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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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盛黎书又说。

    “太女殿下，您这边请，”

    这本是好事一桩，可耐不住坊间的风言风语，毕竟在百姓眼中，自宁清歌成为巡抚使之后，先是诛杀屈家九族，又在扬州屠城，如

    于是她只是缓声道：“小九听闻母皇召见，急忙赶来，不知母皇有何时吩咐？”

    许是体内残留的寒食散的原因，盛黎书越发难以入睡，哪怕是些许风吹草动之色，都能惹得她惊醒大怒。

    盛黎书还不想死，即便她已经比大梁的大部分皇帝都长寿了，可她还是不想死，所以她硬挨着，不肯再服用寒食散，各地送来的珍贵药材都被熬煮，一碗接着一碗都送入她的口中，吊着她如残烛一般摇摇欲坠的命。

    气氛一时沉默，穿过纸窗的光被削弱，只余下一束淡淡的白芒，映出飘忽扬起的灰。

    面对这人，盛拾月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只道：“今儿L政事繁忙，耽搁些时候。”

    见盛拾月走来，两旁护卫纷纷曲膝行礼，等候在旁的陆鹤几步上前，低头轻声道：“殿下，陛下已经等你很久了。”

    毕恭毕敬的声音传来。

    盛拾月忙中偷闲，一个不落地参加完，次次都要拉着宁清歌感慨，谁能想到她们这群整日斗鸡看戏的纨绔，竟也会老老实实成家念书，变成踏实又可靠的模样。

    盛拾月寻了个木凳，坐在床边，双手搭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着。

    盛拾月从回忆中清醒，偏头看向旁边低头弯腰的侍人，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盛拾月对此也有所耳闻，只当一则笑料,不曾放在心上，毕竟她自个都忙得像个陀螺似的。

    曾经嗜赚钱如命的少女，一夜长大，砍断了曾经形影不离的金算盘，改去了往日懒惰，如今天天跟在母亲身后习武带兵，或许过几年就能承袭执金吾，掌管御林军。

    可现在看见盛拾月，却有些索然。

    一事是关于孟清心，孟家因六皇女造反一事死伤惨重，排在孟清心前头的三个姐姐，两死一伤，就连孟大人自个也落了极严重的病根。

    之前的怀疑都烟消云散，夸赞之声从扬州散开，直至全国，曾经的纨绔名声被彻底掩盖，甚至无人再提起，好像从未有过。

    这让盛拾月想到死亡两个字，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盛拾月每次看见死亡两字，鼻尖都会涌出这样的味道，拉扯着她无数次回到如今场景。

    盛拾月没有再说，跟着她往更里头走。

    宫殿空旷，来往行人稀少，那么大个宫殿，竟出现几分萧瑟之感，看起来十分冷清。

    于是，只能派出陆鹤传召，封盛拾月为太女，代行皇权，进行监国。

    这让盛拾月生出一种很莫名的念头，觉得盛黎书是为了见她，所以才一整日昏睡，将剩下的精力积攒在此刻。

    话说到此处，又显得冷硬了些，盛拾月慢吞吞地在后面补充了句：“今日政务繁多，小九怕处理不完。”

    也是在这一段时间内，潘玄这一伙昔日的纨绔好友们，也都陆陆续续成了亲。

    盛拾月微微皱眉，却大步上前。

    又过半年，偌大的大梁没有随着统治者的年老而发生混乱，反倒在新储君的治理下，越发井然有条，大有欣欣向荣之势。

    盛拾月没有太多欣喜，故意磨蹭了许久才赶来，很是抵触。

    皆是前期隐而不发，等其余皇嗣互相争斗、残杀后,再夺得储君之位,一样是有叶、宁两姓相助。

    盛拾月独自踏入其中，雕花的木床一如往昔昂贵华丽，将枯瘦如骨的老人包裹在里头。

    而且如此巨大的转变，居然只相差了一年时间。

    因陛下病弱，她的册封之礼被拖延往后,但所要承担的职责却一个不落。

    此事盛拾月无法劝告，只能让孟清心不要逼自己太紧，可那人怎会听?将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盛拾月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却又无可奈何。

    她在看盛黎书，盛黎书也在打量着她。

    盛拾月高声行礼，不再像之前那样需要跪趴在地，脊背曲折片刻又挺得笔直。

    她今儿L穿了身杏黄太女长袍，衣袍上用金线绣出五爪游龙，发丝以玉冠全束起，露出精致轮廓，之前的稚嫩已全部淡去，连妩媚都削弱，换做长期处于上位者的矜贵与威严。

    说来可笑，这还是她被册封为太女后，第一次被母皇召见。

    她又低声询问：“母皇这几日可好些了？”

    即便盛拾月十分聪慧，也极难适应一整个国家的重担，全压在自己身上，幸好有宁清歌、叶危止从旁协助，再加之她一月未回府，夜夜宿在宫中的勤奋，这才逐渐得心应手。

    此事一出,众人皆哗然，暗自将此事与盛黎书登基作对比,便觉得两者极为相像。

    如此规矩客套的话语

    盛拾月不知这么答，情绪复杂之下，只回了句：“好。”

    可不管她有多努力，这段路也不多短短一截，三两下就抵达宫殿门口，只能留下遗憾的叹息，恨这条路不能再长些，好让自己在太女殿下面前多表现一下。

    这个迟到许久的关切让盛拾月有些疑惑，但仍规规矩矩回答：“虽繁琐，但是事关百姓与大梁根基，小九自当竭尽全力，若有棘手之处，必当询问诸位大臣，细细探讨后再行决定。”

    于是侍人、护卫都只敢守在大门外，只有寥寥几个、极得陛下信任的侍人能踏入其中。

    乐得叶危止笑了好一会，直到盛拾月气恼下，将画全部撕碎，她才收敛笑意，板起脸，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不管她两态度如何，作为当事人的宁清歌却十分平静，不曾因此掀起任何情绪，甚至对坊间的谣言都无动于衷，一副听之任之的随意模样，还劝盛拾月不必再在意。

    盛拾月目不斜视，径直往前。

    盛拾月差点没能认出对方，之前的盛黎书虽然年老，可因保养得当的缘故，面容与四十几的人无异，可如今就好像鼓起的气球一下子瘪下去，瞬间枯瘦得不成样子。

    今再带着锦衣卫四处抓人()，如此雷厉风行的狠厉作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难免让人生畏。

    坊间不免冒出许多传闻,说陛下实际早就属意盛拾月，只是见她顽劣，便故意将宁相安排在她身边,督促她弃恶从善，继而再以她上位的方式,扶持九殿下为太女，否则这一切,怎会如此相像?

    眼看这婚事要被一拖再拖，萧、方两家自然焦急，急忙将婚期定下，不日就要成亲。

    盛黎书闭眼歇息了一会，又强打着精神道：“政务繁琐，你处理得可还顺手？”

    她已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清醒是什么时候了，自上次从摘星楼中被抬出后，她就一直昏昏沉沉的，有时浑身冒起热汗，有时又突然发冷，有时甚至连骨头缝都叫嚣着疼痛，让她蜷缩着身子，

    里头的声响迟缓，不再是故意责罚，而是因病弱而沉滞，好半天才挤出一道沙哑声音，说：“你来了。”

    除去公事外，盛拾月也有几件私事烦心。

    盛拾月劝说无果，只能偷偷派人去澄清，可不仅没有半点效果，那谣言越发厉害，气得她好几夜没睡好。

    “母、母皇，”不知怎的，盛拾月突然开口喊道。

    转瞬来到次日,出乎叶危止意料的是，陛下并未召见盛拾月,或者说她不是不想召见盛拾月，而是因为病弱无力，无法召见。

    可如今明眼人都能瞧出陛下命不久矣，大梁有律法，自陛下驾崩之日起，半年丧期内，全国上下皆不允娶嫁作乐，在新帝登基第一年后，才能举办科考。

    到病弱之人也会出言关切几句，可落到盛黎书和盛拾月这儿L，便再剩下沉默。

    () ，只一路引着盛拾月往里。

    哪怕是毫无关系，寻常人见

    只是一个点头，都让侍人露出雀跃神色，态度越发谄媚，几乎是讨好一般往前迎路。

    太医说她眼下的身子，已经完全挨不住寒食散的药力，服之必死。

    陆鹤摇了摇头，又叹息：“太医日日赶来把脉，就连温养的药方都换了七八副，依旧没什么变化。”

    盛拾月有心为宁清歌辩解，可这畏惧之风却越演越烈。

    已皱得失去大致轮廓的丹凤眼缓慢眨动，盛黎书扯了扯唇，说：“陆鹤应要送药过来了。”

    前几日，叶危止还从边远地区寻到一副宁清歌的画像，那画像可笑得很，不仅把宁清歌画得面目狰狞，还比寻常人多了一双手臂、一只眼，身后还有烈火燃起，说是那些人听闻宁清歌的事例，专门请画师描绘的画像。

    她将垂落的纱帘束起，眼尾余光无意落下，窥见一张极其苍老的面容。

    幸好陆鹤识趣，并没有问多

    里头的人似沉默了下，而后才道：“你将床帘打开，让朕透透气。”

    另外一事则是关于萧景，她与方画影的婚事拖延许久，本打算等萧景科举高中之后，她们再成亲。

    盛拾月为此思索许久，琢磨着应送给萧景什么礼物。

    三则是关于宁清歌，自从查出六皇女与拐卖幼儿L案有关，再以之前的账本与私章作为证据，顺藤摸瓜下，参与其中的人全被捕获，按律严惩。

    可转念一想，盛拾月又觉得可笑，盛黎书怎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在此之前，盛黎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只要她想活，谁又敢劝她放弃?

    以至于现在，锦衣卫的凶名传遍内外，已到了随口一提就能让小儿L止哭的地步，更别说掌管锦衣卫的宁清歌。

    木轴转动，紧闭的房间涌出一股难言的味道，像是沉闷腐朽的木头与苦涩药味交杂在一块，还掺杂着一丝人过分苍老的垂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