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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为重要的是,她听说,两位师父也曾参与其中,却不知是真是假,故而前来试探一番。

    是啊,是人总会有私心,她又怎能自私到让旁人不得有私心?

    她感激他们,在她心中,他们比寻常人高尚,不求回报倾囊相授。

    而那黑衣人仍保持着抱拳的动作,腰杆微微弯曲,头颅略略低垂,又道了句:“公子。”

    “然而,随着时间愈发久远,子蛊逐渐长大,甚至欲将母蛊取而代之,母蛊便会遭到反噬。”

    听她这般说,钱落落在一旁垂着头,手指绞到一起。

    可现在,他们映在她脑海中的模样,有些摸不着的模糊,明明那么清晰近在眼前,却又那么朦胧扭曲……

    此蛊刁蛮恶毒,数量稀少,难以培育,然确有奇效,能救人起死回生,甚是是移花接木窃取他人内功的好手段,纵使江湖多番禁止,然而也有不少人铤而走险,不惜一切只为得到此蛊。

    “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又看向玉长卿,嚯然一笑:“你不是陪着沈正则吗,怎么到这儿来了,沈正则呢?”

    “我也知道,随我来。”

    他将卷宗返还原位,面容依旧,却是平静的可怕,睫毛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转身出门,衣摆随风而动,广袖飘然,转眼间便至内书房,欲查阅些《河防通议》,却隐隐察觉屋内有人,他也不慌,眉眼沉静道:“出来吧。”

    浮光抿了抿唇,道:“……二位师父可有何话要说?”

    “快到了,他们就在这儿。”

    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有哄闹声想起,愈来愈近,浮光住了声。

    “阿云,我给你带路,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浮光顿了顿,接着补充道:“不过有一点,母蛊性刁,会自己选择寄主,而这个寄主……我想就是九兰。”

    “好的。”

    她蹙着眉头望向她的两位师父:“此蛊可有救治之法?”

    看来,他们已然承认了,虽早已做足了准备,可仍不免揪心。

    她承认,十多年前她收她为徒,其中一个要紧的缘由便是如此。

    “阿云,听说你不能使剑,是真是假?”

    -

    她忽而感到一阵恶心,像是喉咙里莫名生出一根手指,四处挤压胡乱搅弄。

    “嘴上没个把门的你!这话能直接问吗?”

    在朝廷时他便对崖州旱情有所关注,他曾奏疏帝王,若要解崖州灾情,可自虚州往崖州疏通渠道,最迟三年便可竣工,当时帝王应承,下拨十万两银钱,如今已是第四年,他来崖州这几个月,却是丁点儿渠道的影子都没瞧见。

    她叹了一口气,镇定道:“近日来,九兰的身子半冷半热,我与她诊脉,发现其经脉堵塞不通,若是拖延下去,恐怕武功尽废。”

    玉长卿耸了耸肩,仍是一副嬉皮笑脸模样:“腿在他身上,我怎么知道。”

    在浮光胡思乱想之间,玉长卿亦在心头惊叹。世间寻常疾症冗多却不难诊断,唯独这蛊毒,虽数量不比寻常毒物,却隐秘极深,极不易被人查出,可她却偏偏查了出来,更遑论是那般珍稀之蛊。可见此人医术之高超已远在他人之上,便是在整个江湖也是数一数二的一代医师。

    玉长卿:“豁——这就撵我走了。”

    然而他毫不介意,修长骨节的手指翻过一卷又一卷的荒年岁月,周遭略显朦胧的光线无声的打在他身上,一如此前不知多少个岁月静静的敲在那些陈旧的书简上般。

    可是她就是觉得她似乎有事瞒着她……不行,回头要和她聊聊。

    《虚欢》

    浮光点了点头:“那且去看看便是。”

    浮光不免有些忧心:“我虽用药压制,可终究治标不治本,不过是以汤止沸。”

    年年旱灾,近二十年来无一不例外,饿殍遍地,易子而食只道寻常,也就自八年前起,情况逐渐好转,凌云木带着他们寻阴泉,家家地里也能收获几颗粮食,然而若要缴纳朝廷赋税,却是连一半也凑不足的。

    “怎么了?”她不动声色的稳了稳说话的气息,尽量如平常一般。

    推门进屋,凌云木便发觉气氛有些异常,可又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便笑道:“师父,师丈,浮光,你们三个都在这里啊。”

    “晟帝多疑,谁知他此番称病是真是假?”他声音过分幽冷而沉寂,与他年轻的容貌并不相衬。

    “九兰身上的病症,我观不似寻常之毒,非陈年暗伤旧疾,也非胎里落下的病根,倒似是……蛊。”说着,她抬眸看向二人,见二人神情不对,便知自己猜对了。

    片刻,一人自暗处走出,年纪约莫三十多岁,一身黑衣,腰佩寒刀,身材魁梧,见了陆舒客,抱拳施礼:“公子。”

    浮光定了定心神,此事还要继续,总不能因为不愿面对,便草草了事:“根据九兰身上的一应脉象,我去查阅古今典籍。若我所查不错……”说着,浮光抬眸看了二人一眼,二人皆正色,却并无一丝慌张之感,她继续说着:“此蛊乃唤噬虫,可祛除或压抑体内奇毒,又有子蛊与母蛊之分。若将母蛊种于健全之人体内,母蛊则可吸噬宿主元气与内力,子蛊则可借此为其主人去除或抑制体内毒素,还会增补主人内力。”

    凌云木索性也不问了,冰蝉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然而那人仍是固执的不肯起身,陆舒客无奈,道了句:“免礼。”他方才直起腰杆,接着又问道:“敢问公子为何不回京都?”

    她观天下书,三十年间只有三对噬虫蛊,两对在争夺中不慎消亡,只余下一对,因为它,江湖曾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此事暂时按下不表。

    陆舒客不语,指节轻磕桌案,看着他的神情冷淡。

    “国都破了,袁叔拘泥这些虚礼岂不可笑。”他的目光并未从卷上挪开,只是嗤笑一声,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些冷意与不耐,似早已猜测到那人来意。

    她握紧双拳,长长的睫毛吞噬了她眼底灼热的厌恶与滚烫的纠结。

    衙门架阁库,自凌云木走后,他便来此查阅历年崖州灾情卷宗,卷宗上蒙有一层厚厚尘埃                                                ,看来已许久不曾被人碰过。

    “能,能,怎么不能。”她笑嘻嘻的,又道:“就是烦请师丈稍稍节省着点儿,否则我这天仙楼关门大吉指日可待了,若是传扬出去,不知外人该怎么评头论足。”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修长身影如松竹般挺拔,青丝覆背,肆意垂落,偶有些垂落肩头,抬手轻轻拨弄窗前悬挂的风铃,玎玲作响,声音清越悠扬,不经意间泄出些深抑心头的少年意气,那可怜到所剩无几的少年心性。

    她心底清楚,两位师父是她这一生的恩人,若是没有他们,她或许永远被困在白家,又或许从白家挪到另一个牢笼之中,那时她会过早的嫁人生子,会近距离接触那令她感到极其厌恶的柴米油盐,会丧失撑着她活下来的精神支柱,将自己活成她曾最为不耻的模样。

    袁叔:“郡主既对公子有意,公子便可借此机会入京,与郡主成婚,掌长公主兵符。况且晟帝久病不愈,京中必起纷争,以公子之才能,储君必为四王爷莫属。”

    他往前微微挪步,渐渐来至窗前,屋内光线晦暗,影子半隐在暗处,可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却是那般耀眼而炽热,足以将潜伏在暗处的阴影一扫而空,而那道明媚的光线又似最为细腻而耐心的画家,描摹着他的体态轮廓,那流畅硬朗的下颌线更是令人挪不开眼,可他的眉头却天生带着一股孤寂之感,躲避了光芒的触碰。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蝶,湿漉漉的跌在荆棘丛中,漠然的等着着命运的安排,令人顿生伤感。

    凌云木:“钱粮的长子听说快死了,我想着他好歹新雨的父亲,大抵还是要去看上一眼的。”

    她抿了抿唇,压下自己惊颤的内心。这件事情猜对了,那么那一件事……是否也如她所想那般?

    他看着历来卷宗,眉宇之间似覆上一层冷霜,捏着卷宗的手微有些泛白,他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似蝴蝶羽翼般微微抖动。

    整个雅间异常宁静,静得能清晰听到窗外小贩的吆喝以及孩童歌唱的民谣。

    浮光抚了抚腕间玉镯,玉质通透润泽,上雕兰花几朵,兰花攀绕,以镯为根,栩栩若生。

    冰婵笑了笑,嗔道:“怎地,做师父的不能来瞧瞧徒弟?”

    “师父,我倒是忘了问了,你们来此可是有事要办,我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凌云木没理他,来至浮光身前,歪头一笑,握住她的手:“浮光,现下你可有空?”

    与二位师父道了别,便朝钱家方向而去,一路上凌云木隐隐觉得浮光似乎有事在瞒着她,但是她举止行为一如寻常,看不出丝毫踪迹。

    说着,她语气略急促了些,那年她被人伤了剑脉,再无法施展剑术,多年来日夜苦修成为一场笑谈,她也丧失了生机与活力,整日将自己闷在屋内,一次又一次的拿着剑,日夜不休,而那剑早已不听使唤。

    陆舒客眉头稍冷,仍自顾自在书架翻寻,目光略过排排典籍,忽而目光一定,自架上取下《河防通议》第七十卷,来至案件跪坐,只当那人不存在。

    冰蝉并未回答,也没否定,反而关切问道:“可是她近日觉得不甚舒服?”

    屋内仍是一片静谧,冰蝉幽幽叹了口气,早在十多年前,她便料定会有这一日,算算时日,也在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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