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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照月微微点头,“此案可交银雀台查探,洛阳令主理,刑部协理。”

    这时节本就是让人心浮气躁,如今她肝火大动,是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的。

    晕睡中的妹妹忽然痛苦□□起来,猛然张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似乎想起了什么,手摸着脖子上缠紧的纱布,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流。

    妹妹极乖,从不跟她索取要求什么,但这样两人反而并不如别的亲姐妹那般亲昵。
    明国师擅妖鬼占卜之术,只是不常于人前施展,平日大家只见他戴着面具宫中行走,也不曾见他施展什么幻术。

    妹妹像绝大数次京城闺秀那般端庄优雅,除了婚后生不了孩子,旁人无法找出她的错处。

    “上午就该给的,可惜找不到你的人,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射中粽子,我的妹妹射不中的话,有我呢。”

    “会有余毒么?”姬令云用丝绢轻轻擦拭她冒着冷汗的额头,问裴燕度。

    待裴燕度出去后,姬令云拿出让群青一直收着的两枚粉团粽子,虽然已经凉了,但被捂住了体温,她打开丝帕,将一枚粽子塞到妹妹手中。

    姬令云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自己哪来好面色给他看,“国师真是无所不知,为何算不出今日之祸?”

    “今日我不知怎么地热血上涌,心中有个自己的声音在说,若是他死了,就好了,我就再也不需要喝难喝的药,不用再同他做那些事被他羞辱……”

    “颈后脓肿之下挑出数条蛊虫在此。”莫无忌手揣着一个瓷瓶,在姬令云面前晃了晃,“一共五只,已被卑职用去一只查控蛊人。”

    “你知道么?芍药又名将离,取离别时相赠之意。”

    “小韦大人是此案唯二之证人和伤者,自然是由银雀台保护。”裴燕度从容起身,瞥了一眼坐在席中沉默不语的大理寺卿韦玄业,“这回银雀台定会保护好小韦大人,别说不入流的刺客,就连苍蝇无法惊扰小韦大人养伤。”

    见裴燕度欲言又止的神情,姬令云坐在床边,平复心境道:“你有话就说,无妨……阿霜中蛊,是否被我牵连?”

    裴燕度又接他的话,“县主不识蛊虫,是有人在其身上种之,而韦大人虽然被县主所伤,但是被幻蛊引导,迷惑心智。”

    姬照月露出微不可闻笑意,“你倒是知晓阿云的性子,她现在肯定是坐不住的。阿云,你去看望你妹妹罢,如果你不怕血腥的话。”

    她心中有愧,自己对妹妹了解太少,这些年来仿佛只当她是乖巧懂事的亲人,却未曾有真正与她交过心。

    仿佛安抚到了她。

    裴燕度将他推开,“十哥,这般恶心的东西就莫要来吓人了。”

    裴燕度轻声道:“县主清醒了,郡主可以同她说话了。县主在取蛊虫时清醒过,已经知晓自己中蛊伤夫之事。”

    姬令云本不知该说什么,但总觉得此刻不该问她难过的事。

    姬照月不语,含笑望着自己这位儿媳王妃。

    姬令云本不信妖鬼术,但涉及生僻隐秘的蛊毒,和妹妹的性命之忧,她问明国师是否有手段能解毒。

    待他环殿巡视一番后向姬照月保证,此地无蛊虫迹象,众人这才安心吃喝果腹。

    韦伏真也坐不住了,忙问道:“那我阿弟呢?能让他回家吗?”

    姬照月不等她脾气发作,连忙让国师退下,免得两人吵起来。

    说罢,她摘下簪在头上的芍药花,粉珠灿色,层层叠叠,即使戴了一日也未曾有凋谢之相。

    但明国师摇头,“小事而已,此蛊术不涉妖鬼,且有行家在,无需我出手,若是县主真的死了,那倒可以命我招魂。”

    话到一半顿在嘴边,因为银雀台就是陛下的私兵,并不隶属六部,私下说说银雀台坏话罢了,谁敢当面数落?

    姬令云现在没心思害怕,只看妹妹的脸像是瘦了一圈,眼底呈现青黑之色,嘴唇因失血而苍白如纸,颈部被白纱包裹。

    弥漫着药香的房间里,姬令云见到了尚在晕迷中的妹妹,已被宫女换了身衣裳,因为之前的已染满污血,被拿去焚烧了。

    姬令云本就心烦,见他如此说,恨不得赶紧请他出殿。

    她扭头望了裴燕度一眼,低低道:“我饿了,想喝点粥。”

    “然后他又用生不了孩子的事羞辱我,可是我早就想跟他和离,他又不肯,还养着外室,每次我喝完药还得求着他与我同房,还被他责骂没滋没味,味如嚼蜡。”

    “阿云,吃点东西。”姬照月发话了,她回席坐下,吃着没滋没味的食物果腹,坐在她身旁正是韦伏真,两人撞上视线,韦伏真眸中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裴燕度轻轻点头。

    她将芍药戴在妹妹发间,浅浅笑道:“既然被人陷害,不如借此逃生,你若真的想和离,阿姐会帮你离开韦家。”

    “十哥已给县主服下解药,应是无碍。”

    “好。”裴燕度笑了笑,仿佛知道她要支开他说点姐妹间的私房话,不过他耳力好,就算在屋外也能听到。

    “若是婚姻委屈,可以和离,也别担了杀夫的罪名,众目睽睽之下,若是真的杀了丈夫,莫说韦家不会放过你,你的后半生也会毁了。”姬令云抚摸着妹妹的头,安抚她,“但你是中了蛊虫的,而且韦知源也还活着,一切还能改变。”

    入夜灯阑,雨水沿着着房檐滴坠,姬令云守在妹妹的床头半睡半醒,脑子里忽然闪过她与妹妹童年点滴,她一年到头回家住的日子寥寥,妹妹比她小三岁,她每次回家都带着姑姑的赏赐,妹妹却只是在她的催促下选最不起眼的小玩意。

    “能。”裴燕度有条不紊道,“十哥已将县主体内蛊虫活捉收伏,已用独门追踪术寻到线索,八哥已动身追踪,此事本不属银雀台职责,卑职擅作主张,恐线索泄漏,恳请陛下将此案交与银雀台主办。”

    “阿姐!”姬令霜双手捧着粉团粽子,泣声道,“我,我本来去休息,后来相公来陪我,我吃了点酒,开始发晕,又见他系着那个女人的五彩丝带,心中躁郁难耐。”

    路经满庭芍药时,入夜花瞑,这白日极盛妍朵此时已有颓色。

    姬照月道:“宵禁将至,天色欲晚,散了罢。”

    这一等就等到午后,众人也等到国师来到。

    姬令云被惊醒,额头差点磕在床架,却被身后那只手轻轻托住。

    “那就不劳烦国师了。”

    她额发上的薄汗贴在少年干燥温暖的手心。

    明国师本就仗着是陛下眼前红人,宫中无羁行事,对他们这些王孙贵胄也不曾有过低声下气,也不曾畏惧,反而将她打量一番,“前日说郡主红鸾星动,现在又观面色,显然已是否极泰来之相,望好好握住姻缘。”

    明国师淡淡道:“不涉及陛下之事,我何必损耗性命来窥旁人之命。”

    《渡云泥》

    “县主之蛊与绿衣不同,幻蛊只是扰乱人心,而绿衣所中是摄心蛊,能驱使她做非意愿之事……县主蛊毒发作后所做皆是心中所想,只是清醒时能控制自己,一旦毒发,心中一点微小欲望就能被蛊虫放大,促使其行动……”

    姬令云立刻反应过来,反问:“你的意思是阿霜用匕首刺伤韦知源,是她心中意愿?”

    可是今日裴燕度告诉她,妹妹内心是藏着危险欲望,她居然是想要杀夫的!

    得知妹妹还留在太医署,姬令云让群青先着人回家把妹妹无事的消息传回去,自己则跟着裴燕度去看望妹妹。

    姬照月微微蹙眉,“能查出何人控蛊么?”

    裴燕度方才在殿上回报时有所隐瞒,现在才同她说清楚。

    莫无忌笑了笑,“我帮你们看门,殿下和小十三慢慢聊。”

    莫无忌官阶低微,平日只在银雀台密室研究药物,少见人,面对当今陛下,对比从容不迫的裴燕度,显得稍有窘迫,不过蛊虫涉及他本家手艺,回报时条理愈发清晰。

    只是还好,妹妹还活着,没有像卢珍那般坠楼而死,一尸两命。

    “……据卑职所查,县主体内蛊虫乃致幻之蛊,所种时日不足一年,今日发作乃因天时是五月五。我族制蛊亦会选在此日,令千百毒虫相斗,决出蛊王。”

    好在熬了一会儿,裴燕度带着老十莫无忌来回禀姬照月。

    “不怕。”姬令云迫不及待起身,“多谢陛下恩准!”

    “……现今县主性命无碍,身中蛊虫皆以拔除,不过流血过多,还需休息才能醒来。”

    “你!放肆!”韦伏真被他这般嚣张的态度给惊到,“陛下,怎么能把我阿弟交给银雀台呢!那里可是……”

    妹妹睁着泪眼望着她。

    姬令云听完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仿佛看到了不同于卢珍的另一种痛苦婚姻生活。

    裴燕度得到圣令,仍未起身,继续道:“县主虽已昏迷,但梦中仍念着郡主之名,若能有郡主在旁安抚,或许会提早苏醒。”

    韦玄业见状起身对姬照月道:“源儿受伤中蛊,若是余毒未清,也有行家及时救治,微臣放心将儿子交给银雀台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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