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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就不是肆意洒脱之人,做事之前要反复推敲才会做决定,说的话也要反复斟酌, 她不是秦鹤霄, 没有肆意妄为的资本,生平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 是把秦鹤霄从水牢里救出来送他远走雍凉。

    是的,秦鹤霄从来瞧她不上。

    过往恩义,一刀两断,世间再无满心信赖周容与的楚然。

    而今时过境迁, 此时的楚家虽已不是风雨飘摇之中的楚家,可长姐贵为前朝太后, 自己又是新朝天子秦鹤霄的死对头, 哪怕她当年救了秦鹤霄,对于秦鹤霄来讲她是雪中送炭,但遭逢大变的秦鹤霄并非仁厚之人,薄凉好杀, 她哪来的勇气与资格向秦鹤霄挟恩图报?

    更要命的是秦鹤霄此人着实能打,在他面前,铜墙铁壁仿佛纸糊的一般,除了能给他送人头送经验外,再无其他作用。

    ——秦鹤霄是典型的世家子弟,礼仪修到极致,哪怕起兵造了反,身上也没有乱臣反贼的粗鲁彪悍之气,他仍是雍容华贵的世家子,举止之间皆风华,似这样的一个人,怎会出现这种疏忽,让自己的酒盏落案时出了声?

    “我对将军,是奉若神明,而非畏若鬼神。”

    “一片冰心在玉壶?”

    这样才是保全自己保全家人的唯一办法。

    云气纹的酒盏原本被他捏在手里把玩, 楚然的话音落地,他掌心的云气纹酒盏也紧随而落,与黑漆色案几相撞,发出一声轻响。

    她就是一颗政治棋子,用完就算,等他在洛京站稳了跟脚,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她。

    因为不想死。

    秦鹤霄眸色深了一分,“阿楚对周容与之心世人皆知,的确是一片冰心在玉壶。”

    21. 第 21 章 秦鹤霄是她谨慎克制人生……

    想到这,楚然悲从心来,她半生谨小慎微,怎就落到这步田地呢?

    没由来的,楚然呼吸紧了一下。

    楚然心里问候秦鹤霄姜星回的十八辈祖宗,面上却是一片恭顺谦和的,让人哪怕鸡蛋挑骨头也挑不出一丝错儿。

    果然没资格任性的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去汲汲营营,而不是放飞自我去救自己的政敌,现在倒好,政敌大权独揽,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生死都不在自己手上。

    女扮男装沉浸官场多年,楚然的溜须拍马之术登峰造极,不需要转动眼珠子,她的奉承话便说来就来,“将军看错了,我哪里有怕将军?”

    更何况秦鹤霄这人连收买人心的平和都不愿意装,可见他虽性情大变,但天之骄子与生俱来的孤高清傲是刻在骨子里的,没有人能与他平起平坐,作为雪中送炭的她更不配与他闲话家常。

    而今亲昵着唤她阿楚,其实也只是收买人心做做样子罢了,毕竟她与他不睦的事情人尽皆知,他连她都能容得下,更何况仍在观望中的朝臣世家了?

    下一刻,秦鹤霄的声音再度响起——

    只怕秦鹤霄前脚南下平乱,姜星回后脚就能领兵杀入她家,把她的人头割了挂在城楼上,她的家人也不能幸免于难,一道去菜市场赴黄泉。

    ——上位者招揽人心的平和是给人看的,若是投效者真把他的平和当了真,那才是脑子进了水。

    然后,她就死在这次的任性上。

    楚然眼皮一跳,知道自己僭越了。

    莫名的, 楚然突然有些泄气。

    一定是她听错了。

    爹的,垃圾秦鹤霄当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也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作为秦鹤霄多年的死对头,楚然自然知道秦鹤霄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生气,不虞,总之就是不爽。

    雍王世子秦鹤霄,多么显贵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自是瞧不上日薄西山的丹阳侯府,更瞧不上她的汲汲营营,秦鹤霄生得高,而她又是女扮男装,每每遇见了,他便挑眉瞧着她,颇有些高高在上的俯视味道——世家子弟当有世家子弟的风骨,怎能趋炎附势如她?

    当然,这种话是万万说不得的,说了只会死得更快。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她根本活不到那一天,姜星回对她的敌意如此之大,怎会容她在秦鹤霄面前逍遥快活?

    “以往是我年纪小,上面无兄,便将他视作亲兄长,而今他这般对我,我又怎会再将他视作兄长?”

    秦鹤霄的眼再度眯了起来。

    眉目如画的男人久久没有出声。

    咋,是嫌她演得不够认真不够真诚?

    楚然:“”

    楚然:“???”

    这种情况下,她连翻盘的机会都木得,只能老老实实在他面前伏低做小,拍马屁把他拍顺了,再去耐着性子哄哄姜星回,让这两尊大神对自己网开一面,饶了自己的性命。

    秦鹤霄是她谨慎克制人生里的唯一一次任性。

    第二十一章

    要不是她打不过他,要不是现在势不如人,她一早便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这跟周容与有啥关系?

    楚然一脸的诚恳。

    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但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她已经这么狗腿谄媚了,秦鹤霄还在不爽什么?

    但机智如她,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顺着秦鹤霄的话说她欣赏周容与,当然,她也说不出来,周容与为了家族摆了她一道,若不是秦鹤霄为了装宽宏大量,她现在早就去地府报道了,让她此时说周容与的好话,除非秦鹤霄许她三公许她荣耀更盛从前——一言蔽之,绝无可能。

    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想把楚家一并拖下水么?

    楚然自嘲一笑,悲凉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她垂眸饮了一口酒, 笑笑对秦鹤霄,“前尘旧事,将军不记得便不记得罢。”

    她大病之后不记得许多事,当时是如何做的大胆决定, 她已记不清,可哪怕记不清, 她大抵也能猜出个二三来,不过是壮志酬恩,为当年的大氅之情。

    楚家日薄西山,她又是女扮男装装的世子,人生可遇见的温暖只手可数,周容与便是其中一个,可谁又能想到,她满心信赖着敬仰着的人,竟会在她最艰难之际插她一刀呢?

    这怎么可能!

    他所欣赏的,是铮铮铁骨冒死之言之辈,而不是她这种伏低做小的曲意迎奉之徒。

    因为想活。

    楚然:“???”

    “将军放心,将军若是南下平叛,我必举双手赞成。”

    再要么就是秦鹤霄醉了酒。

    然而悲伤的是,她动情动人的眼睛并不能打动秦鹤霄,反而让男人隐隐又添了几分不虞,凤目轻眯着,嘴角也抿成一条线,怎么瞧怎么都是——你怎么回事?

    “阿楚,为何怕我?”

    楚然一脸的诚恳,“为将军牵马执鞭,为将军殚心竭虑,只求将军早日凯旋。”

    这话是大实话,真到不能再真。

    楚然小心翼翼抬头,往主位上的秦鹤霄处看了一眼,男人此时也正看着她,主位高,他又是微眯眼,颇有神祇俯视众生的压迫感,更要命的是这种压迫感还带了几分审视在里面,像是要把她的心剖出来看一看一般,迎着这种视线,别说是她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害怕,她心头一跳,肩膀没出息地哆嗦了一下。

    当然,这是文雅的一种说法,不文雅的便是——你在说什么屁话!

    楚然低头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自然不知道主位上的秦鹤霄是什么表情,纵然看不到,她大概也能猜出几分来,左不过是天神俯视蝼蚁的鄙夷,一如从前他对她。

    楚然:“”

    讲真,这种事情她不是做不出来,当初了为了能

    楚然眸色一暗,手里的酒盏放下了,她撩袍起身,躬身向秦鹤霄见礼,“我酒后失言,将军切莫放在心上。”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秦鹤霄,又或者说是高估了自己,她的话刚刚落地,房间里便响起秦鹤霄淡漠声音:“阿楚,你很不必如此。”

    秦鹤霄能侮辱她的人品,但不能侮辱她的演技——要知道连狗比老皇帝都被她演死了,这个世界就不存在能看穿她演技的人。

    ——是的,这只玉壶怎么这么难哄?

    星火如昼。

    不是,这怎么就扯上周容与了呢?

    “本就是些无关紧要的旧事罢了。”

    秦鹤霄凤目轻眯。

    楚然内心口吐芬芳,外表温和善良,她端着一张体贴入微的脸,温温和和再度开了口,“将军,我实是一片冰心在玉壶。”

    她不是在勤勤恳恳绞尽脑汁哄秦鹤霄么?

    如履薄冰的女扮男装人生让她极度敏感极度没有安全感,像是一只蜗牛背着重重的枷锁,一旦觉察到外面有危险之时,便会迅速缩回自己的壳里。

    非得她抱着秦鹤霄的大腿痛哭流涕说自己错了,自己不该不知收敛与他作对,若能重来,她一定为他鞍前马后暖床送茶,非要低到这种程度,秦鹤霄才会爽那么一点点?

    再哄不好,她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楚然手指攥了下酒盏,抬眸去看秦鹤霄,清贵威仪的男人此时也正看着她,凌厉凤目微微眯着,眉眼间似乎有些不虞之色。

    诚恳到她觉得自己此时的演技拿一百次的奥斯卡小金人都绰绰有余。

    楚然抬头望着秦鹤霄,陪着小心道:“将军说笑了,周家与楚家虽然世代姻亲,但周家做事薄凉,为求富贵险些置我于死地,这番情况下,我待他还能有几分心意?”

    ——秦鹤霄既然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与她话家常,那她顺着他便是,只是先头的那句“你很不必如此”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便自动忽略,只回答更好回答的后面那句话,“赖将军神威,中原与北方之地方方得安宁,楚家世代家居洛京,如何不感念将军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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