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免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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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为汝解金匝”

    最难的不是布阵，而是炼制无忧幡。不过，无忧幡全部由无忧洞提供，当然不是无偿提供，要拿褐黄褐黄的情欲煞去换。

    他还举了个例子，说，百年前峻州闹大水，无忧洞治下八百寨大多数都遭了灾。因为大水淹死的人很多，布了个超大的集情炼煞阵，三十六座无忧堂，三十六位大管事，数百庵、坊的管事都来了，足有上千人。谁当这个领咒？推来推去，还是云峥——玉岚堂的大管事！他往上一坐，就跟开天魔神一样，这就不用说了；那一声“解忧赞”，围看的数万人立时鸦雀无声。

    这庵里还有千亩产业，租给人种价值较高的药材。什么人参呐，红花呐……都是些习武必备的培元类药材，销路不错……到时候要收租。庵里还放债。租、债挣的钱，一向占大头，不虞租佃借债的人拖欠——怕无忧洞的大神们不高兴。

    “唵，齿令金匝金匝胜金匝”

    又说，嗓子要练，跟练武锻身一样，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要练丹田气！要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用心，不要贪图安逸。

    用一主四从五杆无忧幡布置出来的法阵，是最基础的集情炼煞阵。根据受众多寡，还可不断扩充它:双环阵、三连阵、四喜阵……几至无穷！

    另一方面，林骏暗自佩服林动。所谓假亦真时真亦假，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自个是真是假，遑论旁人。于是，他就跟着唱:

    “终不为汝结金匝”

    “一切忧烦化欢喜”

    这也得记上:某月某日，谁家念半套解忧咒，谁领咒，谁布阵……省的一年到头结账分红时，赌咒骂娘。

    一来，找别的庵合伙费事。二来，这灵照寨附近请得起整套解忧咒的人家很少。有的时候，谁家死了个人，就只请两个，甚至一个执事扛着一杆无忧幡咕噜咕噜念一通咒，就算完事。

    下面就是三个执事:林动、王山、李松。庵里庵外，都称之为林大人、海执事。只有王松，没有人叫他松执事的，因为听起来不大顺嘴，大都直呼之为王松。他也只配如此，因为他还年轻，才二十多岁。

    布阵的关隘，在于迅速找准“锚点”。甭管何种地形地貌:山地、草甸、幽谷、沼泽……甭管哪种场合:超度的、送葬的、冲喜的、接生的……只要能迅速找到情欲最浓郁之处——锚点，把威力最强的主幡准确插在锚点上，再依天时地貌度定四灵方位，依次布置从幡，即可。

    很多人家的咒钱不是当时就给，往往要等有了猎获或收成才还。这就得记咒账。

    林动这一番大法要，说得林骏实在是五体投地。敢情这林动患了失忆症，忘记他林骏的暗子身份，非得让他从头学起不可，不来个脱胎换骨，休想重新做人。

    这庵里人口简单，一共六个人，连林动在内，两个无忧洞外门弟子，四个无忧洞前杂役。

    大半年来，林动显然把林骏当成接班人培养，而林骏的日子则清闲得很。www.boaoshuwu.com

    教念咒跟教书一样，师父面前一卷咒书，徒弟面前一卷咒书，师父唱一句，徒弟跟着唱一句。是唱哎。林动一边唱，一边还用手在桌上打拍子。有板有眼，拍得很响，就跟教唱戏一样。

    有一个百岁高龄的老执事，按辈分是林动的师叔，也是庵里另外一个无忧洞外门弟子。他真名叫赵德言，但是很少人知道，因为很少人叫他名，都称之为老师傅或老大人，林骏叫他师祖。这是个很孤寂的人，一天天关在房里，就是那“春有笑颜春不老……”里。也不看他念咒，只是那么一声不响地坐着。

    “终不为汝结金匝”

    “唵，齿令金匝金匝胜金匝”

    一早起来，开庵门，扫地。庵里铺的都是簸箕大的水磨花岗石砖，好扫得很。提着林动给他准备好的聚煞壶，拧开青铜盏侧下方的蟠龙嘴，小心翼翼地将褐黄色的情欲浊煞，一滴不剩收入壶中，再给魔神烧三炷香，敲三声起床钟。虽然是无忧洞的派出机构，这庵里的人却不兴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林骏这三声钟，就全部代替了。

    林动一本正经地说，念咒，要板眼准，合法度。说，你的武学天分高，又已凝结武道意志，前途不可限量，欠缺的是念咒、布阵之类的常识。说，若想登堂入室，在二年一度的无忧试中脱颖而出，顺利成为无忧洞弟子，不仅武功要好，还得念得一嗓子好咒，得闭着眼睛就能布阵。

    “一切忧烦化欢喜”

    灵照庵的大人们要应邀念解忧咒。正规的解忧咒是十个人。一个领咒，一个布阵，两边一边四个。人少了，八个，一边三个。灵照庵只有一位管事和三名执事，要念整套解忧咒，就得和两三百里外的无忧庵合伙。这样的时候也有过，很少。通常只是念半套解忧咒。一个领咒，一个布阵，另外一边一个从唱。

    然后，挑水，劈柴，点验各寨送来的新鲜肉蔬。然后，等当家管事，即林骏的父亲林动起来，向他交物账，顺便请林动教他念解忧咒，布置集情炼煞阵，如果空闲时间多，还要教他站桩。

    ……

    念咒是要收钱的。不挣钱，普通人家争着抢着把亲生骨肉送去无忧洞做杂役干啥？

    林动，即林骏的“父亲”，是当家管事。叫“当家管事”，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他确确实实干的是当家的职务。他屋里摆的是一张账桌，桌子上放的是账簿和算筹。账簿共有三本。一本是咒账，一本是贡账，一本是债账。

    等林骏学完了当天功课，——他晚上临睡前还要学一阵，叫做晚课，——灵照庵的执事们就都陆续起床了。

    这三本账就够林动忙活了。另外，情欲煞的进出账目，无忧幡的维护购新，乃至培元药剂的采买取用，也得随时记账呀。

    “我今为汝解金匝”

    至于布阵，就简单多了。因为所谓的集情炼煞阵，是由一杆粗大的无忧幡做主幡，再添四杆纤细的无忧幡，按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顺序摆好，再气沉丹田，一字一顿地高声念唱佶屈聱牙的解忧咒。

    除了账簿，林动屋里的墙上还挂着一块雕花木匾，上书四个大字“勤勉免忧”。

    另外，管事执事分的咒钱也不是一样的。就像分股一样，有份子。领咒第一份。因为要领咒，而且还要独咒，当中有一大段“赞无忧”，别的人都放下法器休息，只有领咒一个人有板有眼地曼声吟诵。第二份当然是布阵的。其余的，就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