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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言的沉默过后，两人退回书架后。



    他抬起头。

    “我确实，”她顿了顿，“对你抱有「喜欢」的感情。”

    不远处传来汽车驶过高架桥的声音。盘绕的高速公路虬结如树根，从名为神罗总部的钢铁大厦底层延伸出来，顺着这个城市的血管流向不同的街区。

    “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她装作没有看见他，等电梯的过程中拿出手机给维修部简短报告了一下图书馆的事故。走出一楼的大厅时，坎赛尔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她在心底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冷静地抬起头。

    “和我在一起的话，会很麻烦。”

    低沉平缓的声音落入心中时，水面溅起轻微的涟漪。

    “利娅，介绍给你认识一下，这是我最好的朋友——”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1st特种兵，侧影看起来似是有些恍神。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坎赛尔犹豫片刻，慢慢收回手，手臂颓然垂落到身侧。

    打开电脑，登入账户，她发现自己庆幸得太早了。坎赛尔明显没有听懂她昨天的潜台词，两个2nd特种兵站在她的工作桌前，一副哥俩感情很好的模样。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坎赛尔。

    她看着脚边的玻璃碎片。

    他没有转过头。

    她将手背到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捏住手腕。

    那只手停在她面前，她没有办法专心看着电脑，她抬起眼帘，看向站在黑发特种兵身后的坎赛尔，后者在她的注视下不太自在地轻咳几声，将维持着握手姿势的青年拉到书架后。

    她目不斜视地继续工作。

    无声弥漫的黑暗中，蓝色的应急灯沿着走道亮起。坎赛尔在那一刻忽然回过神，小声说了句“我去找维修部的人”转身就跑，仓皇的背影看起来就像逃离作案现场的犯罪嫌疑人。

    推开图书馆的大门时，她发现了坎赛尔的身影。

    说着，他看向扎克斯，黑色短发的特种兵立刻站直了身体，抱着手臂摆出一副很可靠的样子。

    “说到底，这是我个人的问题，你无需做出回应。”她微微颔首，“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我没事。”

    “……抱歉。”心脏的温度冷却下去后，重新浮上来的理智再次掌握主权。她松开手，肩膀放松下来，就像从莫名的备战状态切回常态。

    黑暗中，蓝色荧光映在碎片上，好像实验室的溶液沿着边缘滴落下来。

    ……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

    能够在黑暗中清晰视物的能力，她现在如果没有就好了。

    坎赛尔顿住了。他脑内的齿轮好像飞快旋转起来，快到几乎能冒出火花。停顿片刻后，他谨慎地换了个话题：“你最近工作不是很忙吗？扎克斯手脚可利索了，他应该能帮得上你的忙。”

    “坎赛尔。”

    “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告诉我。”

    “你是不是今天不太舒服？”

    她知道自己已经越界了。她现在说的话毫无道理，一个人的自我和社会身份没有那么容易分离，唯心的自我认知无法改变客观存在的事实或问题。

    “……怎么办，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听见贡加加这个名字后不会笑的人。我以前这么自我介绍时，对方可是百分百会笑出来啊。”

    “如果这是你的顾虑的话，那么，”她从自己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固执的痕迹，“我不和「英雄萨菲罗斯」约会，和「普通人萨菲罗斯」约会不行吗？”

    “我很抱歉。”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以这个距离确实听不见他们两人的谈话。但是很可惜，她明显不属于普通人类的范畴。

    “这件事和你无关。”

    他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关键。

    看见她的刹那，他似乎下意识想藏起来，但是空空荡荡的走廊没有能够藏匿成年男性的地方。

    不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很普通，普通得看不出一丝感情起伏的波澜。

    她垂着眼帘，看着散落在地面上的碎片。这片狼藉马上就会有专业人员来处理，她现在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可以提前下班。

    图书馆的大门合上了。寂静中，她听到萨菲罗斯犹豫片刻，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声很轻，在黑暗中朝目标接近时，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是个误会。」她知道大部分人会这么说。

    不管是时机还是其他因素，全部——全部都差到了极点。简直就是糟糕透顶。

    “……是这样吗，抱歉，我重新来过。”

    他在她附近停下脚步。

    “……你不是想要普通的生活吗？”许久后，她听到萨菲罗斯低声开口。

    她继续在电脑上整理数据，两人压低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飘入耳中。

    她将视线移回扎克斯身上，抱着手臂的年轻特种兵，脑袋上方好像在那一刻跃出了一行加粗的字：

    心底深处，她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惊诧，头脑发热的过程中，她的理智惊疑不定地注视着自己此时的反应。

    她闭上眼睛，仿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般，缓慢地吐出挤淤在胸腔里的一口气。

    黑色短发的特种兵朝她伸出手，脸上的笑容爽朗又明亮：“初次见面，我叫扎克斯。”

    “所以，坎赛尔，”她希望他那份无聊的负罪感能到此为止。

    “刚才的……”

    第二天，她来到图书馆上班，发现所有灯管已经修好了。

    维修部的人收到消息后行动很快。

    她说：“也不是误会。”

    但哪怕不去看不去听，她也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接近，仿佛他的存在对她来说绝对无法忽视一般，就算不想去注意，身体已经先意识一步对他的靠近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看起来冷漠孤高的1st特种兵，其实相当敏锐而且细心。以特种兵的听力，他刚才肯定什么都听见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哪怕是现在他也没有主动提起的打算。只要她一起跟着装傻，说不定就能将这件事轻飘飘地用一场意外遮盖过去。

    “……扎克斯，”坎赛尔好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她笑过。”

    “我刚才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情绪消失后，让声音保持平静变得容易得多。

    「拜托。」

    维修部的人怎么还没来？

    她绷紧肩膀。

    黑暗中，无声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应。

    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尽力使表情维持平静的模样。胸腔里鼓动着的、近乎胀痛的心跳声，只有她一人是它的听众。

    她收回视线。

    “只是萨菲罗斯的萨菲罗斯，”她忽然顿了一下，“这样的你，不存在吗？”

    坎赛尔无声地在扎克斯背后比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外面是阴天，米德加的天空一如既往地阴沉黯淡。

    明明眼眶发烫，就算抬手去碰，那里也干巴巴的什么都没有。

    “上班的时候不谈恋爱，下班的时候谈不行吗？”

    都这么久了，平时效率很高的维修部门怎么还没有做出反应？

    “初次见面，我是扎克斯。”第二次自我介绍时，他脸上的笑容依然和声音一样明快，“我来自贡加加。”

    “不是神罗的英雄，也不是1st特种兵。”她的语气似乎很平静，但她知道自己一点都不。

    虽然理智是这么告诉她的，眼眶却仍然莫名其妙有些发热。

    两人从书架后走出来，黑色短发的特种兵清清嗓子，重新来到她桌前。

    整洁光亮的图书馆空空荡荡没有其他人影，她发现自己无意识松了口气。

    黑暗中一时没有传来回应。蓝色的应急灯照亮了走道边缘的地缝，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映出昏暗的光线，看起来冰冷又尖锐。

    没有回答，便是已经回答了她刚才的话。

    “……是吗？不是我的问题？”

    他今天刚晋升为2nd特种兵，身上还穿着崭新的制服。

    “……”

    图书馆忽然暗下来，黑暗如幕布坠落。

    “你们需要什么？”

    她背着手，捏紧手腕。

    她抬起头，看向萨菲罗斯：“不是玩笑。”

    “有受伤吗？”

    “我只是想和普通的萨菲罗斯在一起，这样也不可以吗？”

    “……都说了，她不喜欢肢体接触，你不能上来就直接握手。”

    不幸的是，在场的人都有在黑暗中清晰视物的能力，灯管突然碎裂后，同样突兀的寂静紧接而至。

    “等等，利娅！”

    ……好奇怪的感觉，胸口好像有什么堵住了一样。她仰起脸，看向熟悉的，黯淡的灰色天空。天空中没有太阳，光线全部都被厚重的工业废气遮住了。她眯起眼睛。

    “……没有。”

    “不是你的问题，我保证。”

    细长的竖瞳凝固片刻，萨菲罗斯微微别过脸，银色的长发沿着肩头滑落，遮去了他此时的神情。

    两人从书架后探出头，观察情况片刻后，重新来到她桌前。

    「刚才只是在开玩笑。」只要这么说就可以了。

    监视者和被监视的对象，本来就不应该，也不能发展出多余的关系。

    但是犯错无法被阻止，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无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