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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料之外,看来尹云观并不只是个只会习六艺的书呆子。

    她撑着伞快步走回廊桥,看到尹云观如她所料,已经在雨中晕了过去。

    但尹书韫还记得她要取回自己的剑。自从杀河东吃人肉羹的列强后,她便把剑埋在河东的后山里,不打算再启用。

    另一个句子是“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

    他跪得笔直,脸色苍白,雨珠不断从他的下颌骨划落。

    “不希望,”养母说,“孤舟蓑笠翁也很好,爹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血溅三尺,男人的头颅被闸机隔断后弹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后砸向人群,吓得周围人尖叫着后退。

    尹云观的手腕上,布着密密麻麻的烫伤,像遒劲的毛笔字,被纵横错乱地扎在了皮肉上。

    “阿姐,”尹云观睁开眼睛,“你还要往下吗?”

    “爹,娘,我们把桌子搬回去。www.jingmiao.me”尹书韫抬头,却发现雨幕重重,身边空无一人。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尹书韫回答得很不太自然,因为平日里尹云观总是站着,个子比她高很多,其实她对他的容貌只是看了个大概,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得看到尹云观的五官。

    尹书韫垂头一看,眼睛不由得睁大。

    王文汀继续说,“你的母亲在生下你后知道你父亲做的事,实在难以忍受,将你丢弃在佛寺中,来赎自己和杀人犯苟合的罪。”

    尹书韫把折扇挂到腰间,呢喃道,“原来端午是我的生辰。”

    她弯下腰,撑起尹云观的身体,发现少年比她想象中的要重。不过她不是寻常气力的人,尹书韫一手执伞一手扶着尹云观往回走。

    看到尹书韫走来后,他甚至还有心情笑,“阿姐,起得很早。”

    “你跪了一夜?”尹书韫略微皱起眉。

    “什么?”雨声太大,尹云观的声音近乎呢喃,尹书韫什么都没听到。

    梦中的尹书韫正吃着面,伸出手想再拿一个粽子,天空却浇起瓢泼大雨,浇得她立马变成一只落汤呆头鹅。

    “明明没有人看着,随时都可以自己起身,不知道为什么要径自跪一整夜。”尹书韫低声道,“额头都能滚鸡蛋了。”

    “时间到,”台上的人高喊,“行刑!”

    但画面一转,小男童被王文汀牵着去观看午门处斩。

    尹书韫继续拧干另一个布帛,开始给尹云观擦身降温。

    她的后背一阵冷汗,只觉得心口钝痛,她捏着自己刻字的手腕,试图平息自己紊乱的呼吸。

    罪犯面容阴沉,像蛇一样盯着人群中的小男孩儿,因为男童的眼睛和他很像,十分得黑,眼珠子又很大,像是能埋下无尽的罪恶。

    伴着雨声入睡,尹书韫久违得做了个不是噩梦的梦。

    尹云观却答非所问,“尹子韵,你很急着嫁人么?”

    尹书韫很是没有男女大讳的思想,继续往下擦的时候,她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扯开尹云观上身的晋衣。

    不错失农耕的季节,粮食就吃不完,十分简洁明了,尹书韫希望经书上的句子也能像这句一样易懂。

    跪在台子上的罪犯,在三年间,接连杀害二十几户人家,人法之残忍,令人发指。

    尹云观收回视线,没有再言语。尹书韫心系青山剑,快步离开。

    尹书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而后拿起布帛往晋衣的深处探,手指蹭过腹肌的轮廓,再往里时,尹书韫的手被人握住。

    回到院落后,尹书韫用脚抵开门,把伞扔到屋檐下走廊上,把尹云观扶到自己的榻上。

    尹书韫暗道这人似乎不会给自己上药,都这么久了,这么小的伤口竟然完全还没好。

    窗外雨争先恐后往屋内吹打,尹书韫把窗户关小些,又出去备水备药。

    “劈里啪啦”得雨水砸在伞面上,如大珠落玉盘,走至廊桥时,发现漫天雨色下,尹云观还跪在那里。

    这时候,这个小男孩儿还不知道养子和亲生子到底有什么区别,眼中只有倔强。

    擦到脖子的时候,拨开衣襟,尹书韫发现她之前咬过的痕迹还没有完全好,指甲盖大小的伤痕变得暗红,像一块胎记。

    “爹,娘。”小姑娘笑得露出两个兔牙,“孤舟蓑笠翁不是这么用的啊。”

    已然走到尹府门口,尹书韫又停下脚步,她看向河东的方向,凝视几瞬后,深叹一口气,又退回尹府中。

    吹灭烛火,屋子陷入黑暗。

    梦中是建都十年,那一年,她的个子跟雨后竹笋般往上拔,养父捕鱼归来后,兴高采烈地在墙上给她画身高的印子,比去年高上许多。

    她的脑袋似乎越来越不记事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只觉得晋衣很他很是相衬,容貌有种魏晋匠人泼墨的洒脱写意,轮廓分明,又很是精致,无愧于那句常来形容他的“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你代替我坐在这个位置,”尹书韫莫名不知道是在为谁难过,“原来过得并不好。”

    尹云观却换了句话,“女子并不只有嫁人一条道路。”

    她看《孟子》第三节的《梁惠王章句上》,看了半天,类似“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的句子一看就忘,反复读三遍后,只记住两个句子。

    夏日的早晨,母亲摘了很多苇叶回来包粽子,一家人围在炉旁喝鱼汤,吃长寿面,给尹书韫庆生辰,愿她岁岁平安。

    男童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满脸都是血。

    不知道是被什么烫的,陈年的印子很是斑驳。

    尹书韫端着铜盆回来,坐到榻旁,把布帛沉到水中,拧干后放在尹云观的额头上。

    尹云观的梦中,一个小男童拂开桌上的书卷,很是不服气,“我不想念书,我要习武!先生说过我很有练武的根骨,如果错过这个年岁就错失良机了!”

    一句是“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因为句子里有句河东,但这句里的河东凶,不适用于天灾人祸的瘟疫,更不适用于权谋伪造出来的瘟疫。

    “小子韵,”养母捏着小姑娘的脸问她,“你长大后想要做什么?”

    尹书韫下意识地用布帛盖住尹云观的嘴,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适才流露出的共情就好像没有存在过。

    小姑娘转着圆溜溜的眼珠,“想做钓鱼高手,给爹娘钓到这世上最多的鱼儿。”

    “就你是个小书篓子。”

    尹书韫不知道尹云观在做什么梦,继续帮他擦身子,衣服再扯开些,尹书韫的视线不免看到晋衣下若隐若现的腹肌。

    尹书韫抬起手摸尹云观的额头,果然滚烫无比。

    见尹书韫没有回答,他继续说,“你能不能再等一等,我帮你找其他人家,不行,就你那个眼神...”

    扯开后,尹书韫不由得又是一愣,因为她发现尹云观的身上有陈年的鞭痕,错乱得一直蔓延到背后,她不由得弯下身,手伸向尹云观的背后,她的手心下,鞭痕慢慢蔓延开,尹云观后背上的伤要比前面还要多许多。

    男童盯着台子上和他面容肖似的男人,身体僵硬,那个男人在朝他笑,明明是笑,却把嘴咧开得如同诅咒一样。

    尹书韫从梦中惊醒,窗外的大雨拍着院落里的芭蕉,刷刷拉拉。

    养父母看着她笑,“子韵很是有抱负,不过想成为钓鱼高手,切记是给自己钓的鱼,而不是给我们。”

    从外表看,尹书韫怎么也看不出来尹云观身上会有这样的伤口,像他这样的人,吃穿用度都像是算着来的,平日里衣裳上整齐得连个褶皱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伤痕呢?

    推开窗户后,雨从外面拍打而来,风吹得窗户吱呀作响。

    王文汀仁和地对男童说,“奉违,这是你的生父。”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在入睡前,尹云观看了眼陈奂辞给她的折扇,和经书一起扔到桌上。

    尹云观手长腿长,有半截腿垂在地上,还有右胳膊也往地上垂,尹云观把他的胳膊抬起来,想抬到榻上去,期间她的手心不慎蹭到尹云观的手腕,觉得手感有些硌人。

    屋檐下的雨吹打开窗户,吹得屋内的盆栽直飘摇,尹书韫收回手,看到顶替她位置的人是这么一个处境,她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杀人,就意味着又有悲惨的仇恨砸到人间,砸到她这个倒霉蛋的肩上。

    夜色幽幽,尹书韫在入睡前翻看尹云观之前给她送来的书,虽然看不懂也记不住,但她还是按照上次读到的地方往后看。www.chunbo.me

    紧闭双眼的尹云观却像是梦魇了,他拧起眉,“我不去...”

    小姑娘问,“爹娘不希望我成为话本里的女将军么?”

    尹书韫不由得一愣,不能吧,他一个习六艺半习武的文人,手腕怎么这么僵硬?

    尹书韫虽然在冬天出生的,但被带到河东的时候,正巧是端午节的那一天,于是,养父母会在每年端午节的时候给她过生辰。

    头颅咕噜噜得滚到男童的面前,和他四目相对,男人的脸上还带着笑。

    外面的雨下得极大,尹书韫撑起油纸伞,遁入雨色中。

    她虽然能杀人,但并不喜欢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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