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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谢重姒皱眉,他轻笑安抚:“急甚?小孩儿无忧无虑点,未尝不是好事。她不需要长多少心眼,平安顺遂一生就行了。”

    她蹬着腿牵着宣珏衣袖:“那爹爹和我一起去娘亲那儿。我……我怕。”

    耶律尧道:“郡主为我解围,不算平白无故。”

    绒花儿以为俩哥哥因为嫉妒陷害耶律尧,其实并不是——耶律尧引诱他们出手的。

    至于“不能强取豪夺”,也是她自小被灌输的准则。她身份贵重,只要一个眼神,就有人眼巴着送东西过来,这份送是自愿还是被逼无奈,就很是重要了。

    宣榕的满月宴不算隆重, 关在公主府里静悄悄地举办。但来的都是些举足轻重的人物。

    “先说说今儿发生何事了?”宣珏放慢脚步,好让宣榕那小短腿能跟得上,“她为何凶你?”

    宣榕噗哧一笑,小脸不那么沮丧了。一人一鹰耍了会儿你抛我捡,她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叫了声“爹爹”。

    京中开设的大小学堂已有十几所,耶律尧等人虽说是质子,但身份地位不低,大齐以礼相待,他们和王子皇孙一同在礼极殿试识文念书。

    宣榕到的向来早,将白纸一铺,提前默写前日上过的《纵横》。期间一心二用地和堂姨家的表妹、舅舅家的表弟打了招呼,余光终于瞥到一身黑衣的身影到来落座时,才停下笔来,走到那人桌前,将装饰华丽的小刀往他桌上轻轻一放,道:“还你。”

    他不动声色地道:“郡主何意?”

    据说名为“藏月”,是历代匈奴王的武器。寒光闪闪, 刀鞘珠光宝气花里胡哨, 但内刀却沉重锋利, 扑面而来的肃杀冷意,一眼望去就知道这刀刃见过血。

    他屈指轻轻敲了下宣榕脑壳,道:“所以说你是不是帮倒忙?他受欺负是不是因你而起?”

    留下谢重姒发愁:“……这孩子怎这般缺心眼呢?你和她说真相没有?”

    谢重姒肚里怀的小孩儿, 折磨了她娘大半年,生产时却格外顺遂。www.tiaodengk.com谢重姒完全没体会到传说中的痛不欲生,第二日就想下床走动, 被宣珏摁在床上坐了半个月的月子。

    宣珏:“那为何有人欺负他?”

    宣榕环顾四周,教习夫子没来,也没小伙伴竖着耳朵偷听,便做贼般压低声道:“知道耶律佶和耶律金一直欺负你,但你也没必要为了让我看见,故意惹怒他们打你,要是我碰巧没走假山后面呢?你不就被打死了?”

    宣珏摇头:“尚未。我让她离耶律尧远点。”

    因此,比起她爹,宣榕尤其怕她娘。

    谢重姒理直气壮:“他教得多,自然像他。”

    有的事,若是她的过错,最多也就被家里人不轻不重骂一顿;但若是这些远走他乡的质子出了差错,他们可能丧命。

    果不其然,小丫头片子帮他出了头,他那俩兄长至少这一两年过不了安生日子。

    谢重姒:“……”

    宣榕尚且处在“非黑即白”的识人识事阶段,但也有自己的一套法则。

    耶律尧:“……”

    将这么个沾血凶器送给小婴儿,还美其名曰“镇煞”,戚文澜“率性”的名号所得不亏。但就是这么一把弯刀, 可能因为刀鞘实在过于精致,反而成了宣榕最喜爱的玩具。

    像是看出她心情低落,很有眼力见地用爪子将松软线球拨给她。捏着嗓子叫唤了声。

    谢策道继续补刀:“朕瞧着这恬淡性子是像离玉,不像你。”

    谢重姒耐心比不过宣珏,所以传习教养这种事,都是选择唱白脸当恶人,再让他好声好气地去劝导女儿。

    软糯听话,过分得好养活。

    宣珏:“……”

    他观察了许久,这个小郡主傻啦吧唧又热心肠,一只蚂蚁都舍不得碾死。干脆设计让她目睹自己受欺负。

    锦官还是怕宣珏,老实收翅立在边上,看着父女俩走远,才又将它的小玩具抓起来放回巢穴。

    宣榕终于品到了点不对劲,迟疑道:“……随他一块儿来京的兄弟嫉妒他,暗中陷害?”

    其余的叔叔婶婶们小玩意不断, 其中最独特的是戚文澜送来的一把北疆弯刀。

    “还是还你啦。”宣榕摆了摆手,又解下自己腰间的弯刀藏月,不知耍了个什么机巧,细微叩动声后,刀刃弹了出来,“喏,其实我经常盯着你的刀看,不是想要,而是好奇北疆弯刀要怎么拔|出|来——我这把被锁了。”

    宣榕像是没什么心眼:“我爹说不能平白无故要别人东西。”

    “……因为我帮他骂了他两个哥哥,”宣榕吃了口西域进贡的甜瓜,“我单纯看他们不顺眼,想骂。”

    但不知是否因为用招阴的榕树为名,宣榕从小乖巧安静,别的孩子上房揭瓦的七八岁年纪,她耐得住性子看些佶屈聱牙的古籍,画画花,或是带几个侍女去河边放纸鸢、捉蜻蜓。

    她爹怕她伤到自己,设法锁了刀鞘,这把暂时拔不出来的弯刀就像一件珠宝闪烁的首饰,一直被宣榕挂在腰间。

    耶律尧愣了愣。他眼里,宣榕一直是一个被宠坏的傻郡主。

    这些都是被千叮咛万嘱咐教过的道理,宣榕记得滚瓜烂熟,不会触碰底线。

    比如宣榕犯了错被她娘凶一顿后,会可怜兮兮地躲起来。有时是灌木后面,有时是鹰窝里头。

    发现谢重姒重新和颜悦色下来,宣榕内心大定,和娘亲叽叽喳喳聊了好一会儿,吧唧亲了她一口,又雀跃得跑远了。

    她炫耀了锋利的藏月后,将刀刃推合,重新挂回腰上,道:“你的弯刀构造和我这把差不多。所以那天你把刀送我,我本就是想琢磨几天,摸透了构造就还你的。倒也不是真的因为我爹不同意。”

    戚文澜在漠北抵御外敌上势如破竹,直接冲进敌人巢穴,北疆匈奴十三连营咬牙投降,送来三名质子,就是耶律尧和他两位哥哥。这两位兄弟身份贵重,乃阏氏所生。耶律尧则是地位卑贱的奴隶生子。

    她小大人一样拍了拍耶律尧的肩,语重心长:“少闹腾。我娘非常不喜欢你,今后估计我也不能明目张胆帮你,不过你但凡有事,都可以拿我挡剑压人,我不会生气的。”

    宣珏失笑,捏着女儿的小手,带她去见谢重姒。

    谢重姒:“……”

    谢重姒一想也是,家国安定,他们有的是把握能护掌上明珠一辈子,眉心舒展。

    耶律尧是很典型的胡人样貌,浓眉深目、高鼻薄唇,微卷的长发被束成高马尾,眸光沉冷得不像十二三岁的少年。

    按理来说,喜爱这等凶器,性情肯定爽辣张扬。

    这天,宣榕又一个人静悄悄地来到锦官木舍边上,友好地敲击锦官休憩的藤木支架。锦官立刻扑棱翅膀跳窜而下,叼着她鹅黄裙衫转了一圈。

    宣榕郁闷道:“我拿了耶律尧的小刀?可那是他送给我的!”

    小郡主生在五月廿十, 望都天气也炎热躁动起来。

    谢重姒本来打算若是个女孩儿,取名“绒”,意味着和睦欢乐的合欢花。可寒山寺的住持说小孩八字过阳, 五行缺木,最后取了“榕”相抵,“绒花儿”作了她的小名。

    “没人不喜欢宣榕。如果有,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宣珏问:“平白无故,他送刀给你作甚?”

    首先第一条就是:

    明明知

    谢策道赐了“长平”封号,抱着外孙女笑得慈祥和蔼, 服侍帝王几十年的蒋公公亲口作证他上次这么乐呵, 还是在儿女出生时;鬼谷弟子合计着送了璎珞平安锁和银手镯, 里头塞了昂贵药材, 驱虫辟邪的同时还能助眠安神。

    小时候太沉太重封了鞘,她也佩戴不了, 就拿在手上抠宝石玩。有时还上嘴啃,糊得刀鞘上都是口水。等稍微大点,更是天天带在身上。

    谢策道都不得不对闺女感叹一句:“比你小时候听话多了。”

    尔玉生气原因更深。

    小家伙躲了一上午,没喝水也没用膳,宣珏带她回到房里,将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问道:“耶律尧的兄弟又为何陷害他呢?”

    第二天,宣榕还是照旧要去学堂。

    被别人当了枪使,尔玉才会心疼又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她几句。

    所以她也不晓得哪里惹了娘亲生气,不假思索:“感谢我呗!有人欺负他,我为他解围的。”

    不跟你玩儿就是了。

    这次事儿明摆着是耶律尧利用小家伙,她还瞧不出来,平白帮人出头。

    锦官很亲近宣榕,任由小郡主霸占它的巢穴,甚至屁颠颠叼来毛线团子让她扔着玩儿,再大黑狗似的帮她捡回来。

    宣榕怏怏低头,小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毕竟是自小蜜罐里长大的小郡主,哪怕是待她最严苛的母亲,一年下来也凶她不到两回。

    小家伙生闷气就是躲在这些地方,宣珏早已轻车熟路,将滴溜溜滚到脚边的线团拾起,走过去递给她道:“不开心,嗯?”

    失算了。不是傻啦吧唧,是大智若愚。

    可这其中弯弯绕绕,宣珏不大想和女儿道明,只是用了旁的说法来制止她去见耶律尧:“你和他靠得越近,他越会被兄长妒恨,你能护他一时,能护他一世么?这算旁国内政,你掺和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做法,某种程度上算大齐的想法了?”

    宣榕点了点头,嘟着嘴道:“娘亲又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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