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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海藏如今在何处?我愿意与他当面对质!”王翰怒道。

    洛北点了点头,他到洛阳之后,为了不引人注意,倒是寻了个人来人往的小客栈住下。只是今日之后,怕是不方便再住在那个人多眼杂的地方:“我正有此意。”

    “是。阿罗憾如今已有九十岁高龄,还是精神矍铄,我与他相熟,公子可要拜会他一番?”裴伷先道。

    洛北有些无奈,他早听说这位王翰公子恃才傲物的个性,不想他却在这个时候发作起来,只得稍稍转圜了词句,对这群粟特人道:“王公子说,他不是贪图银钱的人,若是真有东西丢失,他可以拿银子出来谈。”

    “我在前来洛阳之前,曾经去拜会姚崇。”洛北轻声道,“他倒是正缺个帮忙的人,替我写了一封信给张柬之。我得空便去他郊外的私宅拜见他。”

    洛北转头去看这锦袍公子——正是早上与他打过照面的王翰,当即哑然失笑,居中调解道:“这恐怕是有什么误会,这位公子是太原王氏的公子王翰,家里富甲一方,不至于到了偷盗的地步。他手中的这柄扇子便是价值万金的古物。”

    “不知道,他一个人死在屋子里,房门都紧闭着,手边是那把带血的,带血的宝刀!”

    裴伷先已经认出了此人就是阿罗憾,他率先低头行礼:“大萨保。”

    领头的粟特人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不能吧,从早上到中午,就只有这么一个生面孔,除了他拿了我们的宝物,还有谁?”

    他顿了一顿,转过身去时,正碰上裴伷先期待的目光,轻轻一笑:“伷先,明年春日到来之前,你我的家仇,一定能报!”

    “裴老板怎么在这里?”阿罗憾脸上露出惊讶神色,“您认识这个小贼?”

    “我素来敬佩公子深谋远虑,在公子面前,从未担心过家仇。”裴伷先与他相处多年,知道他做事未雨绸缪的习惯,闻言只是一笑:“我唯一担心的是,公子像当年在突厥一样,不声不响地孤身犯险。”

    洛北点了点头:“伷先已经知道了杀手身份?”

    “此事我在一进洛州地界时便已经听闻。”洛北道,“说是有杀手伏在他儿子的婚宴上,意图刺杀,好在他当日有事提前离场,没有受伤。倒是前来赴宴的客人们被吓了一跳。”

    “我听过这座祆寺。”洛北饶有兴致地指了指高耸的屋顶,“此地的大萨保就是那位曾经以出使西域,被封为金山郡公的阿罗憾吧?他是末代萨珊波斯的王子,自波斯灭亡之后逃入中原。高宗曾派遣他出使西域,后来武周登位,他又领着一众在洛阳的番邦酋长为女皇修建天枢,可谓是劳苦功高。”

    王翰听了这句话,倒没有因为阿罗憾话里的“小贼”二字跳起来,反倒是回头看了一眼裴伷先:“您就是前宰相裴炎的侄子,在西域富甲一方的大商人裴伷先?”

    裴伷先是在说他当年把自己投身沙暴的事情,这话出自一片真心,说得洛北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甚至不为自己辩解什么——从突厥到凉州,他手上的牌实在太少太少,所以才会动不动就把自己的脑袋押上棋盘赌:“我答应你就是。”

    宋璟正直而有大节,性格刚强,为官爱民如子,执法刚正不阿,在朝野内外都很有声望。他被刺杀之事已让天下震动,要知道,公开行刺宰相,不仅是与宰相本人作对,更是公开与朝廷作对,与谋反无异。

    阿罗憾点了点头,挥手派遣一个侍者去找那海藏。那侍者飞奔而去,半响带着些怔愣回到了屋子里,抬头迷惑不解地看着一众人道:“海藏他......他死了。”

    “宝刀?什么宝刀?”王翰不明就里,“我只是路过此庙,见其中人头攒动,就来看看热闹。喝了几杯酒,在这里睡得半梦半醒,就被这帮胡人给赶起来了。我可从未听过什么宝刀,不要凭空污蔑我的清白!”

    裴伷先自然也听过太原王翰风流才子的名声,他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阿罗憾道:“请问大萨保,寺中是什么东西丢了?这位王公子家财万贯,绝非贪财之人。”

    《大唐政变生存指南》

    “好。”裴伷先深深叹了口气,“对了,公子初到洛阳,可有地方住?我有几个干净的地界,可以让公子安顿下来。”

    王翰听他们叽里咕噜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一个字,听到洛北这样询问,更加不耐烦了:“哼,要拿钱买个清净,我这里有的是钱。何必和这群胡人理论,掉了我的身价。”

    那伙粟特人见他的粟特语十分流利,当下没再动棍棒,只喝道:“哪里来的小东西,少管闲事!你身后那个家伙偷盗了我们的宝物,我们要把他抓出来。”

    洛北稳住身形,拦在这些粟特胡商之前,以粟特语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这里是大周境内,谁允许你们这样喊打喊杀的?”

    裴伷先笑了笑,他已经不习惯别人以“宰相裴炎的侄子”称呼他了:“我应当认识公子吗?”

    裴伷先弯了唇角,神情中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得意,这是一个掌握一切的人应有的得意:“如今洛阳城最大的新闻,便是宋璟相公遇刺的事情。”

    但据他们所知,这个仪式中并没有要用固定的一把刀的说法。

    “不错。此事一出,天下震动,女皇勃然大怒,下了严旨一定要缉拿凶手,可那凶手却如水入大海一般,不见踪迹。”裴伷先故作神秘。

    裴伷先点了点头:“是女皇男宠张氏兄弟豢养的一个杀手,之前曾是禁军军官,后来为人招募,成了杀手——张氏兄弟以重金收买他,让他代为杀人。我的人也在四处搜寻他的踪迹.......可整个洛阳城,都不见此人的踪影。”

    阿罗憾眉头紧紧皱起:“他怎么死的?”

    洛北神色一动:“李武两家的这些人现在只是怨恨二张兄弟,满脑子想的不过是扳倒二张兄弟,巩固自己的权势。我们不妨在这件事上添一把火。”

    阿罗憾苦笑道:“裴老板,实不相瞒,王公子偷走的是我们供奉在祆神的圣坛上的一把宝刀。来年的赛祆大会上,是要拿这把刀施行法术的。”

    洛北拽了一把王翰,叫他一起低头行礼:“见过金山郡公。”

    洛北抬头看去,那里站的是一位白发老者。这老者身材高大,肤色雪白,身着一件华丽的长袍,头戴高帽,腰间和脖间都挂着数条宝石饰物,显然是位高权重的人物。

    裴伷先点了点头:“邵王李重润是太子李显的嫡子,曾被高宗李治立为太孙。魏王武延基是武承嗣的长子,武承嗣也是女皇曾经考虑过的太子人选。此事一出,李武两家已有合流之势。”

    他们出了白马寺,一路向洛阳城中走去。裴伷先替洛北置办的宅邸在立德坊中,此地胡汉杂居,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阿罗憾倒也没有打算偏袒自己人,他转头以粟特语斥问了那群粟特人几句,又道:“他们说,是看守圣物的海藏指认了这位王公子。”

    他虽然有些语焉不详,但裴伷先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如今朝廷局势复杂,宰相张柬之等人是一派,他们大部分都是已故的梁国公狄仁杰提拔起来的人。武三思、宗楚客等人是一派。还有二张兄弟也纠集了一批朝臣......”

    洛北道:“我这些年虽在边塞,也听过不少二张兄弟的事情。听说因他们诬告邵王李重润、永泰郡主李仙蕙、魏王武延基谋反,竟让李重润和武延基皆被杖杀。李仙蕙难产血崩而亡。因为两个男宠,杀掉自己的三个孙辈,此事实在骇人听闻。”

    洛北思索片刻,正要说话,不知何处却冲出一个锦袍公子,抓住他的肩膀要往他身后躲。这锦袍公子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手持棍棒,喊打喊杀的粟特胡商。

    洛北和裴伷先对视一眼,他们都久在西域,熟悉祆教的“赛祆”风俗,这是祆教徒最为盛大的节日之一,需要祭祀圣火,杀猪宰羊,然后奏起各种乐器的歌舞,欢宴不停,以祈求祆神的赐福。

    洛北无奈地转过头去,以汉话翻译道:“王公子,这群粟特人怀疑你偷了他们的宝物,你可有什么用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这用银子可赔不了。”忽而一旁有个极有威严的老迈声                                                音打断了这番对话,众粟特人闻言纷纷低头行礼,退在一边。

    他们打马进了立德坊,远远地便望见一座四层楼高的祆寺。所谓祆教,就是西域所流传的拜火教。最早起源于波斯,在南北朝时期便随着行商的粟特人一起进入中原。后来萨珊波斯灭亡,波斯王族也有不少人遁入中原,祆教便越发兴盛起来。立德坊胡汉杂居,此地祆寺兴盛,寺庙也修得蔚为壮观。

    屋顶是十字歇山顶,檐下四向凸出山花,瓦件脊饰全为琉璃所制,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尤为瑰丽。

    洛北道:“教中风俗神圣,恐怕法器是不允许外人随意观看的吧?要是真如我这伙伴所说,他走进寺庙只喝了几杯水酒,恐怕他连见都没有见过此物。”

    王翰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不不不,我是太原王家的王翰,家里的香料生意便是和你往来,我一直久闻你大名,不知竟在此处遇上了!”

    酬敬完祆神之后,再会有几位法力高强的“祆主”出来,拿过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刀,当场把刀刺入腹中,让刀尖从后背穿出来,任由肠肚流血不止,再取圣火施展法术,把刀抽出,当即就会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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