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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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凌丙辰周身弥漫着睥睨天下的气场，一对剑眉烙刻出金戈铁血之气，蕴含一种极强的压迫感，深冷的黑色眼眸冷戾得像一把刚开刃的刀，危险而冷冽。

    凌丙辰心思变化得极快，眼瞳色彩亦随之回归往常般平静。

    凌丙辰脚步一顿，呼吸凝滞半息。

    凌丙辰对务农耕作之事并不了解，大多时候都在旁听。

    带头指责暴君的人亦面带囧色，尴尬道：“也……也没有不满……”

    凌丙辰看得出江时雨似乎更加喜好研究蔬菜，即便如此，江时雨却花更多时间在研究稻谷之上。

    凌丙辰不自觉地也跟着皱起眉来。

    凌丙辰狭长的眸子微垂，看着江时雨乖巧道谢的模样，冷怒之意渐渐褪去。

    “嘘！这也敢说，你不想活啦？”

    刹那间，凌丙辰脸色骤然转冷，迈着沉稳步伐走近连书逸，居高临下站在连书逸面前。

    此时，凌丙辰看去的方向，仅能看到江时雨的背影，只见江时雨盘腿而坐，坐姿虽随意，背脊却挺得正直，身姿娉婷。

    丞相提议，让凌丙辰广招寒门学子，推儒道，撰功绩书，设庙宇，扬德名，为的就是让外人看看一朝天子的勤政爱民。

    江时雨看的一怔，不明白这温柔的来由。

    他好像看过很多次江时雨，但好像又没看过江时雨。

    婶子连忙起身过去扑火，连书逸亦是一惊，同时起身帮忙。

    是江时雨的声音。

    凌丙辰敛起地上掉落的葵菜，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起伏：“不会的事情，好好学便会了，没什么可切磋的。”

    “大家对这样的生活环境依旧感到不满吗？”

    “是嘞是嘞！每天腰板板都挺不直，回到家腿都打颤。”

    村民们纷纷点头。

    几位村民顿时语噎，一个个面面相觑。

    下午。

    江时雨笑道：“那就是对辛辛苦苦劳作，却总是赚不到几个银子而感到不开心，对吧？哎，天天起早贪黑干农活确实是太辛苦啦！”

    但当他亲耳听到之时，还是会心中一紧。

    “可是我觉得——”

    江时雨身形一顿，扭头看去，才发现凌丙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她浅笑招手：“夫君，忙完了？”

    此外，江时雨与凌丙辰聊了许多其他有关种植的事情，凌丙辰发现江时雨在聊蔬菜时欢欣轻快，提及稻谷时满脸凝重。

    深秋的稻田收割得七七八八，剩下一片枯黄衰败；另一边的菜地仍是一片青悠悠。

    农田一旁的河道上，“噗咚”一声，一个木桶坠入水中。

    凌丙辰被江时雨安排帮村民们挑水，主要是为浇洒菜地，他惯常习武，脚步稳健有力，力气大动作也快，寻常村民费力挑水往返一次的时间，凌丙辰已经轻轻松松挑了两三趟水。

    庶务乃国之基石，凌丙辰自然重视，无论是朝堂政议还是批阅奏折，凌丙辰都会优先庶务。但在奏折上看到的简单描述、冰冷数量，始终不如亲身体会来的真切。

    江时雨告诉凌丙辰，每一种蔬菜都有它的时令，春夏秋冬各有对应时令蔬菜，土壤能够一年四季不停轮着种植蔬菜，即使是在冬季，也能种出许多蔬菜，只不过目前大家种的更多是葵菜，比较单一。

    可凌丙辰忙于政务，又惦记巩固边关，止息战乱以保障百姓安危，他已分不出更多心神去给自己镀一层“仁君爱民”好名声。

    在农田上，种稻谷的田地与种蔬菜的菜地一分为二。

    今日，凌丙辰也跟着下地，因着他力量十足，江时雨让他负责挑水。

    倒是江时雨和村民们聊得兴起，从下地耕作到售卖价格，从春季播种到秋收冬藏，就连邻里邻外家长里短她都能跟着唠上几句。

    “那可不？上辈子积了福才有这造化哩，光这运气咱也比不了啊！”

    改革确实有用，朝纲愈明，制度愈强，厉国数万万百姓一年比一年过的要好，安居乐业。

    那是一个看起来像是桃花花瓣的印记，不规则的花瓣，浅浅的粉

    连书逸眼底闪过一抹惧色，挑衅的笑容僵在脸上，而后很快回归常态，强作镇定道：“都是初学，权且当作切磋罢。”

    一旁的婶子本能感觉到危险，原本幸灾乐祸的表情变作惶惶不安，紧张局促之下意外打翻了身旁灯盏。

    可惜，在民间，对凌丙辰这位帝王的骂声永远比赞声多。

    “嘿嘿，俺就是顺口一说……诶小凌你来啦，快来快来，过来唠唠嗑休息会儿。”

    期待什么？真的莫名其妙。

    “我看不见得，恶事多做迟早败光好运道，你听那说书的讲的不，历史上的昏君暴君哪个不都是要被篡位杀害的啦？”

    大片农田好似连着天际，碧空如洗，薄云如纱。

    在笑什么呢？

    带着烛火的灯盏滚落到地上，点燃一角裙袂，那是江时雨所着的衣裙裙摆。

    只见一个闪身，凌丙辰已出现在江时雨面前，他动作极快，江时雨甚至没看清凌丙辰做了些什么，裙袂边刚燃起的火苗已经彻底熄灭。

    凌丙辰知道春种秋收，却不知道秋收之后还要除草、挖地、松土，更不知道哪怕短时间内一片农田闲置不种了，也要给这片闲置的光秃秃的土壤施水松土，当地村民们称之为“养土”，为的是以便下一轮耕种。

    凌丙辰加快脚步，快速把最后几桶水送到菜地，完成任务后立马放下水桶，当即去找江时雨。

    “啧啧你还好意思说，你个瓜娃子刚刚都扯到哪儿去了？”

    比两人动作更快的，是凌丙辰。

    婶子惊呼：“啊！对不住对不住！”

    凌丙辰自问即位以来刚正为民，无愧于心。只是许多治法改革的方式雷厉风行，引得朝臣不满，上令下达的途中或有百姓曲解其意，纵如此，结局依旧是好的。

    凌丙辰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神由讶然、不可置信，到感叹，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江时雨身上，落在江时雨的脸庞，落在江时雨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凌丙辰几次转头去看。

    凌丙辰再次转头看江时雨之时，见江时雨神色微变，一双眉头微微蹙起，面容染上凝肃之色。

    村里的农夫农妇们三三两两散落在在农田之上，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躬身劳作，任汗水淌着，偶尔和临近之人攀扯几句，打趣几声。

    凌丙辰挑着水走在菜地之上，望着一亩一亩规规整整的青绿，望到尽头是蓝天白云，凌丙辰心境跟着开阔起来，时间好像被慢慢拉长，心中莫名感到一片澄净安宁。

    待凌丙辰走近，便听得村民们议论纷纷。

    凌丙辰知道自己在外名声不好，也知晓民间称他为暴君，但那到底是远远的传闻，对他造不成任何困扰，凌丙辰从来都是漠然置之。

    “嗐，上头哪懂下头苦，那些个当官当差的日日锦衣玉食，我们却要节衣缩食纳粮赋税，你说说这上哪儿说理去？这辈子的苦望不到头哟！”

    江时雨丝毫没有公主小姐的矜贵傲气，反而十分融入村民，似乎对乡野生活很是熟悉，这让凌丙辰很是困惑。

    这是凌丙辰第一次在乡野间活动，他从前行兵打仗看到村落之时，大多只是匆忙路过，从未真正下马来与村民们相处，更没有像这样参与过农务。

    “哎哟你莫要乱讲！考科举的，哪个不是寒窗苦读？都是人家努力得来的嘛，你要想吃香的喝辣的，去考一个试试呀。”

    秋季长风缓缓吹过，几片树叶随风而落，跌落在凌丙辰靴前，凌丙辰眼睫低垂看着那片枯黄树叶，眼眸黯淡，嘴角挂着一抹勉强的笑。

    “嘿，烂命一条怕什么，敢做还不让人说么，再说了，那位——”一个庄稼汉伸出一根手指头往天上指，挤眉弄眼，用鼻子嗤笑一声：“那位暴君昏君的名头都传遍厉城了，还有谁不知道呀！

    江时雨继续道：“没有战乱硝烟，没有草寇作乱，百姓安居乐业，这就是当今天子做到的事情。”

    只是一瞬间，凌丙辰眼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惊和喜，他抬头，瞳孔闪烁着炯炯亮光。然而，这一瞬的惊喜只停留半息。他发觉自己似乎有点莫名其妙的期待。

    江时雨道：“多谢夫君。”

    ***

    凌丙辰点头应一声，脚步轻快走过去，表情是少有的温和，嘴角在不知觉间扬起一个极小弧度，眼神漾着柔软微光，眼角眉梢都带浅浅的笑意，整个人如三月春风般清浅温柔。

    这是谈什么了，那么不开心？

    凌丙辰又再提了两桶水，远远看去，见江时雨正坐在一堆枯黄稻草之上，手里拿着几只细幼绿苗，和村民们笑谈着什么。

    清亮柔软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个人到底怎么样，不能光听传闻，要看看他实际上做了什么事，看待天子也是一样的。”

    充满力量感的一双手猛一用力，稳稳当当地打起满满一桶水，待凌丙辰打出两桶水后，他便左右手各拎着一桶往农田的方向走。

    “嗬！你当所有人都是自己考科举拼出来的？就拿当今天子来说，只是投了个好胎，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一辈子享用不尽。”

    一边的牛儿不时懒懒地“哞~”一声，日子像白云一样慢悠悠。

    凌丙辰来了，大家便自觉转移话题，他也装作无事发生般，一起加入村民们的话题。

    他第一次发现江时雨侧颈处上有一个胎记，那个小小的胎记被褐色衣领遮挡，随着江时雨的细微动作而时隐时现，偶尔露出。

    凌丙辰还发现江时雨和他想象中的十分不同。

    江时雨姿态放松，偶尔开怀大笑，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

    连书逸悻悻然，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