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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常在心中疑惑,此刻却也按下不表,既然师尊已说不必急归,那便不归。

    是了,她逃山便是因为剔骨之事。试问烹羊宰牛之前,谁又会同牛羊多说呢?

    如霰笑了一声。

    ……

    他可以理解,人族寿命太过短暂,于是只能留存那些深刻的回忆,抛弃不重要的琐事,但他不会认同,如他这般世间无二的风姿,竟也在“琐事”中。

    风雪苍凉,旭日东明。

    灼热、甘甜、生机勃勃,是与他全然不同的味道。

    周炎长老终于站起身,他身材健硕,一头冲天黑发更是十分显眼,一动身便吸引了众人视线。

    她曾在书中看过,剑骨的奇特之一,便是这滋养与逸散。

    三清山道场中央升有一座三丈高的石台,其上列次坐着几位长老。张春和居于其中,神色平和安宁,他注视着场中神情激奋、摩拳擦掌的弟子,微微含笑。

    “今日将诸位聚于道场,自是有重要之事宣布,不过想来大家都已知晓,某便不多废话。”他声如洪钟,响彻每个角落。

    张春和望着纸鸟远去,忽而感叹:“我总是不懂你这个师弟在想什么,从前不懂,现在更加。因为不懂,好些事便只能我亲自做。”

    “十年了,朝圣谷里的师祖们终于愿意再开山门,此次我定要进去薅把灵剑!”

    听到熟悉的鸣啼声,他探手出窗,信鸟稳稳落于指尖,他本欲照例将信鸟困于水牢之中,顷刻间,朱纹大作,信鸟爆裂而起,挣脱水牢。

    其余灵骨都是天生而成,或长或短,不一而足。唯独剑骨不同,它初时微末,需要一点点滋养长大,直至完全与人的脊骨重合。

    他忽而想到他射出的那一箭,纵然有所偏移,却也到底是伤了她,她会怨他吗?

    “不是没收到,他只是不想看。”张春和淡笑,一只朱纹信鸟浮现掌间,他竟启唇道,“常在,此间事了,不必急归。”

    “以后不准再提。”

    修士纵然可以御器而行,但因为过于耗费灵力,多数人还是更习惯用灵兽天马,卫常在也一样。

    夜幕低垂,海边星空辽阔,卫常在将天马安顿好,顺手拍了拍它的头,便寻觅而去。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确然会笑出来。

    张春和也含笑而视,颇有长辈慈和,他侧目看向身后:“常英,怎么不见常在?”

    “算了,想入剑山取剑,得先过飞花会,再在朝圣大典比入前十,不说其他宗门,光是咱们道和宫便还有卫师兄、裴师姐他们顶着,轮不着你我。”

    他一字一句开口,得到林斐然的回答后,他才抬起手,霎时间,门窗俱合,室内陷入幽暗。

    如霰回身向玉座走去,背影写明了“慢走不送”之意,但林斐然并未离开,只开口道:“尊主,还有一事尚且不明。”

    她无言,默了一会儿竟向他点了点头,坦诚道:“其实我记性挺好的,书看过一两遍就都能记下。”

    “朝圣大典将于十月开试,届时,行飞花会,开朝圣谷——”

    急风卷帘,带入几息咸湿之气,无尽海已到。

    数日过去,林斐然叛逃之事或许声势浩大,但终究只是消遣,在今日即将宣布的大事前,没人会再去讨论一个无足轻重的弟子。

    面上平静,思绪却纷飞不定,行至岸边时,卫常在骤然停下脚步,仰头看去。

    见人还垂着头,如霰抬手,掌中出现一个瓷瓶,他并指而起,一滴圆润如墨的香露从瓶中浮出,然后被他慢慢推入林斐然的眉心,那周身逸散的光芒顷刻间便停滞下来。

    朱纹信鸟乘风而过,追云袭月,终于在夜幕之时赶上一座天马灵驾。

    *

    眼前倏而压下一抹长影,她抬头看去,正是立在高栏之上的荀飞飞,他身后还跟着她稍微熟识的几人。

    相思豆固然好用,于寻人一事上却堪比鸡肋,会否有一术法,只要施用,无论天涯海角都能彼此相连?若没有,要如何创出?

    蓟常英含笑:“师尊操劳。”

    纵然未曾见过,卫常在也将眼前人认了出来,他行了道礼:“见过谢前辈,晚辈到岸边寻一友人。”

    《你有白孔雀吗》

    他看着她手中之物,抱臂挑眉,缓声道:“或许我们该说句,欢迎加入。”

    离山那日后,他频频发梦,每次都会听到她嘶哑的声音,看到她微红的眼,然后,再次尝到那滴腥甜的血。

    他垂眸,轻凉却又不留情面地再度戳穿:“或许,正是你剑骨逸散太过厉害,他们才会这样早动手。”

    视线扫过,人人腰间都悬了一串白玉铃。

    林斐然踏出殿门,手中除了芳珠外,还有一串被塞入的白玉铃。

    北原兽乱,已是老生常谈之事,那边又并无宗门驻守,是以经常向还算邻近的道和宫求助。

    他缓缓走近林斐然,越靠近她这个光源,他的轮廓便越清晰,甚至在这明灭的烁金之光下透出几分惊人的绮丽。

    他向前一步:“你的友人是何面貌?”

    “咦?还有人到此处?”谢看花声音疑惑,随即一道灵光自他脚下蔓延而出,灵风乍起,不过片刻便已荡过整片海岸。

    “是。”

    清幽的海边,他思绪繁杂。

    蓟常英嘴上叹气:“我们与师弟分了两路,不知他寻到何处去了。”

    “师尊大义。”蓟常英垂下眼睫,唇微弯,“对了,近日又收到北原来信,提及兽乱之事,希望道和宫能够相助。”

    “现在,你可以走了。”

    林斐然见状一顿,但还是问了出来:“尊主方才说我的剑骨之忧未曾过去,不知此话何解?”

    “我不知你过往,但有些事、有些人,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尚未消散的光尘凝作一粒芳珠,大如杏李,轻轻坠入林斐然掌心,仍有微光。

    如霰见她神色微敛,心底不由得划过一抹讶异:“我以为你该知道的,到了一定境界,便能看穿这些逸散之光,怎么,你的宗门师长没有告诉过你?”

    话音刚落,道场中爆发出一阵尘埃落地的欢呼,弟子们再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大声讨论起来。

    张春和点头:“还是由你去办,若是不算危险,便带些弟子去历练,切莫出事。”

    张春和敛眉:“可有给他传信?”

    谢看花打断他:“你说的是女子?我已经许久

    “看得出吗?纯如金屑,透如水玉,这个,便是你正在逸散的剑骨。”

    “本尊在大宴之上见到的,便是此等微光。”

    如霰这才恍然想起。

    他倾身,如绸的雪发滑落身前,冷香幽隐:“林斐然,站在本尊身侧的人,不必低头,也不能低头——所以,抬起头来。”

    他抬起手,缕缕金光游移,将那逸散的、沉暗的光尘汇在一处。

    ……

    如霰并未触碰到她,但林斐然仍旧感觉眉心拂过一点细痒,于是抬头,撞进一双眼中。

    如霰闻言竟将身子全转了过来,细细打量她,目光奇特,好半晌才开口:“现在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无尽海是人妖两界的界门,为免当年大战重启,便须有人到此处守界。谢看花正是此方的守界人。

    “剑骨之所以逸散,是因为道心有损,继而无法滋养剑骨,凝香露可以暂且帮你稳固,所以无须心急。”

    “……逸散。”林斐然突然觉得喉间干涩。

    弟子高呼:“多谢长老!”

    如霰并未言明用途,他好似十分困倦,自顾自抵榻卧眠,雪发散了满榻,再无动静。

    他从芥                                                子袋中放出积攒已久的信鸟,术法一解,七八道声音同时响起,都是蓟常英的规劝,句句重叠,声声交叉,什么也听不明晰。

    此处人迹罕至,慢慢躲到这里疗伤也不无可能,只是海风潮湿,于养伤不利。

    看着台下兴奋的弟子,周炎不由朗声大笑:“为了助各位取得好名次,除了平日教习之外,我们几人这几月都会在道场坐阵,有不懂的,随时来问!”

    “少年人,你到无尽海岸做什么?”

    蓟常英眉梢微扬,却压下心中疑惑,未曾开口询问缘由。

    如霰停下脚步,略略回首侧目,秾长的眼睫泛着点金,透下半点倦怠的阴翳:“何事?”

    卫常在面无波澜地在原地打坐,充耳不闻,直到天马一声嘶鸣,他才缓缓睁眼。

    “常在,此间事了,不必急归。”

    在这方暗室中,林斐然身上那逸散出的莹润之光堪比皎月,直刺得他眯了眸子。

    林斐然松了脊背,脖颈微垂,些微叹息:“……没有人告诉过我。”

    倏而,四周亮起细尘般的光点,似是腐草化萤之光,却又更加温和易碎,它们四处浮游,看似快哉,但须臾之间,萤光转暗,又不甘地闪烁片刻后消散而去。

    张春和只是开口:“弟子之过,为师者补。”

    “师尊的信鸟传了七八只,却并未有回音,大抵是还未收到。”

    林斐然:“……”

    那弟子却并未失落:“但谷里还有老祖宗们坐化时留下的其他宝物,捡着一样都算赚了!”

    浮光碎影中,一只玉白的手探出,指尖接住一粒光尘,随即送至她眼前。

    卫常在道:“她肩上受了箭伤,同我一般年纪,眼明心净,姿容清丽,神情正直,不过眸色略呆……”

    嶙峋山石上,正立着一抹纤白身影,他抱着琵琶,墨发尽散,面容不甚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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