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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二层歇台,六叔停下来道:“左相大人在上面恭候殿下。殿下请。”

    到了一处四面回廊、四角攒尖顶的屋宇前,六叔停了下来,向长洢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涅川浈道:“殿下处境虽艰难,却不是怯懦之人,怎会落荒而逃?殿下性子虽冷些,却不是无情之人,怎会置沉山府于不顾?弃杀母杀兄之大仇不报?殿下虽能忍辱,却也不是甘愿居于人下之人。所以,殿下必定会来。”

    长洢心道:这绝非臣子的居住之所,涅川浈好大的野心。

    涅川浈先举箸为长洢布了菜,然后才道:“殿下说的有理。但我涅川氏所求,从来不是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殿下今日问我原因,我若不说明白,殿下对我恐怕也有些疑虑。与其如此,倒不如让我与殿下开诚布公。”

    她向长洢笑道:“我许久不曾洗手作做羹汤了,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殿下来了。正好早膳也备齐了,请殿下先用早膳。”

    长洢随着六叔沿曲栏拾阶而上,到第一层歇台时,远远就见高台上的楼阙檐下挂着一面匾额,写着月华二字。

    长洢淡淡道:“重凉宫。”

    涅川浈忽然显得尤为激动,十指发颤,眼角也沁出了湿润的泪意,直直望着长洢。

    穿过几道蜿蜒夹道,迎面就见一处宏伟高台,台上三层楼阙,飞檐翘角,祥云环绕。

    长洢颔首道:“既然如此,我有句话问左相大人。”

    她起身,缓步走到殿门前,扶门远望。站在这高耸入云的高台上,能俯瞰结界内的全景。

    马车一路向东而行,约莫辰时到了采芳斋。

    城内随处可见搜捕长洢的城防军,过往的车马行人,甚至棺材都要撬开了查看。但见了挂着涅川府徽记的马车,都不敢上前拦车。

    一路分花拂柳走到一处高大假山前,他上前扭动机关,那假山如同一道门转开来,假山后另有一道禁制深重的结界。

    两个貌美侍女随即从屋宇内迎出来,躬身道:“请殿下先洗漱更衣。”

    长洢随在六叔身后步入结界内,迎面就是一方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四周遍植洇梨花树,白腻腻的花朵密集地挤在枝头。一阵风过,洁白的花朵吹落枝头,却没有变成血红的颜色,仍是洁白如雪,满天飞落。

    长洢进到屋内,见浴池内沐汤都已齐备,沐汤还是热的,飘着热气。更换的新衣也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旁。仿佛算定了她会来,早早就预备好了。

    六叔在采芳斋外停了马车,下车躬身在前引路。长洢跟着他进了茶馆,却见他并不往茶楼上去,而是穿过茶楼往后院走。

    穿过湖岸上的洇梨花林就见一道高门,宽九丈,深三丈,琉璃金瓦,白玉台基。长洢走近了,抬头一看,就见门上挂着一面金匾,上面写着两个大字——重凉。

    长洢道:“这是月华台?”

    涅川浈恭敬俯身道:“殿下请讲。”

    食案上已经摆了红油笋脯,清蒸风鳗,香煎鮰鱼,熏鱼子,几道小菜做得素淡又精致。

    他躬身退下,长洢继续往上。

    长洢漠然道:“左相大人好似笃定了我会来。”

    见到长洢,她一双丹凤眼中立时生出深深的笑意。

    长洢道:“涅川一族掌控朝政,无论是谁登基为帝,为稳固朝堂,必要以涅川氏牵制沉山氏和沧禹氏。正因此,皇族一向敬涅川氏三分。你此时即便什么都不做,一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大人,一样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何一定要蹚这趟浑水?为何一定要扶持我争夺帝位?你参与夺嫡,一旦失败,涅川一族不但如今的尊荣不保,更会有灭门之祸。”

    六叔躬身道:“是。”

    长洢道:“自然记得。”

    长洢在天牢中待了两日,衣裳也早脏了。便由着那两个侍女服侍洗漱,换了干净衣裳出来,六叔又来为她引路。

    长洢不由一怔,晃了晃神再看,那飞落湖面的花瓣却分明是血红的颜色。她暗道奇怪,向六叔道:“你方才可看见了,那洇梨花的花瓣飞落下来时竟还是雪白的……”

    她将托盘放在食案上,请长洢入座。

    正要疾步到长洢身旁来,却听长洢道:“沉山大公子教过我的书,我从不会忘记。古史有载,前北荒冰族的帝都定在息凉,皇城便叫重凉宫。我方才进来时经过的那道门名唤重凉门,应是重凉宫的正门。此处又叫月华台,正是重凉宫里的主宫。左相大人在洛水的帝都内仿建北荒的重凉宫,不知是何用意?”

    “请殿下看一看如今的洛水,朝政纷错,士无明主,君王无德,奸佞横行,用不了多少时日,国将不国。常言道,世可以治则抵而塞之,不可治则抵而得之。如今之世已然不可治。故臣斗胆,请奉殿下为君。此是为公,也是臣身为一朝丞相,为洛水应谋之大计。于私,我涅川氏世世代代为臣,从未有涅川氏血脉的皇子登基称帝,臣终是不甘心。”

    这茶馆原就地处偏僻,又是清晨,没有来饮茶的客人,茶馆内十分冷清。

    过了重凉门,就见门后的屋宇与寻常臣民家的亭台楼阁大有不同,入目皆是巍峨高墙,重檐庑顶,殿廊亭桥错落有致,俨然就是一座雄伟恢宏的宫殿。

    长洢入了座,涅川浈坐在一旁为她摆碗安箸。

    她放下手中玉箸,端正跽坐。

    她看了一阵道:“殿下一路行来,见此处琼楼玉宇,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到了月华台上,殿门正开着,长洢进去就见左相涅川浈从菱花隔门内出来,她穿着一身白色交领襦裙,外披墨蓝广袖大衫,头上随意挽了个发髻,余下的青丝美发披在腰后,手中托着一只榉木托盘,托盘内正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丝牛乳粥。

    六叔躬身道:“殿下说笑了,洇梨花只有开在树上时是白的,一落下来就红了。想是殿下近日劳累,神思恍惚才看错了。”

    涅川浈浑身一震,霍然回头看长洢,眸光急颤道:“你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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