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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政殿内只剩下萧楫舟一个人，空旷的大殿应和着噼里啪啦的火舌，听得萧楫舟整个人都烦躁起来。

    “九江郡主”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意识到这点，云书连忙改口：“你是凤翔县主吗？”

    提到自己的外甥，云书也不说话了。

    他满心不顺，拿起毛笔发泄般写了几个字。可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灯光斑驳的宣纸上，是通篇的“寡人”。

    突然，阵阵脚步声传来，以为是元岁去而复返，云书瞬间抬起头。然而她脸上的惊喜还没落下去，眼底就先因为看到的人不是她想见的人而暗淡下去。

    可当他环视四周，却发现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萧楫舟看着手中的奏报，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将手中这份记载着罗靖儿与云书的对话的奏报扔到了火盆中。

    齐滺提到广陵郡王萧盛的那个瞬间，元岁就懂了。

    雍明太子是知人善任的智伯，崔泽、云书……一个个都是以国士报之的豫让，只有他萧楫舟，是大逆不道臣窃君位的赵襄子。

    元岁的眼中充斥着淡淡的杀意，齐滺看了只觉得心惊。这一刻，齐滺忽然间意识到，如果他不能给元岁一个满意的答案，元岁即便是违逆萧楫舟的意思，也会杀了云书，将所有的不利因素扼杀在萌芽。

    元岁没有回头：“什么事？”

    元岁深深地看了云书一眼，眼底翻涌着滚烫的情绪。只是最终，元岁还是说道：“好。”

    王福全回答了什么萧楫舟已经听不见了。此刻，他满心满眼想的都是——

    云书抿了抿唇，半晌，她才缓缓地点头：“……知道，你也想让我放弃报仇。”

    “刺驾弑君这样的蠢事你要是再敢来一次，小舅舅不杀你，我杀。”

    萧楫舟扔了笔。

    那个值得我信任的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萧盛从未露面，萧楫舟不敢确定，此时的萧盛对他这个小叔叔充斥着的究竟是愧疚还是愤恨；

    罗靖儿：“我知道，当初是你蠢，你中了万安殿那个女人的奸计，以为巫蛊娃娃只是所谓的能让母妃永远受父王宠爱的娃娃，所以你才偷偷将那个巫蛊娃娃放在了东宫。”

    齐滺一时有些迷茫，只觉得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他的挚友；可一时又觉得正该如此，他认识的小亭侯从来都有自己的分寸，再胡闹，没捅过大篓子；再纨绔，没做过不该做的事。

    萧楫舟绷着脸，好像他看到的是什么致命的

    第105章 川拨棹

    狼毫在地上滚了一圈，咕噜咕噜的声音听得萧楫舟都快要炸掉。

    云书的牙齿在打颤，明显到罗靖儿甚至都能听到声音。罗靖儿抬眸，明明她在跪坐，云书在站立，可这一刻，竟仿佛罗靖儿站在高处，审判着低处的云书。

    元岁却道：“我确实是个情种，但我不只是我。元岁可以为了云书豁出命去，但是都察院副使不可以，大梁的小亭侯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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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靖儿随意地点点头，才道：“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吗？”

    可就在这时，勤政殿外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王福全，文殊奴吃饭了吗？”

    萧楫舟心疼地想要触碰, 却在手指即将触碰到伤口的时候猛然顿住。他转身从暗格里找出千金难求的伤药“绿丝绦”, 轻轻地抹到齐滺的伤口上。

    今日的萧楫舟会因为对雍明太子的愧疚而保护萧盛，他日呢？帝心从来难测，往前推几十年，梁景帝萧百川不也把雍明太子当成宝贝？可时过境迁，亲自下令将雍明太子囚禁于岐山别馆的，也是萧百川。

    还有送来一壶绿茶的母后，是在看他的笑话？看他放过雍明太子的余党，却要被雍明太子的余党当做不得不杀的敌人？

    元岁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为广陵郡王想一想。他是雍明太子唯一的儿子，陛下能容纳广陵郡王还对广陵郡王委以要职，是因为陛下在乎亲情。可是从来无情帝王家，陛下的亲情……值几个钱？”

    他冲着侯虔挥了挥手，侯虔略带担忧地看了萧楫舟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听令，一言不发地离开。

    罗靖儿不但不是他想象中的天真，反而充满心机；

    想到那个会为她采花、为她打架、为了她一句话就冬日跳进河里少年，眼泪模糊了云书的眼眶。

    不愧和萧楫舟是表兄弟，骨子里都带着如出一辙的对生命的淡漠。

    齐滺忽然间便觉得，眼前的人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眼里透露着清澈的愚蠢的好友元岁，而是一个长在封/建社会下、常年颐指气使、从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小亭侯。

    云书沉默许久，最终，她问：“小亭侯，若我要去江南，你可否替我安排？”

    齐滺心底升起难以言喻的复杂，口中说道：“陛下不杀云书，是为了雍明太子，也是为了广陵郡王。”

    王福全呢？死了吗？怎么连这点眼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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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有人要刺杀他，可他为什么要放过云书姑娘？”

    于是，当云书问起元岁为了要放了她的时候，元岁便提起了萧盛：“你若是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但广陵郡王那里，麻烦你自己澄清。”

    ******

    元岁抿着唇离开了。

    【夜半，勤政殿】

    侯虔磕了个头，算作应是。萧楫舟有些颓然地看着没过奏报的火舌，只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让他喘不过气来。

    话未说完，萧楫舟便先看到了齐滺手上不知是被热油还是热汤溅到的痕迹。红红的点, 映在齐滺修长白皙的手上那样明显。

    在云书瞬间变得惊恐的目光中，罗靖儿冷冷地说：“因为当年从东宫搜出的巫蛊娃娃，是你带进去的。”

    投鼠忌器。

    眼前卖相远没有御厨做得精致的汤面却散发出一种令萧楫舟欲罢不能的味道, 萧楫舟连忙将食盒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抓着齐滺的手问：“你自己做的？有没有伤到？”

    齐滺忍不住道：“当初听侯虔说，你为了云书姑娘被亭侯打断了腿，修养了好久才能下床。我还以为你是个情种，没想到心这么冷。”

    然而看着脆弱的姨母，罗靖儿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的同情，反而满是冷漠：“我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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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书说得艰难，罗靖儿的脸上却是一派冷然。她锐利的目光在云书的身上扫了一圈，才道：“差不多吧，不过我说话可能要更加不客气一点。我想说——”

    元岁看向齐滺，眼底是齐滺从未见过的复杂：“阿滺，责任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义务，我从来都懂。”

    “没关系，我不怪你，毕竟你只是蠢，不是坏。没了你，那个巫蛊娃娃总会出现在东宫的。只是……”

    雍明太子的妻妹想杀他；

    从小一起长大的宦官得不到他的信任，性命荣辱系于他一身的内侯官得不到他的信任，生他养他的母亲也得不到他的信任。

    ******

    这个年纪、这副做派……云书擦了擦眼角的泪，问：“你是九……”

    舟舟：我好惨，我好难过，我要老婆亲亲抱抱举高高

    他谁都不信，活该他像他的父皇那样，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看着元岁逐渐远去的背影，在这个瞬间，云书清晰地认识到，此生此世今生今世，他与元岁再无相见期。

    云书唇瓣颤抖，最终，她摇了摇头，说：“无事。”

    这是赤/裸/裸的指责，云书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下去，就连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裙摆荡开了花。

    他用略带几分沙哑的语气说：“靖儿和阿盛……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元岁沉默许久，到底还是劝了一句：“有广陵郡王在，陛下就不会动你。云书姑娘，我知道你想为家人报仇，我没有立场阻拦你，和你提起侧妃、你的父亲，你更是会不屑一顾。但还是再劝你一次——”

    来人不是去而复返的元岁，而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小姑娘年岁不大，看着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她一来便坐到了主位上，没有由云书这个主人邀请，自在地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元岁沉默了一瞬，道：“我明白了。”

    罗靖儿站起来，她整理了一下衣摆，走到了门口，没有着急踏过门槛，而是背对着摇摇欲坠的云书，说道：“你愧疚是你的事，别连累我和阿兄。小舅舅是我们为数不多的亲人，在我和阿兄心中，小舅舅比你重要得多。”

    滺滺：好好好，亲亲，抱抱，举……举不起来

    在云书略显忐忑的目光中，罗靖儿的声音仿佛淬了冰：“你要死，能不能死远点？”

    元岁转身就走，云书看着元岁的背影，突然唤了一声：“小亭侯！”

    萧楫舟一挥袖，扫落那壶元沚送来的绿茶。

    哦，萧楫舟想起来了，刚刚是他让王福全离开的，也是他让侯虔离开的。

    “云书是侧妃的亲妹，更是广陵郡王的姨母。陛下与广陵郡王的关系本就脆弱到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若是陛下当真杀了云书，他和广陵郡王的关系，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晦气。

    在那个瞬间，夜色璨如白昼。

    萧楫舟道：“以后这样的奏报别再送来了。”

    萧楫舟不在乎云书的命，但他在乎萧盛这个侄子。云书到底是萧盛为数不多的亲人，哪怕为了萧盛，云书也不能死在萧楫舟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