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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虽口中安抚着同伴,但温眠敏锐发现她神色十分紧张,且不时往众人来路望去,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温眠一时无言。

    “糟糕!刚才听叶家阿姊说得太精彩,根本没有注意,如今潮水刚好是从我们背后冲过来的!”

    妇人这次却口风严实,讳莫若深地摇摇头,只示意众人上船。

    既然鬼面打定主意不和她纠缠太多因果,那又为何每次都不遗余力来帮她?

    可这几项日常活动才进行到一半,她便听江对岸传来惊呼:“哎呀,涨潮了!”

    她抿抿唇,再度抬手笃定道:[我会报答你的。]

    其实对于温眠来说,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吸收浅池灵气,晒晒太阳,然后等到下午听浣衣妇人们的闲聊。

    可还不等她细想,便又听外侧江水中传来急速翻涌的声响,像是有东西即将破水而出。

    结果今日几人还是大意,竟未察觉身后路已被断绝。

    说罢她将那叶芦苇往伽罗莲口轻放,恰好替温眠挡住天光,转而她头都不回,只快速往桥上赶去了。

    温眠想了想,追问:[为什么?]

    因此她也不难为对方,转而问:[你每天出去都做些什么?]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忙?这世间也并未有送佛非得送到西的道理。

    “应当是做到了吧,如果是殷玄烛的话。”温眠宁愿这般去想。

    都多久的事了,怎么还记着。

    ·

    [你睡觉也不摘面具?]温眠抬手问。

    室内烛火摇摇晃晃,蜡泪坠入银盘发出微动。

    她踉跄几步后退,侧头却撞见及腰处的庭院浅池内,于伽罗莲中向外张望的温眠。

    他一向是不愿谈及自身的。温眠暗想。

    也不知道殷玄烛后来是否实现他们共同想象过的美梦,是否前往那个温暖干燥的国度。

    ——但他突然就福至心灵,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他似想起什么,坚决辟谣般补充道:[我真没拿你的嫁妆,钱都是我自己赚的。www.yuzhan.me]

    温眠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女子们倒吸一口冷气,爆发出阵阵欢呼来。

    这次换鬼面主动提问:[等你重塑肉身,你打算做什么?]

    再过几日,鬼面在清晨出门时告知温眠,说是接到个比较麻烦的活,可能会晚些回来。

    “别怕,我有经验!潮水如今仅从后方冲来,我们前边的江水方还正常,所以我们需渡江过去!”

    温眠心中一紧,忙又扯着菖蒲

    鬼面在初次将伽罗莲送至自己房间时,曾解释过。

    她想起对方曾反问过的“如何报答”,忙又接道:[你总归会有别的期望,我也定会帮你实现。]

    女子们都很乖,连连答应,根本无暇旁视左右,鸟群般从不远处桥上跑去。

    是那返潮之中有何危险吗?温眠瞧不太明白。

    鬼面便又是一个大扭头,在瞧见温眠满是无语的目光后再度僵住,最终放弃似的直接和衣咚地躺平,双手僵硬摆放两侧,宛若安详死去。

    温眠撑起身去看,果真瞧见浣衣女们背后的堤岸消失不见,水流湍急冲刷,唯独她们立足的堤岸末端还尚在水面之上。

    “阿姊,果真还是你最厉害!”

    那这该如何是好?温眠不由得拧起眉来。

    他睡着了。

    温眠:“……”

    温眠百思不得其解。

    温眠一边应下,一边心道他估计把自己当作不能自理的小孩,就算未开口出声,都感觉得到对方浑身都写着不放心。

    妇人眉头舒展:“这是我家叶三送我的防身之物。住在江畔,总需得有临潮逃生的后路。”

    窗外蓦地响起沙沙声,应是下起夜雨,簌簌坠于庭院。芭蕉阔叶的影子仿佛贴在窗纸上,同烛火一起拂动。

    可鬼面久久都再未回复。

    打算做什么……温眠的思绪一下子变得辽远。

    也罢,他不折腾就成。

    与其说那预言中的救世圣人是君凛,倒不如把名头安给眼前这人算了。

    他起初并未转头朝温眠看来,挣扎着抬腿往前,但潮水中似有东西纠缠在他脚上,令他前进得十分艰难。

    于是她眼眸低垂,抬手对鬼面道:[我听人说,黓海对面的西域很是不错。]

    这次鬼面隔许久都没有回答。他在温眠安静的等待中挣扎着抬手,可每次都是手指微动,最后还是退缩着收回去。

    她忆起妇人们曾提及过,每年这段时间都易遇上雷暴骤雨,需时时留心江水流向。

    有长留山的法宝傍身,很快妇人便带领女子们来到江对岸,匆匆从温眠所在的庭院旁走过。

    温眠终于得到片刻安宁,亦是于伽罗莲蕊中躺了下来。

    糟了,被发现了。

    [我想去那里看看。]

    而后他手忙脚乱半天,手跟抽筋似的哆哆嗦嗦,半个时辰了都没能将外衣脱下来。

    鬼面好似忙活了整天,朝她摆摆手后疲惫坐下,很是自然地靠着床沿准备解开外衣。

    ——这不是叶风和送她的防身法宝,怎就这般轻易用来替她遮雨?

    唯剩妇人尚在检查江中潮水,也不知晓看到何物,浑身都颤抖起来。

    她本想着鬼面应是已经睡着,因此并未打算能得到回应,不料却见对方的被衾微动,鬼面立即探出手来。

    温眠这次学乖,连忙以手为桨,驱使伽罗莲浮动至菖蒲丛中,直到莲花被叶片严实遮掩后,她才透过缝隙去警惕观察情况。

    想到对方说每日出门都是找地方修炼,温眠甚至只能得出……对方是单纯想积攒功德,救世成圣的结论。

    此夜芭蕉雨,何人枕上闻。

    温眠表示很能理解,甚至在对方将莲花放置在枕边时,还抬手向他道谢。

    正当她屏息观察妇人动作时,却见对方丝毫不惊讶,只低声咕哝:“哪家连这般漂亮的花仙子都不照顾好?这可马上就要落雨。”

    温眠伸出细小胳膊去将芦苇叶取下,小心地放置在莲花内部,全然觉得不可思议。

    鬼面其实鲜少待在庭院。www.ningrui.me

    她从花瓣中伸出小小胳膊来,拍拍枕头示意:

    她话未说完便被妇人厉声喝断:“不要去触碰潮水!千万不能碰!”

    灵魄其实是不需要睡眠的,因此温眠异常清醒。她在听闻响动后亦是侧身,安静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具,察觉面具底下舒长规律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在天光乍破时,他会将伽罗莲捧至浅池,好让温眠能汲取池底灵气。而后他便出门一整天,往往等到黄昏时分才回来,再将莲花捧进室内。

    [我会帮你的。] 鬼面承诺道,[我会想办法送你去西域。]

    [夜里寒凉,对灵魄不好。]

    温眠都看烦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从江水中出现的人竟是全身湿透的鬼面。

    [很晚了,睡觉。]

    但要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援助,温眠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很热吗?

    鬼面连连摇头,忽然就跟被烫到似的跳起来,蹬蹬退后两步,差点将背后的桌子直接撞翻。

    说罢,她将芦苇叶放于江面,只见叶片光芒大盛,瞬间化作一叶扁舟,安稳浮于江面。

    温眠寻思要不要提醒他打开窗户,可还不等她再度抬手,鬼面又直冲过来,莽撞地重新坐回床上。

    有年轻的新嫁女已经哭出声来,此时却还是那戴头巾的妇人振臂高呼:

    有女子讶然:“那如何做得到?江水可比潮水深多了,我还是想从原路……”

    温眠等半天,终于忍不住从花瓣中探出手,往鬼面跟前晃了晃,而后便又听见舒长的呼吸似风声传来。

    温眠下意识想藏进花瓣内,转念又反应过来,莲花如今于浅池中无处可藏,终归是躲不过去。

    “可是明明原路更近,为何我们非要渡江?”

    直到这时都还一切正常。

    她想起前世坐在后峰院内的老树根上,也曾和一个人谈及到“将来”。

    [我不想摘。]

    下一瞬她便又听见面具底下传来轻笑,随即有食指从莲花顶探入,虚虚在她的灵魄头顶摸了摸。

    他不知晓是从何处匆匆赶回,手臂上有深可见骨的爪痕,汩汩淌出的鲜血染红江面,又被潮水似活物般大口吞咽。

    万物宁寂中,鬼面缓缓翻了个身,面向伽罗莲的方向侧卧。

    她再仰头,发现不知何时天竟暗沉得能凝出水,妖风阵阵,黑云沉沉,简直就跟魔族过境般恐怖。

    妇人走在最后,不住嘱咐道:“过了石桥就赶紧回家,今日勿要出门了!”

    妇人深深呼吸,最后从腰间掏出片芦苇叶来。

    他猛地扭头,视线落在另一只枕上的温眠身上,从脊柱到肩膀都完全僵住。

    她坚定地同鬼面对视,希冀他能对自己的回答满意。

    众人平日里见惯妇人乐呵呵的模样,如今被她吓了一跳,俱是安静下来惴惴瞧她。

    然而在说完之后,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仿佛看到有缕缕蒸汽直接从鬼面头顶冒了出来……

    那芦苇叶不似凡物,竟在晦暗暝暝的暴雨前夕中熠熠生辉,清绿光芒霎时令所有人心神大定。

    这次鬼面回答得很快:[找个无人的地方修行,然后接点活赚钱。]

    温眠不明其意:[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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