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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料到谢重姒急匆匆进来翻找信笺,发现新来的书卷,随手拎了本翻看,问道:“你新买的书?怎都没个封皮,也太过简陋粗糙了罢,哪个地摊上捡漏捡……”

    她笑眯眯地看宣珏坐立不安。

    宣珏不置可否。正在复盘上棋局,微微出神,蒙奔打开匣盒,递过厚厚一摞书来。

    但翻到第三本时,谢重姒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看了眼内容,又狐疑地瞥了宣珏一眼。

    谢重姒无奈眨眼,侧头和宣珏对视,转而对蒙奔笑道:“晓得你为何和离玉相投了,说话风格都差不多。也不用那么谦逊,一己之力办成江南四大书斋,还没动用家族钱力,也属古今第一人了。委屈先生暂住公主府月余,的确有事宜要向你讨教。”

    但宣珏着实没想到他……正儿八经地送了一堆春宫图。

    自从正月定亲,交接聘礼嫁妆,数不清的绮罗珠翠赏赐而下。

    然后才注意到一旁另外几位傧相。

    见他仍旧垂眸不语,谢重姒还想说什么,却惊呼一声。

    她珠翠华裳,发间明档摇曳,跪坐轻笑,指尖轻握却扇,盈盈抬起遮住面容,对皇兄道:“走罢。”

    谢重姒的确心情不错,摆了摆手:“蒙先生来了?有失远迎——本是想出城接您的,毕竟舟车劳顿,撂了一堆要事千里迢迢来京,就为着贺个喜庆,实在令我二人觍颜难安。”

    宣珏:“………”

    一辆马车载着人,不紧不慢地转过早间商贩百姓来往的九市,穿过朱雀大道。

    秋闱忙完,私塾早就没什么事儿了。

    许是刚下朝归来,宝蓝朝服,玉冠博带,眉眼俊朗,如琢如磨。

    宣珏垂眸,避开她视线,搁在琴弦上的指骨修长,不自觉蜷曲几分,耳后已是喷出一抹潮红。

    凭借请柬,畅通无阻入了传说中门禁森严的公主府,禀报之后,来迎他的是宣珏。

    为首四五个俊逸郎君,皆华服玉冠,骑于马上。

    静室的琴音也停了。

    他一上来还不太习惯谢重姒言语风格,只是纳闷地瞥了宣珏一眼,又道:“殿下严重。此次来京,也不仅是为恭贺一事。还有离玉提到,您想设立文斋书苑。草民经营民间私塾书斋倒是有几年了,略有薄见,若您不嫌弃,可献计一二。”

    及至天金阙璇玑门处,谢重姒透过半透的丝纱绢扇,朦胧瞧见了守在宫门前的迎亲队伍。

    只听得她声音顿住,有些不敢置信地望来:“离玉?”

    陡然被人抄膝抱起,只能下意识地搂住身边人的脖颈,问道:“你干什么……”

    浓密睫羽上镀烛火微光,轻轻一颤。

    蒙奔扣了扣木桌,道:“棋风沉稳之余,多了几分闲适。”

    “哦。”谢重姒端着一摞书卷走到他面前,大剌剌地摊开翻看,语气竟带了点可惜,“我还以为是你淘的呢。”

    赶车仆人对车里道:“公子,京城里是要比临安凉爽干燥哩。我昨儿睡一晚上,今早嗓子都干得能喷出火来。”

    “嗯?”宣珏抬眸看他一眼,“何出此言?”

    蒙奔挤眉弄眼:“在堂前送的那一盒前朝孤本和太师名作,是给你二人的婚贺。这个嘛……专门给你的,好好学点。《胜蓬莱》我个人觉得差点火候,《鸳鸯秘籍》倒是真的色香味俱全,哦哦对还有《风月机关》,我可是好容易才找到本彩印,花了存了好久的私房钱……”

    戚文澜骑着黑马,手指蜷缩在唇边,见到

    蒙奔抵达之时,二人婚事已是筹办妥当,万事俱备,只等良辰吉日。

    宣珏下意识接过,道:“何物?”

    随从鱼贯而出,侍婢环绕,罗扇铺陈,纷华粲丽。

    谢重姒面不改色地快速浏览完一本,又翻看下一本,本是纯粹图个新鲜,再加上想借机逗弄人,扫得也快,没怎么过眼。

    宣珏沉默,淡色的唇瓣抿了抿,抬手搂住她。

    蒙奔谢过,马车再次慢吞吞前行。

    谢重姒“嗯”了声。

    “是因着没必要再看。”宣珏轻声道,在她眉心温柔地烙下一吻。

    书面封皮没字,只在角落标了个序号,宣珏信手一翻,瞥到卷上内容时,倏地顿住,合上卷轴,无奈道:“……驰之。”

    谢策道嘴里说着“精挑细选”,实际上差点没把整个库房搬到公主府,由着女儿支配。晚宴席间的宾客更是数千,朝官也好,王贵也罢,都被九五之尊一道请柬给召了过来。

    大齐吉时为晚间,婚宴也落在卯时。

    太子殿下着衮服,亲自送亲,笑得见牙不见眼,对坐于撵中的妹妹道:“晚间风寒,过朱雀大道时,你披件肩裘,待到府邸再除。”

    宣珏:“……殿下。”

    他来不及阻止,也没料想谢重姒心血来潮去翻看。

    蒙奔摸了摸下巴:“这种阳奉阴违的花招把戏,可以啊。学到了,下次我也试试。”

    宣珏迟疑半晌,还是如实说道:“……驰之赠的。别看。”

    庆和公主寿终正寝后, 望都的公主府可就剩了一处。

    晚间,他和宣珏在廊亭对弈,见宣珏神色恬淡,好奇问道:“看你还挺满意这婚事的?”

    八月中, 寒暑稍退,秋意渐浓。www.banweishuwu.com

    “没甚可闹的。此番构建的私塾斋院很多,既有和以往一般,教习寻常学子的,也有别开生面,开设予平民走贩的。”宣珏淡淡地道,“至于贵女入学堂么,也属平常。京中富贵人家,本就教习无论男女,只不过授业择重不同罢了。他们以为教《女四书》呢。”

    等墨守成规的老夫子们反应过来教的不是这些,未来可能入书斋学院的也不仅是贵族女子时,哪里还来得及阻止。

    他服饰素淡,很少见艳丽色泽,谢重姒品出点稀罕来,一瞬不瞬地透过朦胧剪影,注视雪白骏马上的新郎官。

    晚上回东厢房后,宣珏将书卷垒在了侧室角落,和一堆杂书暂放一处,本打算等翌日再收拾整理,然后就悠闲地焚香抚琴。

    ……也没那么夸张。

    教习先生有个坏毛病,一张嘴就啰嗦得停不下来,先简略全览,再要引经据典详细点评。

    蒙奔刚想说什么,方才见到不远处走来个浅紫人影,襦裙绢衣,额间点花钿,唇色朱丹艳,发间素净,只挽了个繁复优雅的惊鸿髻,耳上却是挂了串绛红玛瑙坠,明眸善睐,望来时盈盈笑意,似是心情不错。

    马车里有人“嗯”了声, 掏出请柬, 许是和仆人都不大清楚望都地形, 他撩起帘子向过路行人打听公主府在何方位。

    因此即使他望都官话不佳,连说带比划地逮着一个行人问了半天,那行人也未有不耐。

    谢重姒一打眼就瞧到了一身红的宣珏。身姿峭拔,红袍玉带,眉眼温润深邃,唇边似是含笑,遥遥望来。

    望都桂花开得正浓,甫一入城, 就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花香。

    然后抱着人向内室走去。

    谢重姒还以为想错了,接连翻了几本,看完后,将书卷一摞,凑到宣珏面前,凶神恶煞地道:“你老实交代,以前是不是都学过?嗯?说话!是不是怕我发现,不准我看?”

    行人终于弄懂他问询什么,了然:“哦,尔玉殿下的公主府邸是吧?你直着走, 到了第二个岔口左拐,再走进就能见到太平巷了。到了巷口,得下马车。马车不得入内。有护卫守着, 门禁森严。先生若是外地游客,远远观望就好,别到了太里面被人当刺客捉起来。”

    宣珏:“…………”

    眼见着蒙奔概括完还不够,还想细致讲解一番其中机妙,宣珏敬谢不敏,赶紧打断阻止:“多谢。”

    蒙奔应是。

    西南城郭在齐燕之战里炸成了稀巴烂, 高墙坍塌,接连压垮四五座瞭望塔和就近空无一人的民居。

    蒙奔骨子里多少有点混不吝,否则也不至于离经叛道,谢绝家族所有赠助离家。开始几年穷得揭不开锅,全靠昔日十几位关系不错的友人轮番接济,这般辛苦也能咬牙硬撑坚持下去。

    他将最后一颗定局的子落下,似笑非笑:“不喜的话,没人能勉强我。圣旨也不行。”

    乘舆校尉抬行,舆仗浩大,自未央宫迤逦而出。

    如今整顿重建得差不多了,时令花圃、环屋长巷和沿街商铺, 登台亮了相。

    蒙奔满身书生气,亲切和蔼, 长年累月被私塾里的萝卜头门折磨得七窍生烟,尽管偶尔婆婆妈妈,但耐性和脾气都是一等一得好。让人一接触就心生亲近。

    蒙奔到嘴的叙旧话瞬间变成请礼:“草民叩见尔玉殿下。”

    所以谢重姒才有空请问讨教,不过,等到八月廿五左右,临近婚期,她再没空操心其余,学堂也好,朝堂也罢,一股脑交给谢依柔和其余亲信,专心筹备婚事。

    蒙奔:“……”

    宣琮神情庄重,喜庆的大事也被他带出了点宗庙奏乐的肃穆氛围。戚文澜更是被他郑重其事给衬托得有点随意肆然。

    宣珏:“不,我是问你为何会觉得,我可能不满意。”

    宣珏含笑而道:“驰之来得甚早。”

    蒙奔一怔,旋即失笑,举手投降:“行吧行吧,是我失言,勿怪。你家那位殿下挺聪慧,一点就透,今儿下午和她稍微提了点人手选择和课业递进。她倒是胆子大,敢撺掇京中贵女入学堂——望都的老夫子们不闹翻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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