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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不仅是殿内,连殿外跪地之人皆朗声高呼:“臣本良臣,何惜一死。”

    他们目露大骇,挣扎着便要上前涌去,却被横到身侧的长刀逼停。那道身影听到动静终于回过身,目光平静,见到他们时一一看过,最终温柔的笑了下。

    李琮僵住了,连忙越过台阶,抓起他的衣领:“你说什么?”

    李恪不接话,直问:“父皇呢?”

    李琮撑着头,欣赏着下方百态。

    “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似是很新奇一般,他在众人的目视下一步步走近,撩袍,稳稳坐下,俯视着下方的人。

    只寥寥几道身影还站着,他们此时的膝盖不如往常一般软,谄媚已久的神情褪下。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他们也将成为李琮的朝臣,或是毙命于堂上,与景晟这个年号一同埋葬。

    他们的目光格外复杂,似是通过身前狼狈的人来窥探日后自己的命运。

    体面不复存在,傲骨节气硬被折断,高昂的头颅低垂着,衣衫掩面,一路走着,穿过街巷,来到宫门前。

    殿外涌进数百道身影,与李琮的亲兵交战,刀刃相触,像是要划出火星。

    “乱臣贼子——”

    太过荒唐,他们看着如今这一幕,心中纷纷涌起这个念头。

    大殿齐开,乌泱泱的人跪坐一团。花容失色的宫妃、怯懦胆小的奴仆、轻甲加身的禁军、天潢贵胄的宗亲皇室……太多了,多到辨认不出。

    那人他没见过,他努力想着,但就是没有想起任何来。

    李恪身侧是烛台,数道火光映在他身上:“其中,也包括皇叔吗?”

    李琮更怒了,眼睛都红了:“好好好,既然你们一个个都不怕死,那就都去下面做伴吧,我大昭人才济济还能缺了你们不成。”

    景晟二十四年,三月十五。

    纷杂的劝告没入他的耳,他愣住了,心中满是被欺骗的愤然。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皇兄的冷眼、别人的嘲笑、父皇的失望……种种砸向他,将他砸的一动不动。

    直到现在                                                他才知晓自己成了他人手中的棋子,是棋子——更是弃子。

    数百道身影伴随着金光而入,天色大亮,将每个人都照到。

    此刻,他们心中清清楚楚,雍王反了。

    他看够了,才将视线移到李恪身上:“恪儿啊,这高堂之上还真是看的远啊,怪不得人人都想坐上来。”

    “我再问一遍,你们到底低不低头。”

    福公公站在他下方不远,神色如常,似乎此时并不是紧迫抉择的朝局,而是往日里按照规制所上的朝会。

    押解百官的定州军停了脚,让出前方的路,那道身影赤裸裸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殿外士兵闯入殿中报信:“王爷,城外敌袭,我军半数缴械,已然不敌,城门已被攻破,正往殿内来。”

    李恪看着他的丑态,面色依旧很静。

    那士兵被他眼中的怒意镇住,颤颤巍巍说:“敌袭……”不等他说完,李琮便将他扔向一旁:“不可能,我定州十万大军……”

    她没死。

    他愣住,那十万大军有一半都是沈巍给他的。

    这天下虽依旧姓李,但却不是储君李恪的李,而是雍王李琮的李。

    面容交汇错杂,惊恐失措的、冷静沉着的、怨愤恼怒的……各样的面孔掺在一起,凝成了大昭的底蕴。

    他身披玄色外袍,脚下赤/裸,墨发披肩,身旁满是监守的定州军,刀刃在月光的描摹下格外冰冷,刀尖抵着他的身,却不能叫他脊骨弯下一分。

    “闭嘴。”李琮扔下镇纸,清脆打乱他们的讨伐。

    还没等李恪发怒,身后的群臣便忍不住了。

    他们不由得看着前面的身影,白皙的脚沾了黑灰,身在窘境却又带着几分随性自得。

    李琮大势已去,已然败了。

    厮杀混局很快便镇压,除了亲兵被俘,剩下的皆缴械跪地。

    “皇叔打算如何?杀了我们吗?”李恪看着他显而易见的怒意问道:“杀的完吗?忠义之人青史留名受人追捧,奸佞鼠辈遗臭千古万人唾之。你如今身处高堂,坐拥重兵,天下尽收囊中又如何?人人皆知你德不配位、篡权夺位、绝非正统。”

    狼狈不堪,曾高堂意气的朝臣沦为阶下囚般的存在,有的人只潦草的披了件外袍,更多的则是一身雪白里衣面世。

    他看着李恪赤脚走近那人,那人放下弓箭,恭恭敬敬道:“殿下恕罪,臣梁温救驾来迟。”

    李琮疯癫的笑了:“哈哈——你再说什么梦话,如今是我的一言堂,你们不过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宫门大开,里外皆是镇守的定州军,宫门最前方,一道身影挺立。

    百官沉默,他们中间隔着锋利的长刀。

    他们看着那道身影,那是李恪,那是大昭的储君,那是他们未来要效忠的天子!

    雍王李琮在笑,他摸着心心念念的龙椅,发自内心的笑。

    他们不曾停留,视线只看向前方,百官入殿堂,高处却不再是他们效忠已久的身影。

    是警告,亦是威胁。

    他们想要骂醒他,但他早已被眼前的利欲蒙蔽了,李恪听着,与高堂上无声对峙。

    他不甘啊,长吼出声:“我死,你们也不能活。”

    李琮珍视地摸着:“皇叔也是个俗人,贪恋世间的一切美好。”

    李琮笑意收敛,对上他的视线,心中有些不安,还没等他作何反应,殿外便有厮杀声透进。

    不当是此刻,早就在府门被定州军踏破之时,他们便已知悉,盛京变天了。

    厮杀声更近了,他的亲兵围住他,护着他,纷纷开口相劝:“王爷,撤吧,我们护着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血没熄灭他们的气焰,反倒将他们心中暗藏的火种点燃了,群臣激伐,面红耳赤。

    李恪声声入耳,李琮盛怒而立:“那又如何?我就杀了,一人有议,我杀一人,百人有议,我杀百人。我才是天子,谁能大过我去。”

    李恪不退让:“天亮了,你也该伏诛了。”

    可如今,却如同他们一般,成了阶下囚般的存在。

    四个字一出,李琮明显冷了脸,他摆摆手,下方监守的官兵将那人揪出,寒光一闪,血溅高堂,也喷溅到他们雪白的里衣上。

    身着重甲的将领走出,身上和长刀上皆沾了血,摆手,百官和太子李恪皆被裹挟着往宫内走去。

    他抽出身侧之人的刀来,转身便朝着李恪砍去,不待他走近,殿外飞快射入一支箭矢,有力的穿透他的手腕,刀坠落在地。

    这一刻,他想他真的认了,他确实蠢笨,不然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中了别人的设计,成了别人的棋子。

    随后转过身,目光锐利的刺向李琮:“皇叔,杀人偿命,你弑君篡位,罪不可恕,实为乱臣贼子。孤即储君,当肃朝纲、剿逆党,还天下清明、百姓安居。”

    短短八字,振聋发聩。

    他在自取其辱,李恪想到。

    李琮登上高位后不似平常蠢笨模样,似笑非笑地说:“皇兄突发旧疾,如今已然殡天。”

    笔直街道上门窗禁闭,户户熄灯无声,唯有他们的踏伐声将空间的寂静扯破。

    李琮挨过痛意,朝殿门外看去,一道火红的身影持弓箭而入,箭镞正对着他。寒风席卷,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他们扯出圣贤之道,搬出礼法条例,佐以律法教条,将雍王李琮所行之举一一痛斥。

    日光攀爬着,他赤裸的脚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度,他转过身,群臣殷切的目光皆落在他身上。

    他们讨论的依旧是国家大事,而不是生死抉择。

    朝廷百官的府门被撞破,衣衫不整的人被揪出,一道、两道……几十道身影汇聚在一起,被围堵在军队中心,裹挟着前进。

    梁温,李琮觉得这个名字太过熟悉。

    ……

    果然,下一瞬:“臣本良臣,何惜一死。”

    一高一低做出了选择。

    他急了,遮掩的愚蠢在这一刻露了原型。

    “今日你将朝臣杀的一干二净,明日呢?将尖刀刺向大昭的百姓吗?幽幽众口,你堵的完吗?”

    夜色笼罩下,盛京城厮杀阵阵,城门大开,定州军横冲直撞闯入。

    又是一支箭矢射入,射穿他的左腿,他跪倒在地,又痛的在地上翻滚。

    以往觉得幽长的宫道此刻变的狭小,数百人争夺着呼吸,窒息感涌上心头,前路的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他恍惚想着,想起来了,是梁旭川的孩子。

    沉默已久的左相不再躲藏,挺身而出,朝着李恪的身影直挺挺跪下,掷地有声:“我本良臣,何惜一死。”

    李琮急眼了,什么都顾不上了:“那你们都去死好了!”

    他虽这般说,但却并未下令。蠢笨如他也晓得,朝堂若是没了群臣就是空架子,虽有新柴续上,却无明火点燃。

    李琮看着下方的群臣,直言道:“若是此刻弃他投我,日后必高官厚禄,良田千顷,黄金万两,封侯拜相。”

    几十道身影看着他,心中百感,随后一道、两道……又是几十道身影直挺挺跪地,朝着李恪的背影烦:“我本良臣,何惜一死。”

    他看着大开的店门,日头高悬,有些刺目,他道:“天亮了。”

    “王爷,快走吧,真的来不及了。”

    《她也不想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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