但“不敬圣上”的罪名一扣，申帝哪还会怪罪他，只会欣慰他的大臣多么忠心，宁愿受罚也要维护他。

    晚风吹动半枝手里的宫灯，嘎吱嘎吱响动，卫良听见声音，上前请安，“臣拜见公主。”

    “是。”宫人们应道。

    周美人明明是宫嫔，却被说成宫女，等于彻底被厌弃，当然，也有放任卫良的意思。但无论如何，皇后这枚棋子算是废了，越长溪微微偏头，只见皇后站在几人后，脸沉得厉害，一双眼睛盛满怒火与愤恨。

    她眉头轻蹙，握住皇后的手，忧心道，“皇后娘娘身体不好？儿臣如今回宫了，愿替娘娘分忧。”

    什么情况？卫良不是讨厌她么，连碰一下袖子都不愿意，怎么会帮她？莫非是传说中的体嫌口正直？

    皇后差点气笑了，分忧是假，夺权才是真吧。

    没办法，美色这方面，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宫外没点灯，卫良就沉默地站在黑暗里，一袭黑衣纹丝不动，在宽阔无边的深红宫墙映衬下，显得愈发挺拔锐利。

    而且，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嘛！避重就轻、颠倒因果，不愧是东厂督主，她又一次大为震撼！

    果然，申帝毫不在意卫良越俎代庖，大手一挥，“不过是个煎药的宫女，厂臣罚便罚了。”

    暖阁的大门从外面推开，吹得烛火微微晃动，卫良端着碗进来，径直走到申帝旁，“陛下，您的药。”

    以这个动作代表同意，卫良躬身后退，大步离开永和宫。

    越长溪：都触底反弹了。这人一直神出鬼没，哪怕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她床上，她都能淡定地打个招呼。

    卫良解释，“他叫乌草，原本是周美人的太监。周美人苛待宫人，对他非打即骂。您今日严惩周美人，他感激万分，所以想跟着您。”

    越长溪：“……”一肚子话憋在嗓子眼，就很难受。

    纵然满心槽点，但东厂督主亲自出面，她还是要给面子。而且，她对乌草印象不错，白日周美人下令掌嘴时，他没有动手。

    必须冷静，否则，刚才积攒的好感不仅会挥霍光，还可能被申帝处罚。

    皇后面色微变，勉强维持笑意，“卫良？怎么送药的人是你，周美人呢？”

    越长溪：！！！

    越长溪脑中充斥着各种阴谋诡计，然而在她怀疑、审视、警惕的眼神中，卫良只冷淡地行礼，“时候不早，不打扰公主休息，臣先告退。”

    这万恶的封建王朝，做饭真的太香了。

    越长溪缓缓呼出一口冷气，看白色雾气散在半空又消失不见，回头道，“都不必跟着，本宫随便走走。”

    胡乱用手抹了下额头，她笑盈盈回道，“险么？我觉得还好，协理后宫的权柄没那么好拿到，我可是捡了大便宜。”而且，还亲眼看见皇后气成河豚，快乐加倍。

    皇帝和公主接连发话，又恰好宫人们上膳，卫良终于起身。他接过帕子，不过没有用，而是收在袖里，道谢后，平静开口，“宫人不守规矩，是臣失职。”

    卫良似乎来得匆忙，肩上有一层薄薄的雪，声音也分外冷寒，“周美人与宫人争执，摔进雪堆，被公主发现。公主忧心陛下龙体，特意命臣去取药。”

    不是，小伙子，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她都做好唇枪舌剑、激烈交锋的准备，你怎么就要走了。越长溪过于震惊，以至于语言功能彻底失效，只无力地动了动手指。

    越长溪又蹦又跳，出了一身汗，她拿出手帕擦汗，翻遍袖子没找到，才想起自己把手帕给卫良了。

    “……”

    思

    她敛下眸中怨毒，慈爱地回握住公主，“本宫虽——”

    越长溪：……

    脑中迅速闪过之前发生的事，越长溪想好措辞，轻咳一声，准备解释。刚要开口，忽然被开门声打断。

    她递给他一块帕子，“卫厂公急着给父皇送药，衣服都湿了，起来换一身吧。”

    烛火幽幽，隔着半个房间，越长溪对上皇后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骤然一紧。难怪，她回宫的消息不是秘密，怎么会那么巧，遇见一个不认识她又十分嚣张的周美人，原来是皇后的手笔。

    晚膳后，皇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卫良也早早退下，只剩越长溪和申帝。她讲了些白云寺的趣事，又不动声色卖了会惨，把申帝逗得哈哈大笑，一个时辰后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