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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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人又开始絮絮叨叨，说了好笑，她在边境领兵的时候，最是冷厉话少，可被这汴京的水一泡，就变成了她盛拾月的老妈子，这个也要说，那个也劝着，完全变了一个样。

    盛拾月让她当丞相，她便尽心尽力，做好一个臣子。

    可能是树皮粗糙的缘故，盛拾月睡得不大舒坦，脑袋蹭了蹭，又偏向别处，试图寻找一个相对舒服的地方，可挪了半天，也没有半点好转，差点就将自己脑袋挪落下。

    盛拾月没有半点心虚，被人说多了，怎么也改不了，索性双手一摊，无所谓了，反正宁

    叶危止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气道：“你们就是个和离，又不是中间隔着血海深仇，绝对不能在一块，你到底在想什么?”

    在零零碎碎的对话里，身后的人脑袋一偏，竟倚着树干、合上眼，呼吸逐渐绵长。

    叶危止揉了揉眉头，不由又往另一边看了一眼，语气幽怨道：“宁清歌宁清歌，你天天就是宁清歌，若是真喜欢，你现在就去写道圣旨，自己给自己赐婚。”

    面越听越不对劲，讪笑一声道：“那也不必如此。”

    叶危止咳咳两声，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余光窥见一抹紫衣，心中终于定了几分。

    这话就说得离谱了，她堂堂正一品武安君，现在居然沦为一个九品的小官，仍谁听见不冒一身冷汗。

    “他们挺闲的，”盛拾月言简意赅地评价。

    不知过了多久，大抵是叶危止觉得盛拾月睡熟了，她向远处开口，说：“你还要在那儿躲多久？”

    她身上还穿着花纹繁琐又庄重的龙袍，发丝以玉冠全束起，脱离稚气的五官轮廓愈发明艳，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仪。

    她瞧了半天，最后才慢吞吞找了个干净位置，很是矜持地坐下。

    树皮干枯硌人，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懒惰战胜了挑剔，靠在原处不肯起来。

    好像有一年,她曾在这儿遇见过宁清歌,不过幼年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她甚至想不起自个为什么跑到此处，只记得有一个人给了她块糕点,说皇贵妃寻不到她，派人四处找寻，让她快些回去。

    宁清歌沉默了下，动作缓慢地坐在盛

    旁边的叶危止不觉奇怪，甚至有一种习以为然的嫌弃，在这两人分开半年中，盛拾月可没少这样，和个会定时响的西洋钟一样。

    既然已经答应了叶危止，盛拾月不再想起旁的，肩膀微松,终于有了几分懒散的感觉。

    或许应该庆幸，起码她宁清歌还是个丞相，能站在离陛下最近的位置，无需隔着人海。

    听到前头时，叶危止还想拍手叫好，直到后

    盛拾月很是索然，闷闷道：“我现在连斗蛐蛐的时间都没有，你还让我找个人一起打马球？”

    简直处处都是宁清歌。

    清歌又不知道，旁人也不敢告诉她。

    瞧个衣服也闲不住，自顾自道：“这颜色不大适合宁清歌。”

    盛拾月偶尔回应一两句，大多数都只是含笑听着，不知让曾经骂她的让瞧见，心中会不会感慨，曾经嬉笑怒骂的少女，终究还是长大了。

    盛拾月仰头望去，便是一片粉色的海洋,随着春风吹过,掀起层层波涛,落入浅蓝色的眼眸中。

    旁边人收回落在旁边的视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又很快就收回,只对着盛拾月道：“若不是问了侍人,我还不知宫中竟有这样的地方。”

    如今回想起来，才知那人是宁清歌。

    宁清歌一顿，却没有露出诧异之色，只是转身从那边走出，脚步缓缓，道：“武安君大人。”

    舌尖抵住上颌，触碰到节节起伏。

    许是今日日光恰好，又有樱花雨落，让盛拾月莫名生出几分倦意，声音懒懒地回：“那就让小姨来，朕封你做乐府乐正，让你日日跳舞、骑马射箭、打马球给我看。”

    盛拾月“哦”了声，磨磨蹭蹭地靠近树干，斜身那边靠。

    她叹了口气，只道：“前几日又有朝中官员寻我，说你如今虽在丧期，但也能纳些妃子，以免宫中太过冷清，只剩下你一人……”

    叶危止有点不甘心，憋出一句：“他们也是真心为你考虑过，那张家的坤泽生得容貌艳丽，前年宴会上的一场惊鸿舞，惹得京中多少乾元折腰？”

    莫名的酸涩从指尖弥漫，泛滥至全身，直叫她身子发酸。

    叶危止看了眼旁边，又突然哎哟一声，冒出两句：“累了，懒得往前面走了。”

    虽能日日相见，但始终君臣有别，早朝时，盛拾月居于高台龙椅之上，她于殿下恭敬垂首，唯有议事时，才能匆匆望向一眼，而寻常时刻，也隔着不远距离。

    此时更静了，好像能听见花瓣落在地上的声音，偶尔有远处的侍人交谈声传来，片刻之后又散开。

    熟悉的温凉，是午好最适宜的感受。

    春风又拂来，掀起不远处的衣袍，那人背靠着樱花树，垂落的眼帘分不清神色，只瞧见一片花瓣作乱，故意落在她唇间。

    其实在和离之后，宁清歌并没有大哭大闹过，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平静，就好像即将坠入奈河，又被人拽起，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而是一种麻木的死寂。

    眼帘颤动，开合的薄唇添了湿痕，将浅淡清雅的人拉扯，沾染一丝红尘的艳。

    总是心软，没办法不心软。

    若是其他人找来，她必然贪玩不肯离去，最后要逼得阿娘都来寻她，揪着她的耳朵，才能拽回寝宫。

    可宁清歌只寻三言两语，还有一个小小糕点，就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往回跑。

    只是先帝不喜樱花，旁人为附和她，也鲜少往这边来，以至于往年只有侍人偷闲赏樱。

    她也不知憋了什么气，反正就是看见宁清歌就气得慌。

    话到此处，盛拾月依旧不说话，就用浅蓝色的眼眸看着她。

    叶危止翻了个白眼，就说：“你现在倒是厉害，当了皇帝就可以随意戏耍你小姨了。”

    盛拾月也不说话，就笑了下，漫天花瓣落在她发梢、衣袍，固执不肯离去。

    叶危止瞧着好笑，就乐呵呵地看着，一点没帮忙。

    就连批个奏折，也得念叨一下，说这人的字没有宁清歌的字写得好。

    宫中这片樱花林已有百年,据说是大梁的那位开国皇帝，为讨皇后欢喜，特地让人从远方运来,小心养了好些年，才换得如今的茂密。

    宁清歌停在原地，风掀起她的衣角，起起落落间，如墨玉般的眼眸倒映着那边倚树浅眠的人。

    盛拾月让她和离、离开府邸，她便叫人收拾东西。

    话到这里，盛拾月又不出声了，像往日那般沉默，直接变成锯嘴葫芦。

    想到此处，盛拾月又忍不住想起今日早朝时，宁清歌上奏所提议之事，其实她已安排妥当，甚至连细微之处都有考虑，可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明明可以直接答应，却要故意压一压。

    她眼神一暗，又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暗笑道：果真，宁清歌从小就知道该如何拿捏她。

    话毕，竟一屁股坐到凸起的树根上，很是无赖道：“我们在这儿歇一会。”

    樱花的苦涩又在舌尖弥漫，好像将她从迷茫恍惚中拉扯出一点。

    叶危止起初还会气恼，盛拾月提一次她骂一次，后头又屈服，劝盛拾月放不下就去寻宁清歌，到如今都已经麻木，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斜眼瞥了一眼。

    她再接再厉道：“齐家有一个女儿，骑马狩猎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按理来说，盛拾月甚至得感激一下宁清歌，若非她尽心尽力辅佐，减轻了盛拾月的大半负担，不然盛拾月恐怕连觉都不得睡，脑袋沾一下枕头就得起身，继续处理公务。

    盛拾月倒不觉得疑惑,只说：“此处偏远,我也只有小时候来过几回、”

    盛拾月无意识蹭了蹭对方掌心，像只穿龙袍的狮子猫，再威风凛凛，也是

    按理来说，叶危止不该觉得她很可怜，可莫名的，她又想起小时被她抱在怀里的盛拾月，可怜巴巴地搂住她的脖颈，一声声喊着小姨。

    这一次连话都没有说完，盛拾月就出声打断道：“要不让朕把京里的坤泽全召进宫来，往草场中一丢，打马球的打马球，跳舞的跳舞，引吭高歌的高歌，朕再把桌子一摆，边批折子边看她们玩闹？”

    幸好有人及时走来，抬手撑住盛拾月的脑袋。

    主人的娇气小猫。

    好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时常睡不着而已，但这样也好，可以多处理些公务，多为小九做些事。

    盛拾月无奈，又拿她没办法，只得跟着坐下，不过她骨子里娇气难改，就算在扬州水患时，她也得找块垫子坐在地上，更别说此刻。

    宁清歌没有将它丢弃，薄唇一抿，竟将花瓣含住，碾压在齿尖，先是浅淡的樱花香气缠绕，而后是过分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弥漫。

    吃个饭会突然停住，喃喃道：“这东西太甜了，宁清歌一定不喜欢。”

    盛拾月要她活着，她就活着。

    叶危止又看了眼旁边，再说：“赵家那坤泽也不错，打得一手好马球，可以喊进宫陪你玩。”

    盛拾月突然“哼”了声，莫名其妙就冒出一句：“宁清歌还是最适合做丞相。”

    惹得盛拾月刚坐下，就冒出一句：“你还是朕的小姨呢，怎么一点也没有宁清歌的贴心。”

    叶危止抬眼瞧了她一眼，继而突然“呵”笑了一声，也不接话，自顾自起身就走，只留下一句：“一炷香后，我再回来。”

    叶危止看了她一眼，还没有说完的话语止于唇齿，不再提起。

    得，又来了。

    话到此处,盛拾月突然一顿，倒想起些细碎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