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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之前听到,陆裴少不得会因为自家妹妹说出这种话而愤怒。可是现在,他却根本无法反驳。

    "为什么?"陆裴追问。

    陆薇看着陆裳,觉得这样的她有一点陌生。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宫中主政的人是皇后,她总会需要用人的,这就是她和陆薇的机会。

    "可是,这其实是一根铜簪。"陆裳把玩着手里的簪子,笑道,"只不过在表面镀了一层金。

    走着走着,陆裴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院子。

    他原本踌躇满志,以为自己真的是可以引领世家的那个人,现在却发现,他们需要的只是他这么一个人,并不在意他引以为傲的才华,因为他们有的是办法,将他包装成所谓的"第一人"。

    陆裳低下头,试图笑一下,却没能扯出一个像样的笑脸来。她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这一切 ,心绪不会再因此而有什么波动,可是听到陆裴这个得益者说出这些,心口却还是忍不住一堵。

    陆裴垂在身侧的手神经质地抖了一下。

    只要是…….为了维持那一层体面。

    "陆家是陆家,我们是我们。"陆裳说。

    陆裳点头。

    "对我们不是吗?"陆薇敏锐地听出她的话中之意,"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兄那里若是有什么差池,受影响的是整个陆家。"

    但是不可否认,他的确找到了一个跟自己处境相似,在这个时候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对大兄来说,是的。"

    既然陆裴已经看出来了,陆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缓缓抬起头,视线掠过眼前的院子,掠过屋脊的线条,最后定格在渺远的青空之上。她轻声说,"我……每一天都在不甘心。"

    陆裳终于无法再画下去,她放下画笔,一时却不知道该回什么。

    陆裴的身体因为这句话猛地一震,就连脸色也苍白了许多。但他站在陆裳身后,所以她什么也看不到。

    "陆谏出事了?"陆裳敏锐地问,她已经找到了陆裴这般失态的原因。

    陆薇有些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又不知该说什么。她刚刚已经听到了,陆裳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退让,只为了成全陆裴的才子之名。她已经为陆家付出了很多,一直在委屈自己,陆薇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劝她"以大局为重"?

    "那个时候我才十岁,当然不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藏拙。"她闭了闭眼,掩去了眼底的涩然,,"我怕.…你们会送我入宫。"

    等陆裴再次失魂落魄地从这里离开,陆薇才从房间里出来,有些担忧地看向陆裳,"阿姊…….

    对世家来说,送女儿给皇帝做嫔妃,和送女儿给皇后做女官,能有多大的差别呢?后者还更有用涉

    进门之后,他也不说话,一直站在陆裳身后看她作画。

    "入宫。''''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陆薇打断她的话,"我不知道阿姊准备了多久,可我知道,这是我们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我不如阿姊聪明,但可以给你打个下手。"

    这件事乍一听十分荒唐,可是细想却会发现,这并非不可能。最大的阻力本来应该来自家族,可是现在陆裴自身难保,他的科举要是出了岔子,比起把她们嫁出去跟其他世家联姻,送到皇后身边或许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这话何等辛辣,又何等嘲讽!

    陆薇咬了咬唇,"阿姊,现在的情形很糟糕么?"

    这句话让陆裴身体一阵阵地发冷。

    她其实跟陆裴一样,是个后知后觉的人。此刻回想,才会明白,这些年来,是阿姊一直在回护自己,她才能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

    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受不了继续留在那个令人憋闷的房间里。但他也知道这时候更不能出门 ,于是只在家里转。仆人们见状,又各自退开了。

    "大兄不必抱歉。我是陆氏女,就无法拒绝家族安排给我的命运。这种惶恐,除非你站在我这个位置,否则不会懂的。"陆裳微微摇头,又说,"我也是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和我是一样的。只不过你比我幸运,排在了最后一个。"

    这时他已经被陆裳的话吸引住,几乎忘了自己的问题,但陆裳却又将话题拉了回去,"在我看来,世家就像是这只镀金的簪子,无论内里如何,只要维持好表面的光鲜,那就依然是好看的,贵重的,令人歆羡的。"

    陆裴点头。这是一根金簪,看起来辉光璀璨,再加上精美的做工,自然是很好看的。"看起来贵重吗?"

    这样一想,就连自己以前的名声, 似乎也并不那么可靠了。

    陆裳必须要承认,她跟陆裴一样,骨子里是世家养出来的傲气,又因为自身的才华而更有底气。在后宫和别的女人争夺宠爱,互相倾轧,这种日子,她怎么可能过得下去?

    陆薇就张开双臂,抱了抱她。

    "阿姊刚才还说不愿入宫——"陆薇话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阿姊的意思是,殿下?"

    她盯着面前画了一半的牡丹,"是与不是,又有什么要紧?"

    这对于骄傲的、以为自己可以凭才学令人心服口服的陆裴而言,无疑是一件非常难以接受的事。如果说,陆裳是在十岁那年,失去父母之后就一夜之间长大,那么直到现在,陆裴才终于长大了,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我不是在说胡话。"陆裳也反握住她的手,"你之前不是说,不想成婚吗 ?"

    这个问题 ,陆裳显然已经想过了无数次。

    陆裴没有回答,他无法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这沉默似乎激怒了陆裴,他咬牙问,"是你在让我,对不对?"

    他脚步一顿,走了过去。

    "另一条路?"

    张本中已经走了,陆裴却始终处在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之中。www.erpingge.com

    "但我们还有另一条路可以选。"陆裳微笑着说。

    陆裴再次点头,没有比金子更贵重的东西了。

    陆裳笑了,"好。"

    陆裴不懂金银首饰,闻言不免有些吃惊。若是让他上手,应该能察觉到不对,但这样远远地看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而且陆裳的处境,只会比他更差。

    陆裳很淡地笑了一下,"因为陆家需要一个锋芒毕露的你,却护不住一个锋芒毕露的我。"

    陆裴沉默良久,直到陆裳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却突然问,"你会不甘心吗?"

    这番话听得陆裴十分难堪。

    "这簪子好看吗?"陆裳问。

    这无疑是承认了,陆裴更觉得自己可笑了,他"哈"了一声,"你也觉得我的才学不过如此,觉得凭我自己的本事不可能胜过那陆谏,是吗?"

    "抱歉。"良久,他才艰难地开口。

    陆裳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大兄这话从何说起?"

    这沉默同样是一种肯定。

    陆谏不但出事了,还是自己人动的手。

    只要维持好表面的光鲜亮丽,只要……维持好那一层体面。

    所以他虽然难堪,但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只是往旁边走了几步,对着花圃里的牡丹沉默片刻,低声问,"世家……究竟是什么?"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放在手里,对陆裴道,"大兄请看。"

    她刚才避开了,但没有走远。陆裴心不在焉,也没有察觉这一点。陆裳虽然察觉到了,但她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也该让陆薇知道了,总不能一直瞒着。

    仆人们纷纷担忧地围拢过来, 陆裴却全然不理会, 走出了院子。

    于是院子里很快陷入了沉默,只有风吹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

    是啊,对于世人而言,世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们不可能凑近了观察世家究竟是什么样子,就像他现在只能远远地看一眼那根簪子,便不会有机会分辨真假。

    陆薇眼睛一亮,但旋即又担忧地皱起眉,"可是现在的情形,陆家只会更快地为我们定下亲事吧?"

    陆裳又慢慢将视线收了回来,重新落到面前的画上,"但是大兄,遮掩锋芒,不与你争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院子里的牡丹花开了,陆裳和陆薇在院子里支了桌子,正在作画,见他来了,都很吃惊。特别是他脸上的那种表情,是从来没有过的。

    陆裴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她手上的簪子,有些不解,"这是何意?"

    这其中的落差太大,陆裴完全无法接受。他从房子里走出来,四顾茫然,却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找不到。

    "我现在才想起来,从小你就比我聪明。"陆裴说,"小时候,你还经常在考较上胜过我,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孩子。后来……"他的语气忽然飘渺起来,声音也低了下去,"后来父母亲故去后,你的才名就渐渐不如我了…哈,我竟然现在才看出来。"

    "都听到了?"她问。

    其实陆裴自己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事,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在维护世家的荣耀。现在事情轮到自己,撕开那一层伪善的外衣,暴露出内里赤-裸-裸的真相,他才发现,原来一切是这样的.我酷。

    陆薇下意识地看向陆裳,陆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离开,然后才问,"大兄这是怎么了?"

    所以他的才学并不重要,能不能胜过陆谏其实也不重要,只要最终出彩的人只有他,那就是世人眼中的真相。

    这样的阿姊

    "谈不上谋划,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陆裳转头看向她,"我是只能走这条路了,你呢?要是你不愿意,我也可以为你安排.……"

    她深吸一口气,"这件事,阿姊谋划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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