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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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听隋枳实说月佼酉时便进了林中，此刻尚未返回，他当下心中惊怒交加，也顾不得发脾气，从隋枳实手中抢过一瓶解药，打马就往瘴气林奔去。

    几人一道将严怀朗安顿回房中后，月佼见赵攀脸色铁青，怕人误会她谋杀亲夫，赶忙解释，“只是能让人昏睡几个时辰的药粉。”

    感谢上苍，她没事。

    月佼抬头嗔他一眼，哭笑不得道：“吃哪颗不都一样，非抢我嘴里的做什么？”

    见这两人争执不下，隋枳实只能沉默。这事谁都说不清是否有万一，他虽对自己的解药有七成把握，可毕竟还有三成不确定啊。

    此次除了月佼之外，严怀朗只带了赵攀随行，另有同熙帝临时交给严怀朗调度，以备不时之需的五百官军。

    早前隋枳实替她诊过脉，知道她的体质与旁人不同, 寻常毒物奈何不了她。

    月佼赶忙从自己手上的小瓶中倒出两颗解药，一颗塞到自己口中，另一颗喂到他的唇边。

    她可怜的心上人，似乎吓得不轻呢。

    既玄明曾对谷中众人宣扬过，“神女月佼已飞升”的消息，那明日她活生生现身在众人面前，自可诱使一大部分人相信，“神女死而复生”。

    赵攀毕竟不如谢笙那般面面俱到，若有什么差池导致严怀朗折在瘴气林中，那是真的会乱成一锅粥。

    “不行，”月佼皱眉，摇头拒绝，“你得留下来主持大局。”

    “成啦，就是这个解药，一点问题也没有，时效也跟谷主以往给的那种差不多，白日里应当也是有效的！”软嗓带着甜津津的喜悦，小小声声，在寂静的林中却显得鲜活灵动，“咱们天亮以后就进去！”

    “我高兴。”严怀朗气哼哼地箍紧了她的腰

    劫后余生般的后怕使他喉头有些发哽，先前在心中想过要当面训她的话，此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在那细细缕缕的细弱光芒中，有一道纤细的身影远远朝他飞奔过来。

    严怀朗面色一凛：“别胡闹，真当自己百毒不侵？若那瘴气之毒当真对你无用，你当初也不必费尽心思，借着‘洞天门’之事找谷主讨解药才能出来。”

    赵攀实在无法称许月佼这等任性妄为，却也知若非如此，严怀朗一定还会坚持与月佼一同进林子试药，于是只好讪讪闭嘴。

    严怀朗醒来，发现夜色沉沉，一问才知已过戌时。

    隋枳实之所以年纪轻轻便名满天下，自有他天纵禀赋的过人之处；若解药与预估有差, 将他本人折在瘴气林中，或许就当真只剩火攻一途了。

    月佼皱眉踌躇半晌，最后悄悄对隋枳实与赵攀使了眼色。

    当听隋枳实说他口中“有七成把握”的解药并无人试过其效验, 严怀朗顿时就很想扭断他的脖子。

    严怀朗却凶巴巴低下头，舌尖微微探进她的口中一卷，置气似地将她才吞进去的那颗解药“抢”了过来，又将她原本要喂给他的那一颗再塞进她的口中。

    夜里林中出现火光，确实是很容易招人眼目，可若是白日，即便也有人巡防，火把的光亮想来也不会比夜里显眼。

    虽木蝴蝶说过谷主已被玄明所害、中风在床不能理事，左护法哲吉也被玄明诛杀，眼下月佼并不确定谷中听谁号令、旧规矩是否依然如故，但她仍不敢抱有侥幸之心。

    月佼紧紧环住他的腰，乖乖将脑袋靠在他肩头，却察觉到他急促的心音鼓噪。

    严怀朗岂会没瞧见她的小动作，只是他脑中一时也卡了壳，想不出个更加周全的法子，便也想静一静。

    月佼软软低着头，一步步往他面前凑过去，口中嘀嘀咕咕笑道，“谁要劝你了，没要劝你呀。”

    不过，月佼立刻笑意无奈地打消了他们的这个念头：“按照老规矩，每到入夜，林子那头会有一队人巡防。都是最好的猎手，在暗夜里目力尤佳，只要看到林中有异样，他们就会乱箭齐发。还有，那头的上风口常年堆着一大堆有毒的草药，非常之时他们会将其点燃，毒烟顺风进林，也是要命的。”

    严怀朗却不放心，沉吟半晌后，才坚定道：“我陪你。”

    ****

    在外头接应的赵攀便可放火烧林，再带官军进入，将玄明余党押回京受审。

    莫说今日是他心爱的妻子，即便只是他手下一名普通同僚，他也不会同意，在这种没有万全把握的状况下任其拿命去赌。

    正所谓“关心则乱”，她很能体谅严怀朗坚持要与她一道进林试解药的心意；可她同样也不愿两人一同冒险。

    隋枳实也觉得月佼这法子甚为稳妥，频频点头。

    待间内只剩两人独处，严怀朗郁郁吐出一口气，道：“你别劝我，只能我同你一道去，否则免谈。”

    可一旦放火烧林，谷中之人必定慌乱, 兵戎相见不可避免, “招安”的计划势必生变。

    隋枳实无奈长叹一口气，也道：“罗霜大人查到古籍上的记载，不也说当初是‘天火’之后，那些初民才进入红云谷的么？一星半点的火势，对那瘴气之毒只怕没什么用。”

    隋枳实将满满一整瓶解药递到月佼手中，郑重叮嘱道：“绝不可莽撞，千万不要一气冲到林中最深处；一旦感觉有不适，立刻退出来。懂？”

    早有准备的月佼闪身而上，尽力撑住他，又想笑又愧疚：“你在我面前……实在是太没有防备了呀。”

    赵攀冥思苦想好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地提议道：“既罗霜大人推测火能克瘴气林之毒，若是有人服了解药，又带上火把，是否就能确保万全？”

    月佼相信，既隋枳实能找到克制瘴气之毒的办法，将来一定也有别的人，能想出彻底铲除这林中瘴气的办法。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只要大家都不放弃，红云谷最终定会顺利融入这外间的光明天地。

    那二人料想她是打算单独劝说严怀朗同意，便心领神会地退出了这间暂做议事用的驿馆中堂，还体贴地帮忙关上了门。

    此景此景，似乎与两年前的初遇重叠；而不同的是，当初落在他眼中的这道身影，是于灵敏的疾行中蹦蹦跳跳着与他渐行渐远，让他误以为只怕是山中松鼠成了精。

    气氛凝重之下, 月佼笑着对隋枳实道：“说来说去, 你无非就是在等我嘛, 解药拿来吧。”

    这话并非他托大，也不是他贪生怕死的借口。

    她指了指隋枳实，又道，“两年前他并未亲临红云谷，单凭传言与旁人描述，就制出了能供严大人闯入林中并全身而退的半成品解药。如今他实地勘察后潜心两月，再制出的解药即便不如预期那般完美，也不至于害我丢了命的。”

    大缙同熙四十一年一月初九, 严怀朗一行抵达离红云谷不远的上林城, 在官驿内与隋枳实汇合。

    “那你……”

    片刻后，赵攀与隋枳实推门而入，见此情形只能双双目瞪口呆。

    其实她对隋枳实的解药很有信心，可她知道，这时候跟严怀朗说什么也没用。

    “还不帮忙……扶着些……”月佼吃力地撑住严怀朗的身躯，对那两人喊道。

    赵攀心下惴惴，也对月佼道：“你一定……”

    如此一来，玄明的余党无论如何也抗衡不了“神女”在谷中的威望，接下来甚至不必谈太多，只需“神女”振臂一呼，谷中人就会将玄明余党制住。

    “……之后你就陪着我，同大家将形势利弊讲一讲，愿意出谷谋生的人咱们就帮他们找一找生计，还愿留在谷中的人，就等朝廷派官员前来设镇建衙，大家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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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若是易地而处，有另一件只能由严怀朗去涉险的事，她也一定要陪在他身旁才能安心的。

    他的这个想法让隋枳实与严怀朗眼前一亮。

    况且她对那林子比在场所有人都熟悉，再有隋枳实的解药加持, 由她先去试解药是否有效, 比任何人都合适。

    无论出于公心还是私念，月佼都不希望红云谷最终走上与官军兵戎相见的地步, 这是她答应过木蝴蝶, 也在心中答应过自己的。

    若是旁人，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得手，她知道的。

    听了月佼的话，赵攀沉吟片刻后，问道：“若是白日带火把进去呢？白日总无人巡防吧？”

    可隋枳实却自有他的顾虑：“我出身医家, 自不敢随意轻忽他人性命；但那瘴气之毒确实诡谲多变, 若我亲自去试, 一旦我判断失误、这解药效用不对, 只怕短时间内再找不出人来接手研制、改良这解药配方了。”

    月佼点头应诺：“放心吧，我很惜命的。”

    密林之上，黑云遮了半月，清辉碎碎跌入林间。

    天地很大，即便活到一百岁，也未必有幸能将世间有趣之事全都经历一遍，她哪里舍得胡乱送死呢。

    “赵攀大人不必担心的。”月佼看了看转暗的天色，果断取出一粒解药含进口中。

    严怀朗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安静地听她叽叽咕咕，兀自开怀地畅想着红云谷的美好前景，终于确认她是安然无恙。

    月佼想了想，解释道：“夜间的瘴气没有白日里那样厉害，况且我对林中的情形比大家都熟悉。今夜且先去试一试，放心，我不会莽撞的，就在林中站上一个时辰就回；若中途发现情况不对，也会立刻退出来。”

    “白日里那林中毒气比夜间狠得多，阳光一照更使瘴气毒性千变万化，若解药有差池，进不到林子一半就会出人命。”两年前严怀朗之所以夜闯瘴气林，便是因为先在白日里吃过大亏，养了好几日子后，才选在夜里卷土重来的。

    严怀朗话音未落，猝不及防被迎面一把药粉放倒，几乎只在一呼一吸之间，就彻底陷入黑甜之中。

    可此刻，这家伙一路飞奔而来，毫不迟疑地扑进了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