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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妃抵京之后,想邀请京城中的贵女办一场诗会,下人便将季明棠的帖子送到了侯府的门房处。

    在女郎看不到的地方,宋珩矗立许久。半晌,他看着手中的信笺轻笑一声,才重新回到山间小院。

    面对满                                                树光秃秃的枝条,女子依旧面不改色,“往日赏梅看的都是梅花的冰姿玉骨。今日才发现这些枯瘦的枝干也别有一番意境。”

    宋六郎摸了摸鼻子,小心思在发妻面前无所遁形,只得问道:“你与那季氏商量的如何?”

    宋六郎是四房的第二子,非嫡非长,在官场上也碌碌无为,唯有生儿育女一事还算擅长。如今他不过二十多岁,膝下已经有了四个孩子。

    马车上放着几个汤婆子,女郎一掀开帘子,列列的寒风就争先恐后地灌了进来。坐在前面的车夫提醒了一句:“夫人,山里风大,您当心身子。”

    看不见主人后,狸奴的动静终于小了下来,呜咽的风声重新占据上风。

    半晌,宋珩才在呼啸的风声中听到自己的声音。

    季明棠从袖中摸索出两封信,递到了宋珩面前。

    季明棠心中称奇,她从前只见过画了神像的桃符。没想到侯府的风俗和三郎家中一样,都更习惯把二神的名字写在桃木板上。

    青年摇了摇头,道:“不妨事的。平日里……我也是这个时辰起来温书。”

    正准备前往她住的素月居,迎面忽然走来一位身穿水色如意纹长褙子的女子。

    话虽未尽,其中的意思却不言自明。

    侯府的大门还是那般恢宏气派,只是门首如寻常人家那样悬挂了桃符,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在日光下格外显眼。

    她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同时在心里暗暗思忖——

    经过一处雅致的亭子时,女子忽然顿住脚步,回身冲她说道:“二娘在净善寺为侯爷祈福,当真是夫妻结发,义重千金。只是……你可曾为自己做过打算?”

    实则在她心里,宋家长房无人继承,跟她这个季家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季明棠垂首看着自己的鞋尖。她原本打算除夕前一日再下山的,但侯府突然递来了信件。信中语焉不详,只说有长房有贵客将至,催她尽快回府。

    昨夜不知何时变了天,季明棠走出小院的时候,地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须臾又无人说话,最终还是狸奴的叫声打破了二人间涌动的沉默。

    冬日天亮得晚,隔壁院子的郎君帮她把这些东西搬到知竹院后,周遭仍是一片黑蒙蒙的光景。

    宋六郎下值后回到房中,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妻子坐在铜镜前沉思。

    周氏身边最得力的严婆子递给她一张精致的邀帖,上面还带着幽幽的兰花香气。季明棠接过帖子后又陪婆母说了会话,这才找到机会脱身。

    季明棠无法,只好与这位嫂嫂结伴而行。等她们走到梅苑时,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季明棠不欲跟人打照面,当即便想拐到另一条小路上,可惜她发现对面的女子时为时已晚,那人不仅看到了她,甚至还举起手打了个招呼。

    夫妻俩为将来谋划

    季明棠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嫂嫂?”

    她今日换了一身绾色的襦裙,外罩绛紫素罗衫子,头戴荷花纹青玉插梳。美人皎如秋月,只可惜昨日歇得太晚,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

    林四娘嘴角微撇,她看季氏根本没有过继的心思。丈夫和她打的如意算盘,从一开始就落了空。

    季明棠胡乱附和了她几句,没留意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和身后的丫鬟们拉开了些许距离。

    第二日清晨。

    见她情绪激动,女子赶忙好言安抚了几句。二人一路上说些闲话,再也没提立嗣子的事情。

    一旁的狸奴仿佛听懂了她的意思,蓬松的大尾巴勾在主人的裙裾上,表现得比往日更加缠人。

    “这……”季明棠腹诽了一句,再抬起头来时,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非是二娘想看着长房绝后。只是为了让夫君少受些阴司里的七七之苦,我每日都要在寺里击钟诵经,实在没有精力养育子嗣。”

    季明棠的眼睛转了一遭,开口答道:“我正要去梅苑赏梅。”

    《你长得好像我亡夫》

    季明棠的手心微微出汗,颇为紧张地想,不知道三郎有没有注意到信封上的字迹。

    她看了一眼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冲他笑道:“三郎,新岁快乐,明年再见。”

    走出春晖园后,女郎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拿起一旁的铜梳,替妻子梳开如云的鬓发。

    风乍起,吹皱夜幕中的一片乌云,令地上的银辉也黯淡了几分。

    捡到猫儿不过一个多月,季明棠自认为没给它买多少东西,但今日收拾起猫窝、猫儿盆和白团的玩具,她才发觉自己已经给白团攒下了一份不小的“家当”。

    她这位婆母永远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待在她身边时,仿佛连地龙的热度都减了几分。

    白团似乎察觉出主人并不想带它下山,一晚上都格外黏人。季明棠在书房写字时,它就蜷成一团,安静地待在一旁的小窝上。

    这到底是侯府里的哪位女眷?

    季明棠在车上睡了一路,醒来时已经到了定北侯府门外。

    “晚上还没给它喂过食,白团恐怕是饿了,”季明棠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郎君,“三郎,我先带猫儿回去了。明日一早再把小窝和猫儿盆送到知竹院去。”

    “白团的嘴太挑了……我写了它爱吃和忌口的东西,灶房的钥匙也一并放在里面了。待我走后三郎可以打开看看。”

    明年二月是官家五十岁的诞辰,京城百姓称为“千秋节”。到时不仅文武百官需上殿朝拜,内外命妇也要进献香合、入宫祝寿。许多在京外的皇亲官眷便赶在年前进了京,韩王世子妃亦是其中之一。

    她在纸上写画许久。直到夜阑人静,书房内的一点残灯快燃尽时,方起身回到榻上。

    烛火摇曳,在窗上映出女郎窈窕的身影。

    “我家六郎膝下有一子。今年三岁,已经读完了蒙书,性子最是聪颖。从小养在你的身边,跟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

    女子看上去年纪尚轻,应当不是家中的几位叔母。头发梳成妇人样式,也不像府里未嫁的小娘子。

    女子含笑应下嫂嫂这个称呼,问了一句:“二娘这是要去哪里?”

    宋珩垂眸望去,狸奴先蹭了蹭季明棠的手心,又扭着身子挤进了主人的怀里,女郎发髻上的步摇随之轻颤两下。夜空寂寥,金玉相撞的声响格外清晰。

    她蹲下身摸了摸白团的额头,“你在三郎家中一定要乖乖的。不许玩水,更不许打扰他温习功课……”

    韩王是官家的叔父,与王妃共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宁嘉郡主是宋珩的生母,先侯爷的发妻;儿子年纪轻轻就身染重疾过世了,因此王府的世子之位传给了韩王的长孙。

    宋珩点了点头,接过信时指尖相触,传来对方手上的热度。但这抹温度转瞬即逝,比蜻蜓点水还要轻盈。

    季明棠把白团抱到它最喜欢的小窝那里,但它看也不看平时常待的小窝,一心只想钻出门往女郎身上扑,生怕自己被主人落下。

    玉梅苑内。

    季明棠直起身来,把白团抱到一边,“估计卯正时分就要动身了。时辰太早,三郎不必相送。”

    季明棠随意应了一声,探出头朝外面挥了挥手。随后马车拐过一处弯路,青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梅苑内种的梅树与她院中的那棵不是同一种,眼下还没到开花的时节,园内到处都是嶙峋的枯枝。

    借着晦暗的天光,他俯首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笺。其中一份笺纸并未封缄,另一封信却用纸斜封,缝隙处还盖了一方私印,上面写着“于除夕夜启之”几个小子。

    除了长房外,定北侯府这一辈可以说是人丁兴旺。小娘子和小郎君在一处论齿序,显得整个家族更为庞大。听说宋三爷的姨娘刚生了一女,齿序更是排到了二十七。

    谁知听到她要去梅苑后,女子脸上的神情分毫未变,反而握起季明棠的手晃了晃,笑着说道:“冬日赏梅最是雅致。我今日无事,正好可以与二娘作伴。”

    *

    季明棠有些怔愣,“这么快就到卯正时分了?”

    侯府派过来的人有些面善,还是上次腊祭接她回府的车夫。

    顺着连廊一路来到婆母所在的春晖园,周氏正坐在桌前用膳。季明棠侍候她用过朝食,这才知晓了侯府催自己回来过年的缘由。

    话虽出口,她也不知道这具体是哪一位嫂嫂。

    将不可能的猜测逐个排除之后,便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明日什么时辰出发?”

    季明棠只好狠狠心让三郎把屋门锁上。

    *

    梅苑在整个侯府最偏僻的地方,从春晖园走过去要花上一刻钟的功夫。她这位嫂嫂,应当会知难而退、不再缠着她吧?

    女子看她愣住,挽起了季明棠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道:“二娘难道没考虑过继个嗣子?他承袭长房的爵位后,日后也能孝敬你这位嫡母。”

    林四娘扫了一眼丈夫,冷笑一声,“今日怎么没去看你的青青?”

    白芷在这时走了上来,在她身边耳语几句:“小姐,侯府的车夫已经在别院外候着了。”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走之后,白团就麻烦三郎照顾了。”

    “这般仓促?”

    季明棠不明所以。

    算起来,她该叫这位世子妃一句表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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