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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昭懿闻言,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他到底……为何要这样做?”

    山河存正气,日月耀高风!

    群众的声音越来越大,人流汹涌而动,孟昭懿被推到了人群的最前端。她这才仔细地看到了……他的神色,他依旧淡然,但目光炯炯。

    孟昭懿脸色惨白,她再也坚持不住了,突然眼前一黑,无力地栽倒在地。

    “不图浮世千般好,愿守……心尖一寸灰……今日剐我血肉,死得不过是一个……薛琮知罢了,若他日奸佞胡作非为,亡得就是这片盛世净土!吾死不足惜,愿以吾死,唤……世……人……”

    囚车在刑台边停下。

    “叮当——”

    孟昭懿精神有些恍惚,她稳了稳身子,垂眸往声源处看去。是她腰间那枚红梅玉佩中的铃铛发出声响。这是她带了许多年的东西,虽不知是谁相赠,但也真切地保护过她好几回……

    然铁钉入耳时,爹爹没死。被打到血肉模糊的伤口因潮湿的环境而感染腐坏时,他也没有死。被挖了眼珠、割掉舌头时,他还是没有死。爹爹就以这具残缺之身,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又活了许久。却没想,最后真正压死他的是崇景帝下的一道圣旨。

    孟昭懿神色讷讷,不解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呀……本熬到还他清白之时,便可重回于世。到时他依旧两袖清风,亦可一身忠骨为国。但他为何偏要在这时候……认罪?”

    他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犯了哪条罪。

    他们欲将他满是耻辱的身子擦净,还他一身磊落和光明。

    ……

    崇景七年隆冬之时,爹爹不堪其辱,在狱中自尽。他没能熬到世人还他真相的那一日。

    临死前,爹爹咬破手指,在狱中的墙上歪歪扭扭地提了首诗:

    听闻前端的动静,他突然垂眸看了过来。那瞬间,他的眸里似是亮起了满片星辰。

    他到死都不肯承认自己是罪臣之身。

    “叮当——”

    “他不肯与我提起。但我推测,他此次定是报着赴死的决心,准备跟那□□佞小人同归于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倒真有几分骨气和胆色。我自知……没他勇敢。难怪先生曾在信中说,薛琮知是他最得意的学生,性子也最像他,让我向他学习。”

    衡安三年隆冬之时,前朝宰相孟殷罗之学生薛琮知被押往刑场。是日,孟昭懿正前往药铺取药,余光瞧见一辆囚车从她身侧滚过,她倏然抬眸,望向了车上的人。

    他一次次晕死过去,又一次次被冷水泼醒。邢台下有些早年得过他施救的百姓已经哭红了眼,他们一遍遍地喊着薛大人是清白的,都在为他喊冤。

    他说不出话来,便又在墙上写了几字,以证清白。

    他的声音不响,还断断续续的,但震慑力极强:“我今日便要在此处……为从前那些死于奸臣贪官之手的百姓,甚至……忠臣申冤!昔日冤魂,犹未雪耻……无辜受戮,天地不容!”

    他竟是被处以凌迟之刑……

    “薛大人为何会被处刑,难道做了什么错事吗?”

    铁骨傲苍穹,丹心映日红。

耳中,甚至恶劣地将挖下的眼珠煮熟,塞进爹爹的嘴里,将他折磨得……面目全非。

    “……”

    过了许久,身旁才响起几道议论的声音:“这是去年设粥棚救过我们的薛大人啊!”

    “薛大人是不是被他人陷害了?”

    刽子手在他右侧胸膛上割下第一刀,他疼得浑身颤动。片刻后,他稍抬眼眸瞧着眼前早已汗流浃背的行刑之人。他便是指认薛琮知惑乱朝纲的其中一人,是如今的刑部侍郎,凌迟薛琮知的想法也是他想出来的。他被薛琮知盯得双手抖动,又一刀落下,他切偏了位置。

    他吊着最后一口气,忍着钻心蚀骨的疼痛,突然出声:“奸臣……之祸,猛于虎狼!他们……恣意妄为,中饱私囊,以致国库空虚,民生凋敝!”

    片刻后,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了。

    孟昭懿踉跄地退后几步,神色悲恸地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竟……站满了早已泪流满面的百姓。他们没走,而是在他身后,为他哭泣,为他喊冤。

    “但这次不一样,薛琮知他……认罪了。”

    他神色未变,波澜不惊地走上刑台。

    他说:“臣孟殷罗,矢志忠诚,未曾改弦!”

    孟昭懿如今终于明白了,他为何偏要在这时候认罪,他这是在以身涉险。他是想用自己的死,来换世人看清那□□佞小人的真面目。

    他面色沉静,视线平稳地落在前方,自始至终未曾流出一分惧意。街道两旁迅速围上了许多百姓,他们未知全貌,却对着囚车上的人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往他身上扔鸡蛋和菜叶。

    刽子手将他绑到刑架上,猛地扯开他的衫袍,随后立即用那把锋利的行刑刀在他身上割下了一块肉。孟昭懿看到这样的场景,终于有些站不住脚了,她觉得头晕,俯身干呕不止。

    -

    孟昭懿看着他的右侧腹部也被旋尽,他终于忍不住疼痛,嘶吼出声。

    他眼底有光。那是他眼中独具的湖光山色,是他笑对死亡永不畏惧的风暴。

    那些只是来凑热闹的百姓都看不得这样血腥的场面,还没过多久便散去了大半。孟昭懿在原地站了许久,早已变得麻木。她看着刑台之上那个已经快被旋尽左侧腹部的男人,他的脸颊早已被汗水浸得发红,但他依旧强忍着疼痛,未发出一声哀嚎。

    猩红的血不断涌出,薛琮知脸色越发惨白,他勾起唇角,说:“你的技术……好像……好像也不怎么样,是心……心虚了吗?”他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被麻绳绑在刑架两侧的双拳紧握,怒目圆睁,很快便彻底失了力气,任他人怎么泼水都醒不过来。

    毕竟,众怒难任,蓄怨终泄。

    “薛大人大公无私,从未亏待过我们啊……”

    阙临眼眶红了,他摇摇头,说:“我永远都忘不了。”

    薛琮知憋得眼眶猩红,他气若游丝,双唇微阖。那瞬间,他的眼尾滑过一道水痕。

    是什么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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