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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炷香过了,皇帝陡然抬头,表情显得有几分意外:“朕都忘了你们来,瞧着朕批这些奏折都忘了时间。”

    梦里撞钟声和诵经声混成一片,整个世界都是沉沦迷蒙的,只看见一双冲破黑暗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手。

    她摁了摁额角穿起便服,继而才扯过长缔细细擦拭着滴水的头发。

    厚重的大门将一落下,他的面色陡然沉下。

    她舌尖舔了一下虎牙尖,随而道:“责任重大,感念陛下信任。”说完又道,“家兄愚钝,恐难当重任,辱了陛下重托。”

    这时候便是看她如何回答了,皇帝的试探,徒引猜测。

    “朕上次误会了崇之,想来真是让我大周折损了一名精兵啊。”皇帝叹声道,“你哥哥在那边可好?”他问阮卿。

    阮卿眸子一震,连忙起身跪下:“陛下不可!”

    皇帝了然,视线在阮卿身上上下扫过,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朕说你这打仗的脑子哪能想出这种治国的好法子。”

    然后坐起身子将鬓边的发别到耳后,屈起腿垂眸细致地套上单暑袜,趿进平底鞋里,她紧紧抿着唇,忽地抬起水润的眸子撇他一眼:“随便站在女子闺房窗下,换做别家女娘,你这是登徒子,该打。”

    什么?

    “……”

    阮卿轻哼一声,起身走了。

    裴一远摇头:“非也,是阮卿和她大哥阮崇之一起想的。”

    她侧过脸,露出一张美丽而惊艳的侧脸,好看的唇角微微弯起,眼眸流转,轻瞥对上了阮卿的视线。

    皇帝正在桌前批着奏折,未曾开口,他们便在一旁站着。

    手酸。

    裴一远拱了拱手,关切道:“陛下龙体重要。”

    她可没忘这老皇帝打探自己婚配的事。

    -

    自小他便吃不得辣,一吃就流眼泪。

    阮卿垂下眼,指甲在指腹掐了一下,大脑清明些许。

    为老不尊。

    皇帝并未召见阮砚洲,因着他目送二人进去之后便驱车离开了。

    书落在地上,睡着了。

    “呯”

    裴一远面色也不算好看,但到底没显在面上。

    忽然她感觉头皮一阵刺痛,酥酥麻麻的,拉着从梦里出来了。

    -

    “你猜皇帝在想什么。”

    换来裴一远咧嘴一笑。

    宫人将茶奉上摆好,上好的龙井,雾气腾腾茶香四溢。

    皇帝心机深沉,上次在御书房裴一远那话他根本就没全信,又或者说,他不希望看到阮裴两家联手。

    “行了,将才回来,多去陪陪太后,她平日里念着你们呢。”皇帝笑着让张公公送二人出了门。

    阮卿眼也不抬,拿起旁边的棋谱继续读着,“悔棋,我不与你下。”

    最后那顿剁椒鱼头到底还是没吃完,他吃了几口咕噜咕噜抱着茶壶喝了一壶又一壶。

    “无碍,我到时问问。”阮砚洲颔首,“都安排好了,陛下要见你们。”

    是柳盈。

    阮卿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跟着那小太监继续往里面走去。

    裴家手握兵权,阮家门生遍地,这姻,绝不能联。

    她有些懵,转头对上拉着自己一绺头发的裴一远。

    一个面生的小公公早早等在这,在前面给他们带着路,揣着手,时不时地往他们身上瞥,观察打量的视线让阮卿不适地皱了皱眉。

    “你这皮糙肉厚的兵痞子真是不害躁。”皇帝敲了敲他的头,扶起阮卿说,“不急着大婚,先好生玩着,太后把你当亲闺女疼,自然是舍不得你出嫁的。”

    阮砚洲拍了拍她的发顶,“大哥可还好?”

    阮卿封了这个郡主,整个阮家在朝中就是风头无两,大周朝行至今日,还没有给贵女封郡主的先例,届时无疑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绝不是件好事。

    好一会,大脑在热水下闷得有点发昏,这才从水里探出来,哗啦带起一片水花,水顺着极长的发丝落在地上溅开。

    闻言,裴一远扬唇一笑:“陛下可是要赐婚?卿卿脸皮薄,说这个怕是不好意思。”

    太阳略暗,隐下云层。

    侍女准备好热水,阮卿便让他们出去了,她没有让人侍候沐浴的习惯,她将自己浸在热水里,柔软的黑发海藻一般铺散开,数日行程的疲惫骤然在水中散去,整个身子沉在水下,只露出一双被水熏的湿漉漉的眼睛。

    阮卿心底撇嘴。

    阮卿眯了眯眼,“你别得寸进尺。”她做了这么个口型。

    闻言,皇帝沉吟一番:“倒是好法子,你想的?”

    一个穿着蜀锦衣着华丽,云鬓花颜的宫装女子带着宫女在旁喂食,手里鱼食骤然洒下,惹得里头所有锦鲤争抢不休,一旁年纪不大的宫女凑着脸上去瞧,惊呼不断。

    “家兄很好,劳陛下费心。”阮卿不卑不亢地说着,婉声道。

    皇帝闻言大笑两声,“你们呐,尽跟太傅不学好,总是这么谦逊,不好不好。”他道,“崇之是朕一直赋予重任的人呐,原想着在扬州历练历练学一学,过几年挑大梁,这下做出这么大功绩,早几年也无妨。”

    “什么叫悔棋,我那是下错了。”裴一远嘟嘟囔囔的,手上不殆地收拾起棋盘。

    阮卿心里想着,手上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

    -

    裴一远笑容不变。

                                                    “那就好啊,只是这彭州多劳崇之操心了,朕想着让他任彭州知州,如何?”

    将到御书房,张公公进去通报了声,便将他们带了进去,这回倒是没有在外面等许久,里面也没有那个讨嫌的美人。

    烦。

    阮卿抬起眼,有两分惊喜,将手里书卷搁下小跑到他身边:“哥。”

    两人随意收拾了一下,便坐着马车从侧门低调地到了宫门。

    “吃吧,我不告诉太后。”裴一远弯着眼,撑起下巴看她。

    一会。

    这么看来,起码有一个好消息。

    “还未。”阮卿硬着头皮说。

    她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好玩,盯着水面在水下呼了口气,咕噜冒出一个泡,噗地在水面破了。

    “起来起来,你们可是朕的大功臣啊,行什么礼。”皇帝将他们扶起来,指着桌上那些个堆成山的奏折,头疼状,“看看,这群人,乱七八糟的奏折说不出个所以然,朕是头昏脑胀的。”

    晚膳做的大多是京城菜式,掺着几道潇湘菜,因为这处宅子只有他二人住,规矩并不繁琐,侍女布了菜便离开了。

    皇帝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好似在说她的不懂事:“九五至尊说话一言九鼎,圣旨都拟好了,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说罢他转了话题,慈祥笑开,仿佛只是拉家常般,“你二人可择好婚期了?”

    阮砚洲握拳掩唇咳了几声,示意二人自己来了。

    裴一远坦然接受这个夸赞。

    毕竟佛家人不杀生,不吃肉,他甚是知道。

    阮卿看向那道剁椒鱼头。

    嘿。

    裴一远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忽地伸出手将阮卿的手包在手心里,少女性子硬,手上却意外的软,他不住捏了捏。

    阮砚洲是在八日后的一个午后来的,彼时阮卿正和裴一远在院子里下棋。

    《将军他分外粘人》

    裴一远靠在槛窗边,浑不在意地笑了声:“不用换也会挨打。”

    “咳咳。”

    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暗号,哥哥那事,若成便喂鱼,若不成便只从这花园路过。

    裴一远大怒:“不算。”他拨下几颗棋子,“我要下这里。”

    阮卿戏谑地瞥他一眼:“挺聪明。”

    假的。

    “……”

    阮卿:?

    “我赢了。”阮卿淡道。

    皇帝嗐了声:“不说这些了,说说吧,彭州是个什么情况。”

    他唤了张公公进来:“拟旨。”

    裴一远笑起来:“晚膳。”

    怎么到婚期了。

    “阮崇之于彭州水灾中功绩有目共睹,现升任彭州知州。”皇帝倚在龙椅上,抹去茶沫呷了口茶水,呼出一口气,笑意盈盈地看着阮卿,眼角眯出几线纹来,“阮家幼女阮卿,携助治水有功,封慧安郡主,食邑两千户。”

    行过一个小花园,池塘里荷花开得正盛。

    “……是。”

    先扬后抑的作文手法,为官同样适用。

    “欸”张公公连声进来执起笔墨。

    裴一远:“……”

    裴一远细细说了,隐去了姑苏那吃人的事,只说没有官府管辖已经瘫痪了。

    她扔下头发。

    “好。”阮卿应道。

    阮卿转开视线,不欲理他了。

    “……”

    她一把将头发扯回来,不耐地瞪了他一眼。

    她躺到窗边的美人卧上,这太阳正好,正好晾头发,随手拿了本放在一旁的山野杂记,讲蜀中山水的,也还算有意思。

    略想吃。

    他切了话题,这番也不好再重新说回去。

    “还行。”阮卿挠挠下巴,“回来之后没与大哥通信了,不知那知州审的如何。”

    “身子不好,吃不了辣了。”阮卿摆摆手,随手夹了一筷子水煮白菜,弯唇一笑,“你吩咐做的?那你记得吃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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