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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引光抿唇气了半天，转眼却看到了他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话音便冷淡了下来：“师兄当真是变了，若是以前听到这种事，怕是比我还要生气。”
钟引光随意敷衍地应了几句，便把昨天的纸条拿了出来，平声说道：“师兄过目。”
又闲话了几句，钟引光挂念着等在偏殿的齐意康，冯芷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只以为她是因为见血被吓得狠了，便体贴地请辞了。
王壁之没有立刻应话，沉默须臾，闷声道：“时至今日，师妹竟还和师父一样抱陈守缺吗？人活一世，虚无缥缈的天命道义，哪有货真价实的黄金白银来得实在？”
他站起身，又半佝偻下腰，作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扮相，学着醉酒之人身上常见的迷离眼神，指着手边的茶杯重重地叹了口气，板起脸学给她看：“齐九，我怎么尝着今天这酒，有股墨汁味？”
他冷哼一声，向外走去。
钟引光凑近了他，急吼吼地问道：“我没明白师兄的话，城南怎么闹了？”
又闲话了几句，顿了顿，钟引光还是想向她打听一下关于朝堂时局上发生的事情，所以问道：“折兰，昨天议事时接下了这一趟苦差的柳郎君，何时启程？”
钟引光疲惫地应了两声，也不愿再多提这个话题了，便另起一问：“你怎么来了？”
冯芷当然不会为霍将军开脱，轻声附和道：“他漠视人命不假，但眼下对殿下还有用处，只能委屈你多担待了。然而因果报应不爽，他定然会受到惩戒的。”
冯芷疑惑了一霎便了然了，没有一丝不悦，便亲亲热热地搭上她的胳膊：“这便好，不是真的病了就好。”
王壁之脸上闪过一个稍纵即逝的恶毒眼神，终是没有再与她作口舌相争。
钟引光自然是听出来了，她既没有忙着附和，也没有直白道出自己的病症为假，只是语焉不详地接道：“让师兄费心了。”
钟引光走了没几步，就迎面撞见了刚刚得允进门的冯芷，看见人的第一眼，冯芷便小跑了起来。
齐意康笑吟吟地否认了：“非但没有，他还是这样说的。”
钟引光的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她已经不愿再称呼他为师兄了，只冷冰冰地说道：“你现在坐到了春官正的位置上，难道不是师父传授于你的一身本领铺的路吗？”
“入冬已经有一阵子了，众人提心吊胆地操劳了一整年，可喝高了的人什么花样都有，不用想都知道这会子林苑里有多热闹。反正我与他们一帮大男人也不对付，又听闻引光身体不适，索性溜出来看看你。”
齐意康撩袍在桌案另一侧坐下，托腮凝视着她，眼神里满是宠溺，再度关切道：“我给引光讲一件我幼时的趣事儿解解乏吧。”
看钟引光不再接话，他作势为难地叹了一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王壁之坐下后，慢条斯理地说：“费心倒谈不上，不过要顺道和你说一声，若是外面的药吃不着，便让殿下从尚药局里请人来给你看一看。”
钟引光强撑着笑脸摇了摇头，冯芷则若有所思地盘算起来：“他日殿下荣登大宝，司天台定然会空出不少位子，届时我们便能一同在司天台当差了。”
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冯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你还会担心这个事？”
身旁的王壁之神情还是淡淡的，没有流露出一点多余的情绪，甚至还出言劝她：“消消气，消消气。”
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向他走去：“叫九郎空等了我这么久，真是惭愧。”
冯芷摆了摆手说道：“圣人今天称病未朝，殿下递了折子进去，也还没有批复下来。”
一缕缕不带任何暖意的阳光透过云层铺满了广袤天地，亮得骇人，但即便如此，也化不开枯败的树下和草地间凝结着的霜冰。www.suxin.me
“春官正留步。既然春官正还称我一声师妹，那我就用这个身份最后再奉劝你一句。”
钟引光漠然地笑了笑，出言讥讽道：“向我道哪门子的歉？该向那个枉死的百姓道歉才是。而且若真有心，就该交出真凶，请衙署裁决。”
钟引光点点头，也没有别的话了，只是说道：“原来如此。”
王壁之专心喝了口茶才娓娓道来：“我也是听说的，昨夜衙署门口死了个人，流民一夜未歇，聚在门前要求彻查。但衙署偏偏放着他们闹到后半夜，才出来抓进了两个带头闹事的，除了杀鸡儆猴，也没有别的缘由了。”
说到这，他看了一眼钟引光，似乎是在憋着笑似的，清了清嗓子才说下去：“当时顽劣，一日他又是喝得醉醺醺地来了，我便趁他没留神的时候，往他的酒里加了点——墨汁。”
钟引光掩面大笑起来，追问道：“然后呢？夫子发现了没有？”
钟引光把人送到门口回来，齐意康已经半倚在门上等她了。
钟引光并未跟着起身，半垂下眼皮，一字一顿：“有术无道，止于术矣。”
钟引光侧首与他对视上，眸中似有不忍：“师兄，你的双眼沾染了太多世俗习气，再不能窥视天机了。www.fuhua.me不知以前那个心无杂念，夜以继日钻研星象的少年郎见到了这样的你，会不会心生悔意？”
钟引光笑得前仰后合，把头埋在臂弯里抖了半天，笑闹了好半天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没想到九郎也会捉弄人的。”
钟引光有些意外，看了一眼齐意康，踌躇地说道：“冯芷？她怎么来了？”
发生了这档子事儿后，钟引光早没了从晋王手下谋求一官半职的心思，却也不想扫她的兴，便微微笑着答应下来：“如此甚好。”
气极反笑，王壁之在听完这一番就差指着鼻子骂他忘本的话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拉了拉刚刚跑起来时敞开了的披风，压低了声音说：“城南衙署的事，殿下已经全然知晓了，适才也怪责过霍将军了，下次你们再见时，兴许能让他给你道个歉。”
或许是因为她提及了不愿回首的往事，或许是因为看见了她眼中清晰可辨的怜悯，王壁之突然激动了起来，怫然怒道：“少自命清高了！那样呕心沥血、不见天日的苦日子怎可与现在相提并论？”
钟引光气愤地一掌拍在了桌上：“霍将军生性狷狂，桀骜难驯，为了与我怄气便夺走一条无辜人命，还使本就已经流离失所的百姓人人自危，我真是没有冤枉了他！”
王壁之不以为然地笑笑：“师妹倒是还与从前一样。”
冯芷吐了吐舌头，俏皮地一笑：“引光确确实实不必为我担心。”
一番关切的话语在明面上挑不出一丝毛病，却也不乏其下藏着的试探之意。
钟引光有些好笑地把她的手扒拉了下来，施施然地说道：“是折兰的手太凉了，摸什么都觉得烫，我没患病，好着呢。”
走近了之后，她直接把细嫩的手按到了钟引光额头上，惊呼道：“诶呀，你发热得这样厉害，怎么还自己起来迎我了？”
齐意康用一贯柔和的口吻说道：“引光知道我是在般若寺长大的，因为不宜习武，大抵是三岁的时候，我便开始写字了。犹记得我的第一位书法夫子是个喜好喝酒的，他教了我五年，现在已经入朝为官了。”
听
王壁之看过一遍，把纸条搁下时发出了一声嗤笑：“原来昨天城南，就是为了这事闹起来的，原本我还在疑惑衙署为何放任不管的，一见这个便懂了。”
他前脚刚走，齐意康后脚便到了。
看她眼睛亮晶晶的样子，钟引光忍不住说道：“你为殿下还真是付出了不少，忍受了不少。”
“休息了一夜，稍微好些了。”钟引光在椅凳上坐着抻展开胳膊，舒了一口气：“见了两拨客，茶都没喝上一口，现在终于能休息一会了。”
她正色坐好，扯出丝帕在眼角点了点：“九郎一提，真让我回忆起孩提时代无忧无虑的时候了，哪像现在，烦心事接踵而来，没个消停。”
钟引光虽然心里堵得慌，但一见到他来了，说话的语气还是不由得轻快了许多：“九郎怎么来了？”
说完，他站起身掸了掸压根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地说道：“师妹，原本日后还想提携你一把的，可惜你，不领情啊。”
二人上次分明是见过的，可此时钟引光心里乱糟糟的，没时间去思考他话里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话向侍女吩咐说：“你带齐九郎君去偏房歇息，我自去迎客人。”
“师兄此话未免太过冷血无情了。”钟引光顿了顿，视线移向了窗外：“我记得师父很喜欢念一句诗，叫‘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春’，不知师兄可还记得？”
“数典忘祖，这才是你和师父决裂的真正原因，之前没有对我讲起，是自己也觉得羞于启齿吗？”
钟引光双臂交叠放在桌案上，下颌枕在手臂上，无言地抬起眼，乖巧地看着他。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晋王许了我司天监的职位，那可是师父一生都没有爬上去的位置，你明白吗？”
不等她发话，刚坐下的齐意康已经站了起来：“秋官正找你，此时我不宜与她见面，还是先避一避吧。”
齐意康侧过身子让她进门，笑眼温润：“不打紧的，昨天回去后一直放心不下引光，看到你已经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王壁之走进房间，仔细地打量了钟引光的面色之后才说话：“今日殿下设宴让诸位同聚共饮，我听说师妹突发病症不能成行，很是忧心，特来看看。”
齐意康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有个侍女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女郎，外面来了位眼生的女郎说要找您，她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还自称是什么兰花仙子，总之看着不大正常，要不要直接回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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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闲话了几句，钟引光挂念着等在偏殿的齐意康，冯芷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只以为她是因为见血被吓得狠了，便体贴地请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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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壁之坐下后，慢条斯理地说：“费心倒谈不上，不过要顺道和你说一声，若是外面的药吃不着，便让殿下从尚药局里请人来给你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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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她提及了不愿回首的往事，或许是因为看见了她眼中清晰可辨的怜悯，王壁之突然激动了起来，怫然怒道：“少自命清高了！那样呕心沥血、不见天日的苦日子怎可与现在相提并论？”
钟引光气愤地一掌拍在了桌上：“霍将军生性狷狂，桀骜难驯，为了与我怄气便夺走一条无辜人命，还使本就已经流离失所的百姓人人自危，我真是没有冤枉了他！”
王壁之不以为然地笑笑：“师妹倒是还与从前一样。”
冯芷吐了吐舌头，俏皮地一笑：“引光确确实实不必为我担心。”
一番关切的话语在明面上挑不出一丝毛病，却也不乏其下藏着的试探之意。
钟引光有些好笑地把她的手扒拉了下来，施施然地说道：“是折兰的手太凉了，摸什么都觉得烫，我没患病，好着呢。”
走近了之后，她直接把细嫩的手按到了钟引光额头上，惊呼道：“诶呀，你发热得这样厉害，怎么还自己起来迎我了？”
齐意康用一贯柔和的口吻说道：“引光知道我是在般若寺长大的，因为不宜习武，大抵是三岁的时候，我便开始写字了。犹记得我的第一位书法夫子是个喜好喝酒的，他教了我五年，现在已经入朝为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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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壁之看过一遍，把纸条搁下时发出了一声嗤笑：“原来昨天城南，就是为了这事闹起来的，原本我还在疑惑衙署为何放任不管的，一见这个便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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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眼睛亮晶晶的样子，钟引光忍不住说道：“你为殿下还真是付出了不少，忍受了不少。”
“休息了一夜，稍微好些了。”钟引光在椅凳上坐着抻展开胳膊，舒了一口气：“见了两拨客，茶都没喝上一口，现在终于能休息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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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引光虽然心里堵得慌，但一见到他来了，说话的语气还是不由得轻快了许多：“九郎怎么来了？”
说完，他站起身掸了掸压根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地说道：“师妹，原本日后还想提携你一把的，可惜你，不领情啊。”
二人上次分明是见过的，可此时钟引光心里乱糟糟的，没时间去思考他话里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话向侍女吩咐说：“你带齐九郎君去偏房歇息，我自去迎客人。”
“师兄此话未免太过冷血无情了。”钟引光顿了顿，视线移向了窗外：“我记得师父很喜欢念一句诗，叫‘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春’，不知师兄可还记得？”
“数典忘祖，这才是你和师父决裂的真正原因，之前没有对我讲起，是自己也觉得羞于启齿吗？”
钟引光双臂交叠放在桌案上，下颌枕在手臂上，无言地抬起眼，乖巧地看着他。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晋王许了我司天监的职位，那可是师父一生都没有爬上去的位置，你明白吗？”
不等她发话，刚坐下的齐意康已经站了起来：“秋官正找你，此时我不宜与她见面，还是先避一避吧。”
齐意康侧过身子让她进门，笑眼温润：“不打紧的，昨天回去后一直放心不下引光，看到你已经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王壁之走进房间，仔细地打量了钟引光的面色之后才说话：“今日殿下设宴让诸位同聚共饮，我听说师妹突发病症不能成行，很是忧心，特来看看。”
齐意康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有个侍女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女郎，外面来了位眼生的女郎说要找您，她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还自称是什么兰花仙子，总之看着不大正常，要不要直接回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