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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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殊不明所以，瞪大了眼。
——赐死。
“嗯。”温如故这才抬了抬眼，说：“陛下可有决断了？”
景殊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温如故与他对视，眼神平静且淡漠，一时没吱声。
景殊没细说，而是问道：“沈连既然已认罪，应是难逃一死了吧。”
当时他并未深思，只是如今想来，便品出了点别的意味在里头。
理当是死罪，可谁敢给阆郡王定个死罪问斩？这头是陛下，那头是重臣，刑部干脆不管这事儿，全推给皇帝去。
景殊因这珍视怜惜的一吻而失神片刻，没回过神，下意识问道：“为何？”
“这么快就认了？”景殊有些意外。
“还跪着呢？”姬凛问道，说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等他走后，姬玄晖才轻声说：“孤与赵芸没什么。”
“阆郡王娇生惯养的，扛不住刑。”卫阑笑了，“有赵世德压着，刑部是用了真东西审，便是什么铁打的汉子也抗不过几遭，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都招了，赵芸是死在他手中。”
温如故满是失望地瞧了不甘不愿的沈连一眼，“怎会有个你这样辱没门楣的儿子。”
他总觉着沈连这些举止，因由应当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一时间想不出。
只是想定罪判罚却难。
直到入夜前，宫里才传来姬凛的谕旨。
——
怎能不怕，若真悍不畏死，他何必阵前逃命。
景殊生的白，除了指腹常年练剑挽弓磨出的薄茧，其他地方都白瓷似的，姬玄晖前几日为他束发时才发现，他额角处还有一道极细小的浅疤，就在左侧。
“供词上是这么说的，应当不假。”卫阑说，“出庄子后，他曾借故离开，庄子与后边梅林之间又有暗道，他将赵芸拖到冰池溺死，又从暗道直接去了梅林，那些公子哥儿们才没发现他离开太久。”
姬凛本就头疼，再见他这幅想作壁上观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说话啊你！哑巴了不成？”
他很快反应过来，蹙眉道：“是因为孤？”
“他放肆！”
景殊自己都不知留的，他受伤后不易愈合，又容易留疤，平日磕了碰了，便是个疤。
温如故叹了口气，没作声。
温如故事不关己似的揣着手站在一边，也不说话。
祸水就祸水，不是祸水，怎么迷得住你景元翊？
景殊活了这些年，还没这般狼狈过，面红耳赤，他猛地将姬玄晖推开，指着他半晌，憋出两个字来。
姬玄晖瞧他这幅小狐狸样，眼底微暗，压着他后颈来，在额上落了一吻。
沈连脸色青白，颤声反驳：“不！”
狱卒将门打开后，便自行退下，温如故端着毒酒进牢门，说道：“阆郡王，老臣奉命，来送你一程。”
卫阑心虚摸了摸鼻尖，依他对殿下的了解，这个眼神显然就是“用你多嘴？”的意思了，于是不敢多留，脚底抹油就跑了。
“自然是陛下。”温如故不徐不缓地说，“老臣与你父有旧，今日亲自来送，小王爷莫怪陛下与老臣。”
“老温，你这个时候还打什么官腔？”姬凛铛铛敲了两下桌面，“老沈没了，他这个儿子，你说该怎么办？”
“你……”
景殊摇了摇头，“我知道，只是我大概晓得，沈连为何要杀睿王、我，还有赵芸了。”
景殊将这句话无声地重复一遍，倏尔掩唇，面露错愕。
“老温，”姬凛喃喃，“阿连，从前是个好孩子，他怎么能……”
温如故垂下眼，将毒酒搁置牢中的小几上，随即站起身淡声说：“赵芸是通政司使的女儿，岂能想杀就杀，沈老将军是救过驾，可他是臣，那是本分！何以叫你携恩骄狂了这些年？”
他眉眼生的实在是张扬又锐利，冷着脸时不怒自威，笑时也极有侵略性。
“景殊，眼睛很漂亮。”姬玄晖低下头去，与景殊抵着额，素来深邃的眸中翻滚着令人心悸的欲，他忽地一笑，俊美中又添了蛊惑人心的魅。
这话却是不能说的。
沈连这摊扶不上墙的烂泥，心却天高，善妒狭隘，以为仗着帝王恩宠便可横行无忌，归根结底，他走到今日，也少不得姬凛的纵容偏袒。
可案情到底是水落石出，通政司使赵世德一家跪在文德殿前，也跪了近两个时辰，狱中传来沈连画押的消息时，施玉娘当即哭晕了过去。
太子府消息灵通，卫阑来禀报时，姬玄晖正给景殊的掌背涂药。
“什么决断？怎么决断？”姬凛狠狠拍了拍桌子，活像热锅上的蚂蚁，“老温你说，我怎么决断？赵世德还在外边跪着呢！狱里怕是已经开始审了，这事儿要跟沈连没关系也就罢了，万一赵芸真是他杀的，你说我该怎么决断？啊？”
“可他毕竟是老沈的儿子。”温如故替他说了，摇了摇头，叹道：“罢了，陛下，他若是真凶，今日老沈就是活生生地站在这儿，都得去自己清理门户！”
姬凛背着手在殿中踱步，也不知是在骂谁。m.juyuanshu.com
姬玄晖见他神色有异，当即蹙眉瞥了眼卫阑。
姬凛被他说得发怔，迟疑道：“可他毕竟……”
卫阑也奇怪道，“不说赵芸，赵家应当也没得罪过沈连。赵家其实算是安分的，赵烨也没有那些纨绔恶习，赵芸更是深居简出，除了想嫁咱们殿下外，就无欲无求了。”
姬玄晖声音不知为何有些低哑，似在隐忍什么一般。
沈连是个软骨头，生了副好皮相，也是个草包芯，否则也不会做出弃兵而逃的事来，动了大刑之后，让他招供没费什么力气。
景殊明白了，是因他三番四次地问，姬玄晖觉着他不信他。
狱中，沈连靠坐在枯草上，穿着血迹淋漓的囚服。
“你爹这辈子行事磊落，埋骨黄沙也问心无愧。”
沈连手上尚有鞭痕，鲜红刺目，他指尖颤抖着，半晌才哆嗦着问道：“谁下的令？”
“别这么瞧孤。”
姬玄晖：“为何？”
“景殊。”姬玄晖忽地伸手，捏着景殊俊秀精致的下巴，有些轻佻的动作，可他眉眼分明冷峻，认真道：“孤说过，他必死。”
姬玄晖：“……”
阆郡王毕竟是功臣之后，姬凛给了他脸面，要刑狱给留全尸，赐的鸩酒也是温如故亲自端去的。
“亲自动手，是同赵芸有恩怨？”景殊沉吟须臾，“若说杀赵芸是为嫁祸于我，那这场局，他根本不必脏了自己的手，甚至是用赵芸来污蔑我，风险极大，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如今看来，应当是个一石二鸟之计，他本就想杀了赵芸，甚至是想亲手了结她。”
姬玄晖从容且矜持地点了点头。
景殊被迷得七荤八素，勉强回过神，白玉般的颈已蔓上了红潮。
随即便听见姬玄晖似笑非笑地低声：“真当孤那么君子？”
温如故垂下眼，说：“陛下是君，怎么吩咐，老臣便怎么做。”
“为什么？”沈连有些迷茫地问，“我爹救了他一命，我不过是杀了个女人而已！她该死！她本就该死！凭什么要我来偿命？！她也配我偿命？！”
景殊被这一笑蛊得心神恍惚，竟没说出话来。
他眼眶泛红，像极了想要糖却得不到的孩提，全然不讲道理地质问。
姬玄晖不知其中缘由，便没作声，牵景殊另一只手替他涂药。
莫非……
脑中蓦地想起那日在城外见沈连，沈连当时莫名其妙地对他说了一句：你，也配进太子府？
“赵芸是沈连杀的？”景殊诧异扬眉，从姬玄晖手中将涂好药的手腕收回来，“亲自动的手？”
他话音刚落，陈安就急匆匆地进门，匆忙将一纸供词呈上，“陛下！陛下您瞧，审出来了！”
“日后这世上便再没有阆郡王沈连，好自为之吧。”
——除了想嫁咱们殿下。
“行了，喝了吧。”温如故一拂袖，往门外走去，又回头深深地瞧了他一眼，“没毒，做个样子，喝过了老夫送你出去，出城后往北走，去边陲，云州淮城。”
“陛下是君。”温如故重复了一遍，抬眼瞧着他，“早在沈连请旨去泯江时，老臣就说过，此子贪权贪生，文不成武不就，并非将才，您当时说，沈将军是将军，他儿子必定不是个病猫，之后呢？沈连在阵前，抛兵弃城！若这事儿是关越山干的，陛下，你会如何处置？”
沈连亲口承认谋害通政司之女，供词画押一应俱全，这案子牵涉太深，回京后就移交给了刑部，刑部又不敢做主，便只得将折子往宫里递，这么一来一回，就耽搁了不少时间。
“乖点。”姬玄晖又吻了下他的鼻尖，蜻蜓点水一般，随即便退开了些，还意犹未尽地摸了摸景殊微烫的颈，“怎么一碰就红。”
姬凛夺来一瞧，越往下看，脸色越沉，等他看完，蓦地一闭眼。
温如故像是悲怆，又似感慨，最终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
景殊沉默须臾。
景殊只静静地瞧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祸水啊，殿下。”
姬玄晖瞧他这幅迷糊模样，叹了口气，捏着下巴晃了晃才松手，“景殊，信孤。”
“祸水！”
思忖片刻，景殊牵着他衣角，也晃了晃，本就俊秀的眉眼温和无比，笑说：“信你。”
他怕了。
] 景殊不明所以，瞪大了眼。
——赐死。
“嗯。”温如故这才抬了抬眼，说：“陛下可有决断了？”
景殊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温如故与他对视，眼神平静且淡漠，一时没吱声。
景殊没细说，而是问道：“沈连既然已认罪，应是难逃一死了吧。”
当时他并未深思，只是如今想来，便品出了点别的意味在里头。
理当是死罪，可谁敢给阆郡王定个死罪问斩？这头是陛下，那头是重臣，刑部干脆不管这事儿，全推给皇帝去。
景殊因这珍视怜惜的一吻而失神片刻，没回过神，下意识问道：“为何？”
“这么快就认了？”景殊有些意外。
“还跪着呢？”姬凛问道，说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等他走后，姬玄晖才轻声说：“孤与赵芸没什么。”
“阆郡王娇生惯养的，扛不住刑。”卫阑笑了，“有赵世德压着，刑部是用了真东西审，便是什么铁打的汉子也抗不过几遭，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都招了，赵芸是死在他手中。”
温如故满是失望地瞧了不甘不愿的沈连一眼，“怎会有个你这样辱没门楣的儿子。”
他总觉着沈连这些举止，因由应当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一时间想不出。
只是想定罪判罚却难。
直到入夜前，宫里才传来姬凛的谕旨。
——
怎能不怕，若真悍不畏死，他何必阵前逃命。
景殊生的白，除了指腹常年练剑挽弓磨出的薄茧，其他地方都白瓷似的，姬玄晖前几日为他束发时才发现，他额角处还有一道极细小的浅疤，就在左侧。
“供词上是这么说的，应当不假。”卫阑说，“出庄子后，他曾借故离开，庄子与后边梅林之间又有暗道，他将赵芸拖到冰池溺死，又从暗道直接去了梅林，那些公子哥儿们才没发现他离开太久。”
姬凛本就头疼，再见他这幅想作壁上观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说话啊你！哑巴了不成？”
他很快反应过来，蹙眉道：“是因为孤？”
“他放肆！”
景殊自己都不知留的，他受伤后不易愈合，又容易留疤，平日磕了碰了，便是个疤。
温如故叹了口气，没作声。
温如故事不关己似的揣着手站在一边，也不说话。
祸水就祸水，不是祸水，怎么迷得住你景元翊？
景殊活了这些年，还没这般狼狈过，面红耳赤，他猛地将姬玄晖推开，指着他半晌，憋出两个字来。
姬玄晖瞧他这幅小狐狸样，眼底微暗，压着他后颈来，在额上落了一吻。
沈连脸色青白，颤声反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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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毕竟是老沈的儿子。”温如故替他说了，摇了摇头，叹道：“罢了，陛下，他若是真凶，今日老沈就是活生生地站在这儿，都得去自己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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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这辈子行事磊落，埋骨黄沙也问心无愧。”
沈连手上尚有鞭痕，鲜红刺目，他指尖颤抖着，半晌才哆嗦着问道：“谁下的令？”
“别这么瞧孤。”
姬玄晖：“为何？”
“景殊。”姬玄晖忽地伸手，捏着景殊俊秀精致的下巴，有些轻佻的动作，可他眉眼分明冷峻，认真道：“孤说过，他必死。”
姬玄晖：“……”
阆郡王毕竟是功臣之后，姬凛给了他脸面，要刑狱给留全尸，赐的鸩酒也是温如故亲自端去的。
“亲自动手，是同赵芸有恩怨？”景殊沉吟须臾，“若说杀赵芸是为嫁祸于我，那这场局，他根本不必脏了自己的手，甚至是用赵芸来污蔑我，风险极大，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如今看来，应当是个一石二鸟之计，他本就想杀了赵芸，甚至是想亲手了结她。”
姬玄晖从容且矜持地点了点头。
景殊被迷得七荤八素，勉强回过神，白玉般的颈已蔓上了红潮。
随即便听见姬玄晖似笑非笑地低声：“真当孤那么君子？”
温如故垂下眼，说：“陛下是君，怎么吩咐，老臣便怎么做。”
“为什么？”沈连有些迷茫地问，“我爹救了他一命，我不过是杀了个女人而已！她该死！她本就该死！凭什么要我来偿命？！她也配我偿命？！”
景殊被这一笑蛊得心神恍惚，竟没说出话来。
他眼眶泛红，像极了想要糖却得不到的孩提，全然不讲道理地质问。
姬玄晖不知其中缘由，便没作声，牵景殊另一只手替他涂药。
莫非……
脑中蓦地想起那日在城外见沈连，沈连当时莫名其妙地对他说了一句：你，也配进太子府？
“赵芸是沈连杀的？”景殊诧异扬眉，从姬玄晖手中将涂好药的手腕收回来，“亲自动的手？”
他话音刚落，陈安就急匆匆地进门，匆忙将一纸供词呈上，“陛下！陛下您瞧，审出来了！”
“日后这世上便再没有阆郡王沈连，好自为之吧。”
——除了想嫁咱们殿下。
“行了，喝了吧。”温如故一拂袖，往门外走去，又回头深深地瞧了他一眼，“没毒，做个样子，喝过了老夫送你出去，出城后往北走，去边陲，云州淮城。”
“陛下是君。”温如故重复了一遍，抬眼瞧着他，“早在沈连请旨去泯江时，老臣就说过，此子贪权贪生，文不成武不就，并非将才，您当时说，沈将军是将军，他儿子必定不是个病猫，之后呢？沈连在阵前，抛兵弃城！若这事儿是关越山干的，陛下，你会如何处置？”
沈连亲口承认谋害通政司之女，供词画押一应俱全，这案子牵涉太深，回京后就移交给了刑部，刑部又不敢做主，便只得将折子往宫里递，这么一来一回，就耽搁了不少时间。
“乖点。”姬玄晖又吻了下他的鼻尖，蜻蜓点水一般，随即便退开了些，还意犹未尽地摸了摸景殊微烫的颈，“怎么一碰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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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故像是悲怆，又似感慨，最终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
景殊沉默须臾。
景殊只静静地瞧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祸水啊，殿下。”
姬玄晖瞧他这幅迷糊模样，叹了口气，捏着下巴晃了晃才松手，“景殊，信孤。”
“祸水！”
思忖片刻，景殊牵着他衣角，也晃了晃，本就俊秀的眉眼温和无比，笑说：“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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