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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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佣人捧走时，全蓁下意识扫了眼，那纸上其实是李太白的两句诗。

    随时间推移，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渐次变为古木参天的翠绿山峦，车辆平稳行驶在宽阔大道，间或与几辆自太平山顶下来的豪车擦肩而过。

    她试图发声，“老”字还没讲完，便中道崩殂，直接作罢。

    “嘁，”梁诗潼皱一下鼻子，“你们一个两个都是人精。”

    「平明拂剑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归。」*

    但全蓁并未有任何类似不悦的情绪。

    “什么人精？”梁世桢换了身衣裳自楼上下来，听到这半句，随口一问。

    他应当是洗过澡，额发些许湿润，向后一捋，那饱满光洁的额头便尽数露出，不知是不是离得近的原因，他眼眸很黑，隔着镜片看人时会让她有微微的眩晕感。

    这是他摔坏腿后重拾的一项爱好，专为修身养性，顺便打发时间。

    梁玉璋对这个孙子的感情很复杂。

    梁玉璋不在意，那锐利目光打量她半晌，“听世桢说，你是舒家的孩子？”

    梁诗潼点了一下头，紧跟着很快摇头，“去了一次，还是不太行，但功课没落下，我一直有努力补习。”

    “……我说让她问你。”

    梁世桢由此看向全蓁。

    全蓁呼吸不自觉顿了顿，随梁世桢入内。

    四栋别墅组成的白房子近乎占据整个山头，隐密性很强，有如中世纪堡垒，远远望去，只觉雾气蒸腾，有缥缈出世之感。

    “当然没有，”梁诗潼撇嘴，“我哥就是个闷葫芦，好多事都不肯告诉我。”

    梁世桢目光停顿一瞬，不动声色移开，他没明确回答，只是摸了下梁诗潼的头，淡声吩咐，“人交给你，我上去拿份文件。”

    梁世桢宛如家长那般询问，“最近去学校了吗？”

    梁世桢似乎是笑了一声，那语气依旧淡漠，“少管闲事。”

    梁世桢见她为难，倒也没强求，只说，“算了，你直接喊我名字。”

    那时候，梁玉璋隐约窥到一丝财富机缘，每日奔忙，十天半月不着家，以至于梁奶奶十月临盆，他也未能及时赶回。

    梁诗潼吐吐舌头，自来熟地将全蓁推出来当挡箭牌，“你问嫂子！”

    所以全蓁一进门，见到的便是一脸惊喜的梁诗潼。

    梁世桢进来时，老爷子正在书桌前挥毫泼墨，由于坐轮椅的缘故，那书桌高度是定制的，瞧着有些矮，但对梁玉璋来说却恰好方便。

    风景优美，闹中取静，随便一栋豪宅都价值上亿，是普通人几辈子也攒不下的基业。

    他在梁诗潼面前放松且柔和，是全蓁从未见过的状态。

    上世纪，在梁家尚未发家之际，梁家与舒家中间只隔着条小巷，算是邻居。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邻里关系十分密切，彼时梁奶奶正怀着孕，而梁玉璋在外跑生计，寻常大多数时候得靠舒奶奶从中照拂一二。

    全蓁只能收回目光，向前走了两步。

    梁世桢嗯一声，并不纠结她的学业问题，与往常相比，今天家里稍显冷清，这才是他关心的，梁世桢抬一下眼，“怎么没请同学过来玩？”

    梁诗潼一看便是那种从小养尊处优被父母与兄长呵护长大的娇娇小姐，天真烂漫，纯真美好，不需知晓人间疾苦。

    人对于善恶其实能凭直觉分辨大半，全蓁隐约察觉面前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似乎并不大喜欢自己，她谨慎停在书桌前，并未再上前。

    一根烟结束，老爷子那字亦写好。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那自四面八方围拢的属于他的气息令她有些紧张了。

    其中梁世桢与梁玉琮另有住处，并不常回来。

    这句明显是对梁诗潼说的，她不服气，撅一下嘴，“我就问问怎么了，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们这么大人了，竟然都不肯满足一个中四生的好奇心，小气！”

    梁诗潼的激将法对梁世桢没有用，他挨着全蓁坐下，双腿微微打开，一手搭在沙发背上，另只手朝梁诗潼招了招，让她过去。

    原来她都读到中四了，全蓁微微诧异。

    这栋别墅应当是按照梁诗潼的喜好设计的，整体色调偏白，佐以中古调法式木门，在她们坐下的皮质沙发前是极具复古气息的卡拉卡塔紫壁炉，左侧是一面同风格书柜，书柜旁是一扇视野极佳的落地窗，设计很巧妙，身处室内却好似置身自然，右侧则是餐厅，同样奶白色系的长条桌紧挨小花园，头顶吊灯样式繁复却不失高级。

    蓁蓁是她唯一能够接受的。

    车内再次陷入平静，一路无话。

    全蓁捋了下手腕上垂落的镯子，偏头看窗外。

    他并未想过，这两者其实本就相悖。

    老爷子梁玉璋住旁边那栋别墅，梁世桢抬手看眼腕表。现在差不多是老爷子用完晚餐看书写字的时间，他站起身，整了整西装外套，平声道，“现在。”

    全蓁见他不在意，愈发觉得自己方才开口那一声有点傻。

    一方面，他欣慰梁家偌大江山后继有人，可另一方面，他亦痛心于其不服管教。

    全蓁愣了下，“他没跟你说过吗？”

    全蓁犹豫道，“……梁、世桢？”

    梁诗潼并不知她这些心理活动，见全蓁坐得离自己好远，她不大满意，主动向她附近挪了挪，待全蓁回头时，便看到一张灿然笑脸，“嫂子，能问你个问题吗？”

    而在此之中，梁家更是个中翘楚。

    语毕，梁世桢单手将西装解开，松了松领带，转身大步上楼。

    她今天话是真有点多，梁世桢放下iPad，平声反问，“你希望我喊你什么？”

    梁奶奶生产时大出血，舒奶奶恰好符合献血条

    她身材其实不错，个子虽不算高，但胜在比例修长，分布匀称，更别说那股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似山间拢起的淡淡晨雾，似愁非愁，飘然而出尘。

    梁诗潼性格活泼，见全蓁仍旧站着，忙上前将人拉过来，笑着说，“坐呀，我哥一会就好。”

    “是，”全蓁敏锐感到一丝不对劲，问，“您认识我们家？”

    “你都回来了，我还邀请同学，那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妹妹很没良心？”梁诗潼笑起来很可爱，脸颊两侧有两个小酒窝，她撒娇卖乖，小虎牙若隐若现，“在我心里，当然还是哥哥比较重要！”

    她模样年轻，黑发齐刘海，穿时下小女生喜欢的JK制服，一定还没读大学，但具体是念中几，并不大能凭外表看出。

    这样的女孩子，只会让人心生好感与艳羡，绝不会讨厌。

    “何止认识，”老爷子笑，“我们家跟你们家渊源可深着呢。”

    全蓁无法替旁人做决定，既然梁世桢没说，她也不便透露太多，想了想，模棱两可道，“要不你一会问问你哥？”

    梁世桢见状没出声，两手抱臂，站在窗前点了根烟。

    大概女生都无法抵挡甜妹，全蓁不由也跟着笑了笑，按了下裙子，坐在她不远处。

    梁诗潼亦很快察觉到全蓁的不自在，将话题巧妙转至她身上，好叫她有些参与感，“哥，你们什么时候去爷爷那？”

    梁世桢笑出一声，揉一下她脑袋，“少来。”

    尽管梁世桢与梁诗潼的气质截然不同，但只要他们站在一起，那种独属于兄妹间的亲密与熟稔还是能叫人一眼看出。

    她隐约有些尴尬，总觉得自己的出现破坏了这一幕。

    看得出来，梁世桢对这个妹妹很好。

    “你怎么说？”

    全蓁没料到是这种开场，下意识看眼梁世桢，这求助般的小动作被老爷子捕捉到，他呵呵笑两声，“看他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态度很淡定，像是丝毫不担心会露馅抑或惹人怀疑。

    梁世桢见状朝她走近两步，低了下眸子，沉声问，“怎么了？”

    梁诗潼双眸熠熠，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

    梁世桢还在门口换鞋，她已迫不及待笑嘻嘻迎上来，“哥你回来啦！比我预料中快好多——”说着，顺带看眼他身后全蓁，口吻八卦，“第一次见你带女孩子回来哦，是不是嫂子？”

    他们交流的事情她完全不懂，就好像她是这幅画面中不该出现的一笔。

    全蓁些微不自在，但念及她跟梁世桢目前的关系，她并没有反驳，“可以，你问。”

    梁家四栋别墅，分别归属老爷子与梁之恒，梁玉琮，以及梁世桢与其幼妹梁诗潼。

    全蓁注意到，他似乎刻意不在梁诗潼面前抽烟，但其余任何地方，倒是百无禁忌。

    梁世桢嗯一声，“就这样。”

    这便是港城久负盛名的半山区。

    血缘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全蓁稍稍退后些许，避开他视线，轻声答，“诗潼问我们怎么认识的。”

    老爷子发怒这事梁诗潼不可能不知道，这么讲，只是单纯出于修养，为照顾全蓁情绪。

    其他那些肉麻的，她受用不起。

    梁世桢没反驳，嗯了声，低眸继续看屏幕。

    全蓁沉默半晌，嘴边滚过许多诸如“老公”“亲爱的”“宝贝”等亲昵称呼，然而不知为何，这些话至唇舌，却怎么都讲不出口。

    梁诗潼这时倒是乖巧，一声没坑站过去。

    两人契约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称呼一旦确定，日后必定要被多番提及，全蓁想了想，说，“你叫我蓁蓁吧，我妈妈一直这么叫我。”

    梁玉璋抬起眼，没看梁世桢，倒是朝全蓁招了招手，沉声道，“孩子，你过来。”

    “那您，”全蓁改口，“你喊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