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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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丙辰在宫中没有感情寄托，喜好上了练武、狩猎、军事谋略等，在还未及冠之时便常年随着军队出征。

    自此，少年时期起，凌丙辰开口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漆黑的黑瞳越发地平静无波，一张沉默的脸越发冷戾，外人只能看到他冷漠和凶戾不耐烦的模样。

    到了年关，凌丙辰偶然看见那木雕竟然在一个宗亲表妹的手上，问了才知，是表妹在他母后寝宫中玩耍时意外看到，母后见表妹喜欢，便赏给了表妹。

    那一个木雕，甚至没有机会停留在母后的手心，就那样被外人带了下去。

    凌丙辰无法对此感同身受。

    凌丙辰是那黯淡无光，木讷无趣的石头。

    幼时的凌丙辰渴望父爱母爱，会十分隐蔽地、小心地，做一些讨好父皇母后的事情。

    几日后，一道圣旨下来，宣令剥夺凌丙辰的兵权，封了他一个无权王侯，命他余生驻守边关。

    与他相反的，是几位性格讨喜的皇弟，二皇子温润儒雅、三皇子幽默风趣，四皇子活泼好斗，三个皇弟像闪亮的星星一样，走到哪里都带来欢喜和赞誉。

    连书逸道：“其实这事，方才村民们之间也都流传开了，说阿圣离家出走是因为被言语刺激……”

    且再看看，先问问凌丙辰的打算。

    父皇母后召他回厉城，原来不是因为想念，而是打算取回权力，将他这个儿子彻底扔到边关。

    一路浴血厮杀，凌丙辰身负数道刀痕，血肉模糊，带着血的手费力推开那道沉沉的大殿宫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凌丙辰永远忘不了父皇的神色。

    凌丙辰想哄母后开心，他自知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语哄人一笑，便努力研习雕刻技法，花了半月才堪堪雕刻出来一个满意的人像木雕。

    夜雨之中，村民们清土堆的清土堆，搬石头的搬石头，如此循环往复，不到半刻钟的时辰，堆积着的泥沙和石头已清理了一半。

    连书逸道：“……凌姑娘已经听说了？”

    连书逸点点头，似乎也没打算当即就让江时雨解决屋子的问题，他直接在江时雨身边开始忙活，顺口说道：“这事本也不急，只是看到你在这边，顺便过来告知你一下。”

    父皇母后亦从未寄家书与他。

    期待感。

    只是短短那么几瞬，父皇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数收于凌丙辰眼底。

    原来那不过是父皇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一时间村民们吵嚷起来，略带几分恐慌和疑惑，没有人真正动身下山。

    下一刻，凌丙辰瞳孔骤然大睁，高声喝道：“有危险，大家快下山！”

    而后，父皇注意到凌丙辰满身带血，方才补充道：“……你身上伤势如何？”

    凌丙辰呼吸一滞，

    也仅限如此，江时雨没时间继续讨论，抽空道：“连先生，谢谢你帮我打听屋子的事情，不过我想下山了再找那位阿叔问问。”

    另一边，江时雨正和连书逸道谢。

    凌丙辰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仰头看着身旁的山坡，若非仔细观察，很难发现此时正有细小石砾簌簌滚落而下。

    如果凌丙辰今后时常陪着她下乡，那么就换一个驻点；如果凌丙辰不常下乡，那么江时雨会优先选择距离更近的云榜村，方便往返。

    三皇子谋逆，四皇子篡位。

    而父皇给凌丙辰的计，是剥夺凌丙辰的兵权，放逐至边关；是父皇即使知道是他救了父皇，依旧无法全然信任他这个儿子。

    很久之后，凌丙辰才得知当年那场宫变的真相。

    虽然江时雨很感谢连书逸特意帮她留意屋子之事，但这个档口到底还是不应该去弄那些小事，江时雨笑着道谢，转过身继续清理泥堆。

    连书逸到底也是帮忙，江时雨报之一笑，真诚道谢。

    正在众人埋头清理土堆石碓之时，凌丙辰忽然直直站立起来，他屏息凝神，万分警觉地盯着身旁山坡。

    凌丙辰扬起长鞭，单枪匹马前去救驾。

    后来，二皇子死于谋害，三皇子和四皇子卷入皇权斗争，朝局陷入白热化僵持状态。

    连书逸嘴角一僵，道：“是、是啊。”

    凌丙辰接到圣旨，父皇要他回宫。

    幼时的凌丙辰满怀期待，以为母后或许会夸赞他的用心，母后对他的任何一个赞许眼神，他都会万分宝贵地珍藏在心。

    出征在外的数年，凌丙辰也曾因惦念父皇母后而写过书信，却从未将之寄出，后来索性搁笔不写。

    江时雨一边清土堆一边答：“刚刚听说了。”

    他精心做出来的礼物，没有被珍藏起来，而是很轻易地被转送了出去。

    时间往前推。

    父皇先是道：“你四弟呢？”

    凌丙辰捧着圣旨，久久无言。

    父皇给四皇子的计，是在皇权之争上帮四皇子一把；是父皇即使知道四皇子谋逆，仍愿为四皇子谋求一个安稳余生。

    江时雨转头去看凌丙辰的位置，远远看见凌丙辰全程阴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比平日更显冷硬。

    同一饭席上，父皇母后向来都是对皇弟们喜笑颜开，自然而然忽略掉他这个背景板一样的皇长子。

    凌丙辰还听闻，民间的父母爹娘都爱自己的孩子，会给孩子买他喜欢的东西，会因为孩子受伤而心疼。

    江时雨道：“请讲。”

    江时雨继续道：“现在要紧的还是救人。”

    江时雨自顾自忙活着手里活儿，头也不抬地道：“然后呢？”

    虽然江时雨很中意云榜村的地理位置，但如果因为一些人际关系导致凌丙辰“在村里艰难生存”，从而影响系统任务进展，似乎也不太好。

    只是父皇从来没想过，最后奔赶而来的，不是他认为最聪明的三皇子，也不是他最宠爱的四皇子，而是他从最开始就放弃了的大皇子，凌丙辰。

    父皇年岁渐高，疑心渐重，试图通过加剧皇子们的争锋角逐来确认自己的猜测——谁是企图弑父的狼子，谁是赤忱忠孝的真天子，试一试便知。

    待事态平息，三皇子暴毙而亡，父皇知悉四皇子的谋逆谋划，再没办法把皇位传给企图弑父篡位的四皇子。一道圣旨下来，四皇子被幽禁后宫，凌丙辰一跃成为太子，皇储已定。

    凌丙辰曾听闻，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怎么突然要下山？”

    连书逸试探道：“凌姑娘作何感想？”

    送东西讨好他的，是朝廷大臣宗亲支系；怕他摔倒的，是宫女侍卫，一切都有目的。

    母后会喜欢吗？会夸他用心吗？母后会将木雕好好珍藏起来吗？

    村民们顿然停下手中动作，露出茫然神情。

    他好像很不开心？

    诸如此类，种种小事一点点积累，让凌丙辰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硬，乃至内心再也无所期望。他接受了现实，不再挖空心思用力讨好，不再期待关注和认可。

    纵如此，父皇在设局之时到底存着一丝偏颇，他给了四皇子更多机会；而聪敏如三皇子觉察到了这一点，三皇子选择先发制人，宫变比父皇筹划的更早爆发。

    父皇驾崩前，亦不忘嘱咐凌丙辰给四皇子留一条活路。

    江时雨道：“感想啊……这流言传得也太没有水准了，难道真有人相信？”

    七岁时，母后生辰宴。

    回到宫中，久不归家的长子与父母双亲更显陌生疏离，只在刚回宫的当天共食一回晚膳，而后再也没有传召他。

    凌丙辰感觉自己对江时雨产生的那一点期待，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事实是，母后端坐在高位，只远远地浅浅地看了一眼，平平淡淡道一声“辰儿有心了”，便由着奴婢将木雕收了下去。

    “人还没救出来呢，下山的话阿圣咋办？”

    江时雨当时正忙着，突然连书逸招手喊了一声，连书逸来找她谈的是租屋子之事。

    凌丙辰自小沉默寡言，不爱笑，不说话时看起来总是一副凶冷模样，并不招人喜爱。

    江时雨把一张宽大麻布放至地面，一捧一捧地将湿泥土划到粗布之上，很快垒撑一个小土丘的高度，而后牵着麻布的两个角，快速拖动到小路另一边。

    山上，夜雨仍在下着。

    江时雨暗自思衬，她是否应该换一个村子作为驻点，重新在别处开设一个新的试验田。

    凌丙辰已经很多年没有对谁产生过期待感。

    木雕呈上去的时候，凌丙辰满心忐忑，心里打鼓如雷，血液都跟着加速了起来。

    凌丙辰浑然不顾雨水浇淋，他下身微沉，猛一用力，把石碓中最大的一颗石头搬起来，臂膀撑出肌肉弧度，脚步稳健，一步一步将上百斤的大石头搬到不远处的空地上。

    寻找云榜村屋子租赁这事，江时雨只拜托过婶子，不知怎么的却传到了连书逸耳边。

    一瞬间，父皇脸上绽开了欣喜，眼眸闪着如星光耀。

    凌丙辰启程远赴边关，路上惊闻宫变：三皇子挟持父皇母后，四皇子起兵相救。然四皇子看似起兵相救，实则排兵布阵万分蹊跷，看起来似乎是准备围攻皇城以篡位。

    皇权之争，父皇母后危在旦夕。

    下一秒，父皇看清了来者是凌丙辰。父皇脸上的欣喜僵滞半息，转瞬间变作长长的失望。

    在凌丙辰的幼年时期、少年时期，也曾对父皇母后有所期待，但几乎都会落空，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对任何人不抱期待。

    连书逸一边清土堆，一边略带踌躇神色道：“凌姑娘，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发生什么了吗？”

    “瞎指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