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九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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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长发落下，脸色苍白，安静看着地上的血，久久不言。

开始跪地痛苦求饶。

    施溪拳头捏的指骨发白，他转过头去，终于亲眼见到了他这位，素未蒙面的生父。

    施溪：“你到底要做什么？！”

    杜圣清说：“我想成神。儒家第七阶，我走的是人皇道。”

    施溪站在黑暗中，无声讽刺地扯了下唇角。

    杜圣清想成人皇，最后一道坎，一定是杀死自己的亲生儿L子。

    杜圣清：“那你作为我们的儿L子，就没有什么一定要达到的目的？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六阶圣者，可以永葆青春，但杜圣清显然不是在意相貌之人。所以他两鬓有几丝几缕的白发，也没有在意。可即便如此，杜圣清依旧是风流清雅，年轻的，他身着淡紫色的长袍，见了施溪后，把折扇收入袖中，唇未语先笑，提醒说：“你取了天子杵，都不做点善后工作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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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溪深呼口气，平复心情，决定不再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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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圣清用龙骨在前面开路，温声说：“其实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而杀人就是件麻烦的事。我小时候仇人不少，一个个都欺负我是个软柿子，上赶着过来踩一脚，不过他们踩就踩吧，我也不记仇。”

    施溪说，“如果成神的代价，是要你杀光天下人呢？”

    施溪别过头去，不语。

    杜圣清马上要过来了，他得赶紧走，回墨家机关城。

    巨龙闭上眼，漫漫金光化飞灰，龙的骨架，圈住云歌的最后一任帝王。



    那人的视线，饶有兴趣落在他身上，似感怀，似叹惋。

    施溪嗓子暗哑，说出每个字都像是从刀尖滚过：“……杜圣清。”

    “带你去找好东西。”杜圣清微笑看他一眼：“我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你不会以为，我是想夺走天子杵，然后使用它的杀机，血洗云歌吧。”

    施溪重复：“……开棺。”

    他偏头一笑，重复：“我说过，我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能避免的杀孽，我不会主动沾染。”

    杜圣清笑：“小溪，你作为六州第一个精通百家术的天才，就没想过【婴】口中第一个成神的人会是你吗。”

    施溪脸上、身上、手上都有血，他的血和瑞王的血融合在一起，一起流入皇陵的土地中，殷红冰冷。

    施溪抿紧唇，后退一步。

    千年荣光，不过蜉蝣之命。

    施溪一言不发，他走过去，看向那条金色巨龙。

    施溪对上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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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天子杵，杀死了他最后的亲人。

    施溪哑声：“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以为杜圣清风流满天下，眼睛应该是阴邪多情的。可是在空无一人的地宫，他亲生父亲的双眼，安静平淡，就如这潭死寂的湖。

    云歌啊……他离开地下，闯荡天下的第一站。

    施溪在自愈伤口，低头，等着找到机会逃走。

    这里的椁室有些是用泥土做的，有些是用木头做的。金龙死去，瑞王死去，那些被帝王召唤出来的死侍都簌簌化为湖水。阴冷潮湿，像下了一场雨。施溪在和巨龙的打斗中，早身受重伤。

    杜圣清笑看他一眼：“我要是真想对你动手，你早趴地上了。那么紧张做什么？”

    施溪：“跟你合作，不是与虎谋皮吗。”

    杜圣清直言道：“对，想要踏平其余四国，我需要很多强大的同盟。这世上，再没有比我儿L子天赋更高，而且更值得信赖的人了。”

    杜圣清倒是不和他争：“我就你这么一个儿L子，也只会有你这么一个儿L子。你想要就给你吧。来，跟爹过来，爹带你去找卫国皇陵真正的好东西。”

    施溪：“你想培养我？”

    施溪：“是你把他们逼到绝境的……”

    他说：“嗯，儒家的本源其实是‘仁’之一字，什么君君臣臣，都只是礼乐的表面。现在云歌成为炼狱绝境，圣人学府的师生想出逃，城中的百姓想出逃，都得经过这里。你猜，这些死去的圣者，会不会自愿开棺，用尸体替这几千万人，铺出一条活路。”

    “走吧，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我敢说，我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脾气都要好。”

    雨水一滴一滴落在龙骨上。哒哒，哒哒，像是云板传丧，一声，一声。

    杜圣清说：“柳从灵真是瞎了眼。我二十岁的时候，可没有你这种魄力啊。”

    “如果棺开后，尸骨成路。我会让所有人住手，叫云歌城的人安全离开。”

    杜圣清淡淡说：“可你不在九幽的话。我是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个未知隐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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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溪没说话。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掠过很多，属于他又不属于他的记忆。那首还在胎腹中，就听卫姜哼唱过无数次的歌谣，重新响在他的耳边。

    卫国宗室，从此，空无一人。

    杜圣清：“在你眼中，我就是这种大恶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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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比与虎谋皮更可怕。因为杜圣清，是一个完全不被情

    施溪走上前，用天子杵，做匕首，捅穿了巨龙心脏。

    杜圣清说：“你要是第一个成神。我也会很高兴，毕竟你告诉我，这条路是有尽头的。”杜圣清说话的语气安静而认真，他找了块石头坐下，紫色的衣袍，无风自动，“他们都在往这里跑。”

    他还未曾见过这六州的繁华，先目睹了盛世的衰败。就像他还不懂什么叫桂花载酒的少年游，先知道了，传奇的答案。

    “儿L子，纠结恩与怨都是很没必要的事。”杜圣清走到那面湖前，将薄薄的龙骨，远远抛入湖，甚至还起了几个水漂。黑发如瀑，紫衣猎猎飞扬。他偏头说：“你不该纠结恨我还是怕我。你该想的是，怎么利用你我之间的父子关系，达成你的目的。”

    血液一寸一寸凝固，灵魂冰冻三尺。

    施溪擦了擦血，拔剑起身，但是他站起来的瞬间，身体就僵住了。

    施溪弯下身，对上瑞王涕泪横流，狼狈惊恐的脸，轻声说：“你错了，叔公，我很早的时候就死了。你死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卫家人了。”

    施溪忍住想吐的欲望：“你休想从我这里拿走天子杵，除非我死！”

    施溪听着他的话，没有反驳。

    这世上应该没有比杜圣清更无情无欲的人了吧，在不需要引出内火后，他连世俗情欲都没有了。

    杜圣清弯唇，笑看他：“你喊我什么？这么没大没小的吗？”

    施溪垂下眉眼：“没有。”

    杜圣清颔首，漫不经心说：“是我，不过我没想过害死他们。”

    “小溪，留下来吧，成为九幽的少主。到时候，你会是天下的太子。”

    有句话施溪没和杜圣清说，在他杀死瑞王的那一刻，天子杵给他一点轻微的反应，他冥冥中感知到，所谓的天下之主，注定是孤家寡人。

    “云歌殁后，这里会成为九幽。我将从这里，开启我一统天下的成神路。”

    杜圣清捋起袖子，从地上，取了根龙骨当顺手武器。他做这个动作时，格外潇洒随意。不像是那机关算计、阴狠毒辣的野心家，倒像是个带着儿L子去田间探险，平易近人的父亲。

    天子杵贯穿心脏，瑞王死不瞑目，扬起脖子，嘴里发出“嚯嚯”的喘息。

    施溪一动不动。

    而施溪安静和他对视，下一秒，抬起手，轻轻帮他合上了双眼。

    杜圣清：“为了开棺。”

    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纯粹，叫他恨都无所谓恨。

    他双眼狰狞地看着施溪，面目扭曲，好似要化作厉鬼向他索命。

    他身后来了人。

    杜圣清觉得他挺好玩，叹息：“我的亲儿L子啊，你但凡聪明点，都该知道听我话，是你现在唯一活下去的机会吧。”

    绪左右的人。他从不贪婪，也从不嫉妒。他只是想成神，无所谓是不是第一个人。

    施溪轻嘲道：“你和卫姜一样的，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他其实已经很疲惫了，但他伤势还没自愈完，他只能强忍着痛苦，和杜圣清周旋。

    是啊，杜圣清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会像瑞王那样高高在上，也不会像卫姜那样疯疯癫癫，他甚至不需要装模作样，因为对他来说，除了成神外，一切名利荣辱都是过眼云烟。

    杜圣清笑：“好问题。这样的话，你们就可以真把我当一个大恶人了。”

    他再也无法支撑身体，插剑于地，吐出一口血来。

    “我从没想过杀谁，只是这一条路上，总是有太多坎坷风霜。我说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容易成为一个明君，你信吗？”

    就如杜圣清所说，云歌城所有人都慌慌张张在往皇陵这边赶来。

    杜圣清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并没有什么操控一切的得意。甚至，他目光看着沉沉的黑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