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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知错了,弟子以天道起誓,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

    瓶子就搁在楚栩云的房里,是郁逞打扫时无意碰碎的。

    在楚栩云身边的那三年,他从未奢想过楚栩云会低头看他一眼,洁如皎月净冰的雪花,若是落在他这污迹斑斑的青苔上,就会化作一点泥水。

    郁逞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脏污的泥水混杂着他额头磕出的鲜血淌落下来,无比狼狈,身前人却衣衫整洁,规矩得体,银钗束起的墨发被风吹动,连发丝都无可挑剔。

    当年郁逞被赶出宗门,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打碎了缚魔瓶。

    他说,“你走吧。”

    楚栩云被掐住脸看向对方。

    闻言,楚栩云摇了摇头,他现在更在意今晚有没有饭吃。

    真的没有了。

    真正让他被赶出去的理由——

    郁逞一定不会放过楚栩云的。

    郁逞仍跪在他面前,寸步不移。他想,就算楚栩云要拔剑杀了他,怎样责骂他,或是用厌憎的眼神看着他,他也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缚魔瓶不过是一个赶郁逞离开的由头,那里面根本没有关着什么祸世魔头,而是两只小鬼。

    “晚饭我不吃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去禀告宗主,就说我一定会把师尊救出来。”

    他的眼睛像清澈明亮的湖泊,静谧而平淡,眼底在掠过郁逞额头上的鲜血时,短暂而细微地划过一丝不忍。

    可楚栩云没有拔剑,没有骂他,甚至没有厌恨嫌恶地盯着他。

    “忘了便罢了,从今日起,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手心忽地被塞进了一把伞,他的天空冷雨骤停。

    可惜一切都是无用功,郁逞还是被赶走了,听说他走的那日,跪在山门前祈求了楚栩云很久,不知楚栩云对他说了什么绝情的话,郁逞才死心离开,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郁逞。

    哪一句话?哪一年?

    楚栩云听到郁逞低声问自己,

    (五)

    他想挪开眼,郁逞却不由他动弹。

    “待你及冠之后,若还属意于我……”

    郁逞是最心高气傲的人,那一次竟那样执着,独自在人来人往的乾坤殿前硬生生跪了三天三夜,成了全宗门的笑柄闲谈。

    “是郁逞掳走了师尊。”

    听到这一句,师弟沉默下来,半晌,才闷闷地低声道,“是郁逞。”

    “你说什么?师尊被魔头掳走了?”

    “让你走,没说不让你回来。”

    没有其他妄念了。

    果然,一听到纪怜洲三个字,楚栩云便会有反应。

    直到楚栩云喘不上气,郁逞才终于松开他,眸色却仍深如浓墨。

    他记性向来不太好,靠自己想是想不起来的,郁逞怎么不给一些提示……

    是因为郁逞喜欢楚栩云的事,被宗主撞见。

    一人一剑能杀尽三千魔头,修为盖世天下无人能及。

    郁逞记得是一场濛濛秋雨,楚栩云撑着伞立在太清仙宗九十九级的青阶上,居高而下地望着他。

    “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当年说过的话?”

    一只青头小鬼,一只红头小鬼。

    冰凉的指沿着衣摆下的腿向上攀寻,衣衫很快被褪去,一缕夕阳照在楚栩云脸侧,像是晕开了一层绯色的霞光。

    见他否认,郁逞虽不相信,心底的郁结却消散不少。

    因为他,楚栩云也平白受了许多谩骂,宗主执意要将郁逞除掉,是楚栩云力排众议将他保下来,郁逞这才得以留在太清宗。

    总之,宗主本就不喜郁逞,得知此事之后更是怒不可遏,唯恐楚栩云会和郁逞有什么牵连,于是严令楚栩云将郁逞逐出太清宗。

    所以李焚鹤知道,郁逞是绝对不会放过楚栩云的,现在终是轮到他这不成器的徒弟去救师尊了。

    那日。

    “仙君,我以后绝对不再肖想那些事,你不要赶我走。”

    师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李焚鹤咬牙切齿地打断,“第二,哪个不要命的敢把他掳回去,疯了不成?是谁干的?”

    原来楚栩云根本不会把他这样的人放在心上,早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如此一来,倒是能够解释为何楚栩云不记得当初的约定。

    古朴大殿内传来一道瓷片破碎的清脆声响。

    他的存在只会让楚栩云染上污点,就像某次他只是胆大妄为地替楚栩云提了一下衣摆,便被其他弟子辱骂嫌弃,责备他不该触碰楚栩云,让身上的魔气玷污了仙君的衣摆。

    再听到这个名字时,郁逞已成了魔尊。

    因此宗门里的人都视他如洪水猛兽,其实他们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多年后,郁逞的确成了魔尊。

    *

    “回来找我,我跟你成亲。”

    可郁逞迟迟不再开口,只是静默地遥望着楚栩云,好半晌,才艰难地启唇道,“你就这么在意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对面的师弟,“第一,师尊他怎么可能被魔头掳走,他可是楚栩云。”

    太清宗,竹枝山。

    “仙君大可放心,我没有杀他。”郁逞缓缓走到软榻边,捉住楚栩云捏着棋子的手。

    虽然师尊待他们的确很好,但毕竟是长辈,是前辈,他们害怕还来不及呢,郁逞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师弟刚要再说,李焚鹤啪地一声,怒气冲冲地把桌上另一只茶杯也扫落在地,“第三,咱们这么大的宗门,怎么不赶紧去救他?”

    天地可鉴,他最开始只是想靠近一点点,一点点就足够。

    李焚鹤愣了片刻,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这人竟偷偷画了楚栩云的画像,甚至日夜和那副画像合被而眠,简直就是个疯子。

    郁逞从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要说楚栩云是天阶尽头的月,他就是天阶脚下的泥。

    “仙君,看着我。”

    郁逞至今也不知道楚栩云究竟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是怜悯他,还是找借口敷衍他离开,亦或是什么其他。

    见他没有回答,郁逞闭上眼,半晌,他睁开眼,忽地俯身吻住了楚栩云的唇,带着一丝绝望的偏执,又重又深地在他口中侵城掠地。www.menglu.me

    “今日,我见了纪怜洲。”

    让李焚鹤分外不解的是,谁家好人会喜欢师尊那样可怕的冰块?

    “你……你知道魔域入口在哪吗你就去瞎救人!”

    此事只有身为楚栩云首徒的李焚鹤清楚,他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可就连这一点点的妄念,上天都不愿令他拥有。

    宗主发现了他的画像,决意要楚栩云赶他走。

    许久,就在楚栩云快坐不住时,郁逞终于开了口。www.suhua.me

    那是郁逞听到楚栩云开口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清如弦响,冰坠玉碎,让他往后无数个日夜反复思念,无法忘怀。

    但那一刻,他更愿意相信,楚栩云话里一定有几分真心。

    郁逞俯下身,倏然望见了楚栩云泛红的耳尖,他愣了片刻,恍惚竟产生一个荒唐的念头——楚栩云也是喜欢自己的。

    于是郁逞一遍遍地在他面前磕头认错,一遍遍地颤声求他不要赶自己离开。

    师弟无奈地叹息了声,眼睛开始泛红,他强忍哽咽,缓缓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郁逞此人,从前在太清宗除了师尊就没人能治得了他,如今他堕魔之后修为增长飞快,连师尊都输给他,宗主只好托了隔壁山门的剑仙去魔域救人。”

    即便再不想对楚栩云提起这个名字,却仍然不能不说。

    无论多少次和郁逞这样近距离的对视,楚栩云的心都会快跳一下。

    分明很细,这样的手腕究竟是如何斩妖除魔的?

    宗主说此事不能外传,便只用缚魔瓶作借口掩盖了真相。

    楚栩云一开始没有赶走郁逞,只罚郁逞跪在乾坤殿前淋雨。

    师弟呆了片刻,刚想出声拦他,李焚鹤却已毫不犹豫拔剑离开。

    多少次他伸出手,试图碰一碰楚栩云的发丝,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要触摸楚栩云,只是想在楚栩云察觉不到的情况下,靠近他一点点。

    楚栩云悄悄用余光瞥向立在门边的郁逞,看起来好像没有很生气,那怎么还不过来抱他?

    楚栩云的一举一动都能轻而易举地抚平他所有不忿不愿。

    在听到郁逞二字的刹那,李焚鹤便呆在了原地,直到师弟担忧地摇晃他的肩膀,他才终于回神,挪眼看向师弟,木然地开口,“郁逞不会放过他的。”

    他那无所不能的杀神师尊,竟然被魔头给掳去了魔宫。

    楚栩云抬起头看向郁逞,等着他的下文。

    完了,都完了。

    除非被人使诡计暗算,否则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楚栩云怎么会被掳走。

    郁逞留了一个探子在门外盯着纪怜洲的动向,所以纪怜洲最后说的那番话,全都尽收耳底。

    *

    他是魔修的孩子,一出生体内就被生父种下了魔蛊,魔蛊二十年一成熟,成熟之后,会令他成为可以吸纳任何魔气的可怖怪物。

    就连这样低微的小事,他也没有资格去做。

    天底下竟会有如此薄情之人,但发生在楚栩云身上,却又如此合理合情。

    李焚鹤归宗第一日,得到了此生最让他难以置信的炸裂消息。

    他力道不算轻,楚栩云没有反抗,任由郁逞将自己按入软榻深处。

    楚栩云望着他,不解地歪了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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