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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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他明知这个拥抱本不属于自己，可是谁又能拒绝得了自己倾慕已久的人的一个拥抱呢……他感到既欣喜又悲伤，既幸福又耻辱。

    他漫无目的地在空旷孤寂的殿落间踱着步子。

    夜星河梦呓般喃喃道：“我喜欢你，心悦你，可以为了你付出一切！你别走啊……师尊……”

    楚怀瑾全身微不可察的颤栗，他眉峰微蹙，痛苦的阖上双眸。他没有回头，更不用去回头，也知道那是谁。

    一片枯叶飘飘洋洋打着旋落在夜星河肩头。

    五岁的夜星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欣喜，虽然他听不大明白那名字的意思，但这是师尊送给他的名字，只这一点就足以令他感到欢喜。

    他自储物手镯中取出两个天青色的酒坛，含着笑意将其中一坛双手递于夜星河面前。

    薛生桃倏地红了眸子，他早知夜星河痴恋仙君，可是今日亲耳听到，心内还是一片酸楚。

    他亦去掉酒坛泥封，伶着酒坛与夜星河手中的酒坛相碰，亦是仰头灌下一大口。

    他压下自己的情绪，伏在夜星河耳畔温柔道：“陛下，我不走，我亦心悦于你。”

    狐尊倏忽红了双眸，感到有些许委屈。

    他沉默地转身望着浸在墨色中大明宫，一仰头喉结滚动，急急地灌下一口酒去。他抬手随意地抹了抹嘴角，嗓音带着三分愉悦赞到：“好酒！”

    “没什么。”楚怀瑾压抑着全身的颤抖，淡声道。

    夜星河也不言语，接过酒坛，拍开泥封，酒香四溢。

    薛生桃闻言灿然一笑，虽极尽按耐，眉梢眼角还是尽显不胜欣喜的神色。

    数日后，流云殿。

    夜星河醉了，说话没什么逻辑，只是车轱辘话反复说。

    如此思忖着，狐尊竟一时怔愣住，再说不出话来。

    宇宙洪荒，天地邈远，人海茫茫，只有在想到他，面对他，拥着他的时候，夜星河才能感到自己不再是冷的，才能感到自己的魂灵是慰籍妥帖的，才能感到自己是完整的，可是那人偏偏和他隔着血海深仇，偏偏一次又一次将他弃之如弊履，他怎能不痛苦，怎能不伤心......

    他咬牙切齿地淬出一句“你可真行啊！”便愤然转身，衮金玄衣翻飞，气势拉得十足。他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离开寝殿。

    薛生桃长揖一礼 ，眸光闪闪，恭敬道：“无它，但见秋月无边，星云流转，乞望与陛下共醉一回！”

    浮生尽是错，何妨大醉归。

    “师尊在看什么？又在想些什么？”夜星河的嗓音沉沉，浑厚动听。

    夜星河凝视着楚怀瑾结了霜的眸子，又悲又怒，悲怒到极致反而笑了出来。

    他轻轻拂去两行清泪，忽然很想喝酒。

    虽然他如今已然贵为狐人族至尊，人人皆口称“狐尊”。这天下狐民都是他的子民，这九华州修真大陆一半之地也已然在他的股掌之中。

    待夜星河看清来人，才发现那人一袭绯色衣袍甚是明艳，眉眼如春桃初开，原来是薛生桃。

    夜星河眸光炙热，忽然将“师尊”打横抱起，带着浓重的酒意踉跄了几步，飞身越下摘星楼露台，稳稳落地后径直走金了摘星楼下的漪澜殿。

    夜星河瞧着，凤目中浮出些许笑意，再不言语，只是自顾自得继续豪饮起来。

    夜星河立时勃然大怒，他妒火滔天，醋意汹涌。

    他只觉的此刻心情很是复杂，又是痛快又是心疼！

    青年自身后拥住楚怀瑾，下巴抵住他的锁骨窝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间。

    他将怀中之人拥得更紧，又哭又笑地道了一句缠绵悱恻的“师尊。”

    夜星河骤然一喜，酒坛从手中滑落，“砰”得一声碎在地上，酒花四散，碎磁滚落。

    夜星河微微侧头凝视着这片枯叶不忍拂落，或许是这无情的秋风让狐尊有些多愁善感，此刻他感到自己就如同这枚落叶一般无归无依，孤苦寂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前尘翻涌更添迷惘，当真是爱恨两难，夜星河恍然间滴下泪来。

    他对着夜星河灿然一笑，这一笑当真倾国倾城，嗓音温煦道：“那生桃就陪陛下痛饮！”

    不多时，狐尊便有些酒意深浓，他眼前的光影微微迷离，恍惚间似看到楚怀瑾在他身侧。

    果然如此，夜星河心内暗道。

    可夜星河依然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他依然觉得自己没有家，依然觉得自己还是个随时会被抛弃的婴儿，他的恐惧和孤独时常在灵魂深处咆哮，他感到自己总也得不到救赎。

    他顿了顿又道：“星河，我心悦你许久了。”

    他觉得自己要是再多待一刻，怕是会给楚怀瑾活活气死。

    夜星河轻笑，再不言语。

    正如此想着，便闻到身后一阵悠悠酒香，那酒香凛冽甘甜，正是秋露白的滋味。这滋味是那人最喜爱的滋味，后来也成了自己最喜爱的滋味，难道竟是那人找了来，他欣喜转身脱口而出道：“师尊！”

    只是这一句，夜星河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胸臆中的烈火瞬间被点燃。

    他盯着眼前的人略带诧异：“师尊在害怕？师尊在怕……本座？！”

    忽然，内殿的门被缓缓退开，沉重的步伐声渐渐靠近。

    薛生桃自幼聪慧过人，成年后不仅姿容秀美而且才情尤佳，更是腹有谋略，因此在狐人一族中颇有威望，更不乏倾慕者，可他眼中只有夜星河，当他第一次见到夜星河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彻底沦陷了。

    薛生桃正在神色恍惚间，听到夜星河浑厚慵懒的嗓音相询，越发连耳尖都红了。

    “你！”

    “星河，你是为师在夜色中遇到的，那晚星河万里，粲然无边，所以给你取名夜星河。”那人白衣如雪，美目如画，淡然温和地对小小的夜星河说。

    楚怀瑾仍冰冷地瞅着他，目光越发坚定，仿佛在说“我一点也没说错！”

    这几日夜星河发狂般的与他在塌上纠缠，日夜不休。每次都要弄到他疼痛流血，崩溃痛哭才肯满意。

    这酒喝得有些急，薛生桃轻咳几声，呛得连眼角也红了。

    “你有何事？”夜星河眉峰微蹙，神色疏冷，淡淡地问。

    稍顷，夜星河又口齿不清的道：“阿瑾，你别走，我喜欢你。阿瑾，你心里有我吗，哪怕一点点……”

    薛生桃一颤，心内更加悲戚酸涩，恨不得立即逃跑，只是舍不得这他从来不曾拥有的热胸怀，他亦用力回抱着夜星河。

    夜星河这是伤了心。

    殿宇下悬着一排琉璃宫灯在深秋的夜风中轻摇慢曳，烛光恍恍惚惚，忽明忽暗，映照着甬道旁已然枯黄的梧桐树，更显得秋意萧瑟。

    这摘星楼楼高百尺，是整个大明宫中最高的楼宇，站在露台上极目远望，整个大明宫尽收眼底，但见宫阙重重，飞檐相叠。

    只是想到自己连一句欺骗之语都不可得，一股悲凉之感油然而生。

    青年脚步逐渐靠近，楚怀瑾不由自主地颤抖地更加厉害，他感到全身的伤处都更加疼痛，简直刺骨钻心。

    他上前一步，紧紧拥住那人。

    薛生桃就这么静静瞧着，心内微动，就觉得面上微微发烫。

    一时秋风拂过，吹落几片欲追坠未坠的木叶。

    楚怀瑾立在敞开的朱红色雕花轩窗前出神，他凝望着天边最后一缕绯霞消失在暮色中。

    片刻，他似乎是感觉到了怀中人的轻颤。他皱了皱眉，随即松开双臂，将楚怀瑾转过身来。

    夜星河闻言微微勾动唇角，对薛生桃的话不置可否，淡然道：“那还不快将秋露白拿出来……”

    这个楚怀瑾实在是太过冥顽不灵了，对自己冷酷无情也就罢了，如今已然身为阶下囚，依丈着自己这个狐尊才得以保全性命，竟还是连一句骗自己的话也不肯讲。

    来人尴尬得怔了怔，轻声唤道“陛下。”

    面前的人眉头深锁，睫羽轻颤，一双凤目紧紧阖着，只是沉默不语。

    此刻风散云开，一轮明月如钩悬在墨色的天幕之上，更有星河万里璀璨生辉。

    可他仍颤抖着回抱着眼前这个紧紧拥着自己的人。

    夜星河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楚怀瑾的眉心，口吻温和道：“师尊，别怕，只要你从此再不逃跑，心里再不惦记着别人，再不心心念念记挂着什么含元仙尊，无忧仙君本座自会好好待你。”

    胡思乱想间夜星河已独自跃上摘星楼，那枚枯叶也不知何时已然飘落。

    东乌即坠，暮色渐浓。

    “骗骗我能怎样！真是！怎么能犟到这个地步！”狐尊觉得他也是服了楚怀瑾的犟劲了。

    “你什么？”夜星河一时语涩。说“你真无情！”显得自己倒像个弃妇一般，说“你真是该死！”可自己又无法真杀了他。

    薛生桃上前几步立于夜星河身侧，抬眸望着眼前的人，这个角度能看到夜星河的侧颜，这侧颜如同精雕细琢过一般，轮廓分明，线条流畅硬朗，下颌清晰而凌厉，极具男子气概。

    夜星河略带欣喜的面容瞬间凝固，尴尬的神色一闪而逝，最后化作冰冷浮在面上。

    “你怎么不喝？！”几番豪饮加之狐尊心绪不佳便有些酒意上头，他骤然侧身，嗓音带着些初醉之人的慵懒。

    楚怀瑾蓦地张开凤眸，眸光决绝冷寒，他凝视着夜星河，冰冷道：“含元仙尊以守护苍生为念，数千年来拯救了无数生灵。仙尊这样的人谩说是我的师尊，就算不是我师尊，我也会不惜性命将他唤醒，我如何能不记挂！”

    “师尊！”薛生桃听道这两个字后原本柔和的眸光骤然冷却，眼底尽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