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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青耀山之外, 由于一些流言的屡禁不止, 不少人倒向了承澜宗，停止了对魔域的攻伐。

    现在，他将带着那些残酷的、狰狞的、血腥的过往，来到师兄面前。

    在这之前，李忘忧却自以为掌控了所有。

    师兄还能认出他吗？

    他亲手杀出了一条通往师兄面前的路，他的魔剑饮饱了血，他的脚下累积无数尸体，他的脸上伤疤让人闻风丧胆。

    所以容冽带着部下悄然调转方向攻入青耀山时, 如入无人之境。

    李忘忧捧着那一抹灰烬，拼尽全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试图回到高处座椅。

    青耀山上下皆是以嘲讽的表情提起这件事，魔族实在太过天真愚蠢, 难怪当年在师祖手中险些全族覆灭。

    会将他视作丑陋的怪物、恶魔，还是仍会慢吞吞温温和和唤他一声师弟？

    慕朝雪沿着这处安放宝座的高台不紧不慢走了一圈，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高的，通往下方的台阶好像长得没有尽头，数都数不清。

    师兄在渴望着见到我吗，就像我渴望见到师兄一样？

    李忘忧嗤笑起来，表情嘲讽到极致：“替、天、行、道？”

    剩下的人与其说听从青耀山吩咐，不如说是以青耀山师祖马首是瞻。

    下属过来禀报，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不曾见到李忘忧。

    他也并不催促，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的动作，冷静下来后，心里倒是有几分好奇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他丝毫不担心慕朝雪会做出什么，总归是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于是竟开始有几分相信，一向忤逆的小东西当真为自己准备了礼物也未可知。

    慕朝雪在衣袖中摸索一番，好似下一秒就要从里面拿出为他准备的礼物。

    而后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师兄那么爱哭，被人欺负了吗？害怕吗？睡得好吗？

    他到底做了什么，竟让一个怕痛怕死的胆小鬼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竟让他绝望至此。

    踏入青耀山那一刻, 容冽心潮澎湃，手指竟微微颤抖, 险些握不稳手上的剑。连月以来第一次，那张冷寂如行尸走肉的脸上有了不一样的情绪，渴望，愤怒，紧张，怯懦，兴奋……种种复杂神色在眼底翻涌。

    无数的念头占据容冽每一个安静下来的夜晚，所以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休息，他甚至愤怒仙门的攻伐为什么不能来得更猛烈一些，那样他就能永不停歇地战斗，借由这些名正言顺的杀戮纾解内心深深的不安和思念。

    慕朝雪转过身来，背对着藏在阵纹下的深渊入口，眨着眼睛颇有些天真地看着他：“是吗？”

    李忘忧竟是没发现有旁人闯进，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喑哑的声音：“滚。”

    他们分开已久，发生了太多事。

    为了让魔族彻底从世上消失，青耀山以及所有唯青耀山马首是瞻的门派都积极响应, 往七竹门设下围杀陷阱的主城派去最得力的修士，只待借此良机将魔族一网打尽。

    他在欣赏出自己手的杰作时，慕朝雪已经无限接近了深渊的边缘，然后很有分寸地停下来。

    李忘忧对这团亲自炼制的灵火十分满意，幽蓝色火焰几乎占据大半视野，而这只是地面暴露出来的，阵纹下方更多的火焰正在地底的深渊熊熊燃烧。而除此以外，遍布四周的阵纹更是对魔族有专门的压制作用，一旦接触到，就会被卷入，再难脱身……

    李忘忧顺从他的吩咐将他松开。

    确认慕朝雪是被李忘忧强行幽禁在身边后，他就在想，幸好，师兄不是心甘情愿要和别人在一起的。

    ……

    轻快的语调反复在李忘忧耳边响起。

    走出的那几步路艰难得仿佛耗尽所有力气，他失去所有支撑，仰倒在那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阶梯上，满头银发铺散开来，好像落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寒意在大殿蔓延。

    他自以为看穿了慕朝雪这些小动作的用意，可这阵法重重保护下的灵火又怎会轻易被一个小病秧子熄灭，他带有恐吓意味地提醒：“不想被烧坏那张漂亮脸蛋的话，就离它远一点。”

    慕朝雪从那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阶梯收回目光，有些可怜地看向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你抱我下去吧。”

    李忘忧在他的注视下莫名有些心神不宁，心想他今日果真是古怪了点，礼物果真也只是个幌子，有些不耐烦地问：“你说的礼物呢？”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离他几步之遥。

    慕朝雪说：“你先放开我。”

    刹那之间，那具苍白柔弱的身体往后倒去，直坠深渊，被火光吞没。

    青耀山的防守比想象中更为薄弱，而容冽经过这么久的沉寂早已将修为恢复大半，足以对付那些留下看守家门的弟子。跟随他而来的部下能在重重险境中活到今天，也是不可小觑。

    这些拥簇追随他的人知道吗，他不过是挥舞着一面所谓替天行道的大旗，打着剿灭恶徒的幌子，满足自己肮脏可耻的占有欲罢了。

    “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啊。”

    李忘忧见他往高台的边缘处微微探出身子，担心他脚下没有站稳从而摔落下去。

    这么久以来，李忘忧竟破天荒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融洽的味道，冰冻的河水开始消融。

    所以他欺骗他，恐吓他，自负地以为自己总有办法完全拥有和掌控他……

    雪一样洁白的衣袖在幽蓝色火舌撩拨下翻飞起舞，那张脸也在火光映照下漂亮得生出非人感。

    当莫名涌现的极度恐惧感将李忘忧包围，让他短暂地窒息，慕朝雪终于抬起头，朝他张开了手。

    李忘忧从他的藏在衣袖中的两只手上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他脸上时，有一瞬间的失神，只见那柔软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

    七竹门得了一个厉害法宝，正激情澎湃地筹谋一场针对魔尊的围杀, 进展颇为顺利，刚在附近一座主城刻意暴露破绽, 就有魔族前赴后继企图趁虚而入。

    不用容冽说什么，这些被仇恨折磨多年的魔族就攻入青耀山的山门, 来到了李忘忧面前。

    他踉跄着，摇晃着身体，最终还是跌倒在玉石台阶上。

    他又想，师兄会因为和我分别而痛苦吗？

    现在师祖忽然失去管理这件事的兴趣，这些人竟隐隐有了以七竹门为首的趋势。

    他会令师兄感到陌生吗？

    李忘忧不由自主地抱紧他，像个等待神明降下福泽的信徒，声音竟是有些颤抖：“什么礼物？”

    他看向那座矗立在青耀山最高处的恢弘宝殿，那个方位远离青耀山的中心区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这就是他为他准备的礼物。

    李忘忧紧盯着他的袖口，却未留意他离火焰又近了一些。

    师兄会怎样看待如今的他呢？

    然而慕朝雪比他想象得更为胆小惜命，没等他出声阻止便迅速远离那危险的边缘，回到他身边。

    李忘忧冲上前去，伸手去抓，掌心只多了一把灰烬，目眦尽裂。

    李忘忧看向伸向自己的白净双手，一时间竟有些享受这种唯命是从的感觉，一一照做，将人揽进怀里飞身离开高台，稳稳落在下方的大殿中央。

    这是为戎川准备的葬身之处，自然要“尽善尽美”。

    是的，最重要的人，他本以为没那么重要的，只是生了一张占尽便宜的脸，叫人看了心生欢喜而已，只是个柔弱无力的小病秧子，可以任人搓扁捏圆。

    第 74 章

    青耀山这两天有些人心惶惶。

    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慕朝雪跳进去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一阵急火攻心，他的嘴角溢出血来。那团辨认不出身份的灰烬在他灼伤的伤心传递着冰冷的温度，磨砺着被灼伤的伤口，传来刺痛。

    那人顿时被尽数释放的威压震得面色惨白，诚惶诚恐地逃离。

    替天行道这四个字从前让他不屑一顾，如今刚好用来嘲讽他的卑鄙自私和道貌岸然。

    恍惚如同做梦，真假难分，他沉溺于这缥缈的醉梦中不想清醒，心神荡漾万分，还管什么魔族什么仙门呢，他本来就厌烦吵闹的人群。他真该就这样带着这个小病秧子乘风而去，从此顺他的心如他的意对他言听计从奉他为神，只求每时每刻都见到他比此刻更真挚灿烂的笑颜。

    不明所以的弟子察觉到此间异动，匆忙赶来，见到平常高不可攀强横傲慢的师祖身形摇晃摇摇欲坠，大惊失色：“师、师祖……”

    四周一片寂静，不见任何人影，像是已经废弃。

    魔尊戎川也难以放弃这样一个打入仙门内部的好机会。好像攻下了一座仙门庇护下的主城, 下一步就能杀进青耀山, 对他们运筹帷幄的师祖造成威胁似的。

    容冽走得忽急忽缓，心中一时激昂一时忐忑一时又觉恐惧万分。

    慕朝雪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不解他现在这副反应，想了想，说：“那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他们那位一向让人捉摸不透的师祖, 当日忽然改变心意回到山门振臂高呼号召仙门攻打魔族，如今又忽然之间好像失去了对这件事的兴趣，不再理会任何人的求见。

    门外又传来弟子小心翼翼的禀报：“师祖，七竹门门主求见，与您商讨围杀魔头替天行道之事。”

    早知如此，他又怎敢有一点不怜惜他，怎敢暴露出半分丑陋嘴脸。

    他若要除魔卫道，又何须对上魔族，恶魔就存在于他心中，让他最终毫无防备地害死了最重要的人。

    慕朝雪如愿接近了那团幽蓝色的火，如同方才在高台之上那般，围着火焰四周不紧不慢地踱步转圈。脚步踩上去，火焰下方的阵纹明明灭灭，这团火竟是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