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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岚借故喝水,然后避开徐锦宜的接近。

    “哦?”周廷梧见状放下手中的毛笔,“说来听听。”一副洗耳恭听之状。

    周岚听见声音,身子微微一颤,眨掉眼中一层薄薄的云雾,这才恢复如常,语气缓缓:“我想爹了。”

    “他叫程屏,申国公的儿子。”周廷梧说着一顿,垂眸看了看纸上程屏的名字,接着道,“虽刚直,但缺少了一分变通。以后多怕是……过犹不及。”

    周岚的目光在谢安的名字上划过,快的让人不易捕捉到:“爹在写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徐锦宜声音软糯,闻言挪到周岚身旁,垂头靠在周岚的肩膀上,“我娘说,这梦境都是相反的,大姐姐不要害怕。”

    周廷梧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直说道:“今日那些学子的侃侃而谈,你看了可有觉得当中有出类拔萃之人?”

    “大小姐!”春兰在身后跟着,“您慢点儿,当心摔着。”

    “来就来了,傻站着干什么?”周廷梧抬起头,笑看着自己捧在心里养大的女儿。

    徐锦宜听到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然后憨笑着点了下头。

    “那个谢安侃侃而谈,言辞犀利。三两句话便能引经据典,可见是一位极有学识的人。哪怕与人争辩,也能谈笑以对,让人哑口无言,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春兰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而周岚,还沉浸在刚刚见到谢安时的场景。虽一身粗布衣,却难掩身上的如玉如竹的气质。今日学子之中,不乏有依靠父祖的官位而取得入监的官僚子弟,皆是一身锦衣华服,装扮体面。可谢安仍有能让人一眼看到他的本事。

    徐锦宜许久没有等到回应,扭头看向周岚,见状吓了一跳:“大姐姐……你怎么了啊?”怎么觉得周岚今天怪怪的。

    周岚一进去就看到坐在桌案后,专心书写的父亲。彼时父亲正当壮年,为人正派,备受天下学子推崇,同时又被皇上封为太子少师,朝廷里,还有天下人的眼里,无疑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周岚出了门脚步渐渐加快,到最后干脆提起衣裙小跑了起来。

    春兰也觉得奇怪,但是大小姐历来都是有主意的一个人,所以她如往常一样,并不多想多深究。

    她爹是国子监祭酒,这些学子明日起便都会去国子监读书,而每个学子都有可能日后进入朝中为官,眼下就是在初选。她爹若是给了谁好的评语,那这个人日后肯定会有一番作为。

    只见周岚抿了一口茶水,然后开口说道:“我刚刚想起来昨日读的书有一处不懂,要去找我爹问问,改日再陪你。”说完扭头就走,也不管身后徐锦宜被下了逐客令是什么表情。

    周岚瞳孔微缩,脸上还是甜甜的笑着,她缓缓走到跟前,伸头看了一眼周廷梧正在写的东西。只见每一个名字的后面,都有寥寥数语的批注,显然是对刚刚那些学子的评价。

    周廷梧下巴上蓄着长长的胡须,浓眉下一双狭长的眼眸不含浊污,清泠如雪。哪怕身处如今的高位,除却朝服,平日里还总穿着半旧的青衣。连带着府里上上下下都遵循着简朴二字,只有她是一个例外。

    徐锦宜坐在榻上,满月一般的小脸儿微微低着,帕子在手指间不停地转着圈儿。

    “大小姐。”侯在书房门外的冬铆,远远地就看见大小姐急匆匆的跑过来,心中纳闷儿。

    只有她的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

    周岚还没等走到书房门口,就问道:“我爹在里面吗?”

    周岚显得很有兴趣,目光晶亮的点下了头。

    见周廷梧刚要点头,周岚立即出声说道:“可正因如此,女儿却觉得此人太过显眼,太爱挣先,锋芒毕露太过功利。”

    从小到大,周岚都经过宫里的婆婆教导礼仪,行走坐卧,皆有考究。这大忌就是“急”、“快”。一举一动,重要的是一个“缓”字,眼下可真是将规矩都抛在脑后了。

    周廷梧闻言笑了一声,眼中满是慈爱:“何时学的跟宜丫头一样,吃了蜜糖了。”

    谢安!周岚牙关紧咬,双眼迸发出浓烈的恨意,不知不觉手中一只簇新的八宝金簪被她握变了形。

    父亲总说,女儿要娇养。

    “大姐姐,那些学子你看到了吧,可真是意气风发,又各个文采斐然呢。”说着头越垂越低,“特别是那个叫谢安的,当真是好样貌。”

    因为还没有经过最后科举的学子们,是太子还有其他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若能事先得到她爹的肯定,便会声名鹊起,太子和其他皇子必会争先抛出橄榄枝,多加许诺。这也是今日那些学子为何一同前来,还要高谈阔论尽展才华的原因。

    周廷梧到了嘴边儿的话,没有说出来。他怔了一下,然后看着纸上谢安的名字。

    徐锦宜坐正身子,心中愈加奇怪。往日里,周岚可是一个没有半分烦恼,整日言笑晏晏的人。她说两句好话,周岚不是给她簪子,就是给她珍珠的,还会一口一个“锦宜妹妹”的叫着。

    周岚眨了下眼睛,手心被簪上镶嵌的宝石划破,微微地刺痛让她明白这一切不是梦,也不是她的臆想:“哦,没事,昨夜做了一个噩梦,刚刚又想起来了。”

    周岚想了想措辞,然后开口说道:“要说特别出彩的人……那个身穿藏蓝色水雲长袍,身形消瘦,瞧着一脸病气的人,女儿觉得他虽然神色拘谨,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但他说起民生之时目露关切,言辞露骨干脆,直面当今皇政弊端,这份勇气就很难能可贵。”

    冬铆要跟进去,却见春兰当先关了门,然后对他行了一礼:“冬铆哥哥,大小姐恐怕有事情要跟老爷说。”

    周岚从小是受周廷梧开蒙,又跟着读了很多书,眼界谈吐自不是一般女子可比。所以听到她说出这些话,周廷梧丝毫没有觉得诧异。

    说完,徐锦宜的脸变得红彤彤,就像一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周廷梧说完,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遂看向周岚。只见周岚笑着接道:“还有那个叫什么……哦,叫谢安的,女儿当时听到有人这么叫他。”

    冬铆傻乎乎的点头:“在的在的。”刚说完,就见周岚风一样的从自己眼前走过,人推门就走了进去。

    “谢安。”周廷梧念叨了一声,看着纸上谢安的名字点了下头,一举一动正好落入周岚的眼中,周岚不禁心头一沉。

    冬铆只好跟春兰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外。

    是的,她想念的紧。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想要一死了之去与自己的家人团聚。

    周岚想要笑着回应,奈何僵硬的脸颊还有刺痛的心,让她勾起嘴角都不能,只说道:“你说的对,我也是这样想的。重要的还是活着,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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