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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顾南豫道,“不过你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像你今日那般。你看看今日这事,为父就是想,也断不敢让你太过冒头了。陛下不给你安排职务,你便休息,放宽了心去休息。”

    “父亲既这般说,那就是和儿子的想法一样。”顾长俞看着父亲,“此番庸州大捷,于大聿是好事,于儿子却未必。陛下赐了我府邸,连府中侍卫都不亲自指派,摆明了信任儿子。不过要是真的信任,又何在于府中几个小小的侍卫?川陵局势陛下不是不知,留我在京中,便是牵住了祖父;留烨岚在京中,就是牵住了宋王。”

    “不过今日此事,为父想,你也只是被顺道利用而已,他们真正想对付的,是顺王。”

    “东厂屹立多年,哪就是摆设呢!那送服的人是柳掌印手下之员,你不好在殿上当众揭短,这一点你知道,陛下也知道。柳掌印从前在王府时是陛下身边的大伴,瞧着陛下长大,你不得罪他是对的。只不过大聿的主子是陛下,你可要记死。”

    顾南豫就回过头看他,容瑛也看向儿子,不急不缓地解释:“你不知道,顺王自幽居翟雀宫后,染上了酗酒的习性,每每大醉,总要耍够酒疯才肯休息。有一次他醉后在乱跑,摔到了石阶棱子上,生生把一双眼睛磕瞎了。这事你知道便好,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少提顺王的事。”

    顾南豫拢了拢袖子,放下茶盏道:“若单为了这一层,确实不至于。不过先帝在时,曾有一段时间命你祖父带着我前去川陵查一种药,名叫乌香。这乌香是高地产的,流入查几,将其化入水中服下,可致迷致幻,情欲大涨。这药损人,久服使人五脏俱损,形容枯槁。查几将这药偷偷贩入川陵沿海一带,安弘赟当时出任川陵总督,察此商机,遂联合当地行商倒卖乌香,牟取暴利,害了不少人。好在陛下察觉得快,当即禁了乌香,你祖父就是带头的主将。

    顾南豫持起茶盏的手稍顿,遂望了望容瑛,容瑛就道:“说来这渊源你也应是能想到。你姨母是先帝容妃,陛下乃是你姨母所出,只不过陛下六岁时生母病逝,先帝便命当时的娴贵妃,也就是当今圣母皇太后安琼枝抚养陛下。你那时还小,应是不记事。虽说安太后是陛下名义上的生母,可说到底,容家才是陛下真正的母家。”

    方才宴散之时,顾南豫拉了顾长俞到一旁,先是问了他迟来的真正由头,后便让他去向陛下请罪。顾长俞道:“儿子如实说来,陛下并无不悦,也未曾多说什么。只是父亲,儿子愚钝,尚不太明白父亲用意。陛下已知儿子和烨岚兄是为查几人所困,儿子殿上也已解释,父亲为何还要遣儿子再进宫向陛下禀明细节?”

    顾南豫知道他的心思,将新湃的热茶递到他手上,“你也不用太揪心,这檀京还有父亲在。你有什么想问的,便来问我。陛下只是留你在檀京,你就当歇息,先做个闲散人,看看檀京有什么吃的玩的,走动走动。自从你哥去了,父亲和你母亲便只希望我们顾家的孩子平安顺遂,不要有什么灾病才好。”

    外面的雪停了,风却吹得树枝频频作响。顾南豫走至窗前,用叉竿将窗子稍稍支开,往外看了一眼,便又把窗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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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大殿,外边已积了一层薄雪,天光青灰。www.moyan.me顾长俞并未随爹娘回顾府,而是先去恭肃殿见了赵熙政,禀明赐宴迟来的原因,这才回了顾府。顾南豫和容瑛在顾府门口便一直不曾进去,直等着顾长俞回来,才迎上去围在儿子身边。顾长俞当即跪地,颤声唤道:“爹,娘。”

    顾南豫叹了一声,“子姜啊,陛下怎能不知此事?你来之前,陛下便已问过翎王,问你和齐王分明已到了正阳门外,为何迟迟不来。www.zhidie.me”

    “儿子明白了,只是,安氏一族正盛,容顾两家再怎么也比不过他们去。他们何至于此?”

    顾长俞祖父顾喆昌与先帝君臣情义深厚,顺王又是先帝亲定的太子,那就是顾喆昌原本应效忠的主子。赵熙政令顺王幽居翟雀宫,原本这种宴是不用叫他来的,今日叫他不过是为着君王体面。外头虽体面,可该忌惮的却是一分不少。赵熙政需要一个由头处置了顺王,只是无论早晚,皆不好当着顾长俞这个功臣的面,他虽是顾南豫的儿子,可到底从小跟在顾喆昌身边。今日这宴是个除掉顺王的好时机,而他顾长俞则是唯一的麻烦。

    顾长俞的脑中萦绕这这句话,又想起那人眼上覆绫,连路都走不快的样子。他在川陵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听过此人是如何跟了母姓,却颇受先帝宠爱,赵熙政上位后,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顾长俞不及多想,和赵隶立马动身往出岫园去。而这一细节,是内侍的过错,想来也不会有人报给赵熙政,顾长俞当然不好在殿上当着柳复光的面揭他手下之人的罪过,便正好充不知道含混过去了。

    顾府内装饰简朴,犹似顾长俞儿时同爹娘所居的宅子。屋内烧着炭火,八仙桌上摆着糕饼热茶,顾长俞自进京起便不曾歇息,此刻明明回了自己家,却依旧觉着心中总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制,不能全然放松。顾南豫亦是如此,也明白他心中所想,现在无旁人在,他才出声询问:“子姜,方才你去见陛下,陛下可说了什么?”

    “顺王…儿子听说他一直被囚于翟雀宫。”

    顾长俞眼中泛起思索,不自觉喃喃出声:“他这眼睛为何就瞎了……”

    “明日陛下若召你,你可切不要忤逆陛下。你也是战场杀伐之人,最不应畏惧的,就是人血了。”

    再多的顾南豫没说,可顾长俞心中也有数,就不再多问。从柿子岭莫名而来的查几人,再到送错冠服的内侍,不仅是为了害他迟来,更是为了给赵熙政时间,一段处置异己的时间。

    当时他和赵隶因为没有冠服而在府中干着急,那接引太监当即出去寻找,所幸最后将二人冠服找了回来。原是司礼监掌印柳复光安排送服那人出了岔子,误将二人冠服送到了顾长俞叔叔,也就是顾南豫二弟顾青闻的府中。

    顾南豫就道:“这不怪你,你在川陵时只需将心思放在查几人身上,那里有你祖父,又与宋王翎王相熟,京中也有父亲替你坐镇,当地官员无人生事。只是子姜,到了檀京便不同了,父亲能替你挡得了明枪,却防不住暗箭。就比如今日,子姜,你是不知,京外之臣前来,陛下若要设宴,一般是将赐服置于设宴之地的偏殿中,你直接过去换上便可,如你这般一回京便要赴宴的更是如此。”

    “快起来!”容瑛忙将他扶起,又忍不住落泪,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孩子,满目亦悲亦喜,久久难言。顾南豫便拥着母子俩进府,在堂中坐定,又屏退了下人,这才容着自己落下泪来。

    “你是从哪听说的?”顾南豫看向他。

    这两个字一出,顾长俞的脑中便猛然浮现出今天那人的身影。

    后来,查几人无利可获,频频来犯,朝中也闹得不可开交,先帝只好命你祖父前去镇守川陵五总寨,无召不得回京,此举看似贬谪,却正和了你祖父心思,先帝也只是顾全大局,一直不曾亏待顾家,贬了你祖父,就给我升了官。顾家这些年,也便一直如此了。”顾长俞默了片刻,说:“这个祖父与我提过,只是说得极粗略罢了。我们顾家,原是阻了他们安家发财的道路。看来父亲是想告诉我,先帝驾崩,这乌香…又要重现了。”

    顾长俞心中蓦地一凛,心底的那点念头到底还是浮了上来。

    若不是他来,林舟渡就没命了……

    顾长俞颔首,“儿子明白。”

    顾长俞稍怔。

    顾长俞点头,终是忍不住问:“不过父亲,可否跟儿子说说,今日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在朝中是与何人不睦?”

    顾南豫看着这个从六岁以后便再不曾谋面的儿子,心中总是一直揪着,却也说不清具体是何种感受。默了默,只道:“子姜,恐怕你要有个心里准备。”

    顾南豫就道:“是这样。为父不和你兜圈子,但也只能告诉你一句,今日若不是你到场,那顺王此刻怕是已经没命了。”

    顾长俞恍然,才知今日自己处境之险,遂道:“是儿子考虑不周,还好今日有父亲提点。”

    顾长俞闻言,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在川陵时,在战场上,不论面对何种险境,都未曾有过今日此感:眼睛看不见的、能看见的,都只是虚无幻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孰是孰非。

    “儿子…听烨岚说的,他是长目飞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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