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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出了城后, 薛放一直在打量决明。 决明时不时偷偷地看他一眼,发现他在望着自己,就又赶紧低下头去。 豆子趴在薛放身前, 耷拉着耳朵。 薛放看到豆子这样, 自己却振作精神,弄出几分笑意,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些。 谁知决明看见他那点笑, 更像是受到惊吓似的,左顾右盼, 仿佛在找马车上有没有地方让他藏起来。 薛放吁了口气, 他并没有心情在这里假装开心无事,见决明不吃这套,索性也卸去伪装。 他只说道:“你为什么突然拉我出来?” 决明顿了片刻, 才说道:“它、它……” “它是谁?” 决明眨了眨眼:“花儿……”又改口:“人参花。” 薛放苦笑:“这人参花怎么了?” 决明说道:“它、它怕你。” 薛放愕然:“什么?怕我,这是为何?” 决明摇摇头, 显然他也不清楚, 也许不是不知,而是不晓得怎样表达。 薛放疑惑地靠近了些:“你既然不知道, 你又为何知道它怕我?” 决明对上他的眼神:“我……我看到了。” “你看到它怕我?还是它说了什么?” 决明再度沉默。 薛放有点拿这个孩子没办法,他毕竟不是杨仪,杨仪天生有一种会令人降服的温柔,但他不一样, 就算尽力伪装, 还锋芒四射的呢。 何况是决明这种天生敏锐之人。 马车微微颠簸, 决明重开了口,他偷望着薛放道:“你、你在生气。” 薛放一怔,笑问:“我哪里生气了?” 决明道:“我知道你在生气。”他低下头, 自言自语地:“你还很……伤心。” 薛放听他说自己生气,他只觉着好笑,猛地听见后面这两个字——就好像这两个字跳起来,狠狠拍在他的脸上一样。 他的脸不由又沉了下去。 决明向后蹭了蹭,像是要离他远点。 薛放没有再为难他,只过了一段路,他才轻声问道:“杨仪、会怎么样?” 决明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假装没听见。 薛放道:“你告诉我,她到底会怎么样。说实话就行。” 决明见自己的“假装”没有用,便道:“姐姐,姐姐会、不在。” “不在?” “会不见,会……再也见不着。”决明想要用一个准确的词。 他这样简单直接的孩子,居然也不忍心说那个字,也许并不是“不忍心”,毕竟在决明的意识里,他未必会有这样复杂的想法,他只是单纯地不愿意用那个残忍冰冷的字而已。 薛放用舌尖润了润自己的嘴唇。 然后他又有些口干喉紧地问:“要怎么才能救她。有法子的,是不是?” 决明重又左右张望了会儿,说道:“花儿能救,但是花儿跑的快。还有那个……”他张开手,又握起来,反复动作,嘴里发出嗷的声音。 薛放虽然满腹悲怒,看到决明这般幼稚动作,不由也笑了笑。 “你是说那只老虎?” 决明连连点头。 薛放看着面前的豆子,摸了摸它的毛儿,道:“你先前带着豆子上山,就遇到那老虎了?” 决明的眼睛飞快眨动,说道:“它不喜欢我,我就躲了起来。”他忽然一笑。 薛放问:“你又笑什么,你那不叫躲,可知你差一点就冻死在那里?” 决明道:“花儿不想我死,也不想伤害豆子,所以老虎才没有咬我们。” 薛放深吸了一口气。 少年口中这仿佛是天方夜谭的故事,让他迷惑,又让他心生希冀。 长生南山上有一只可以救杨仪的人参,但是也有一只可以要人命的猛虎。 听决明的意思是,这只猛虎在守着那个人参,不许任何人觊觎。 这其实好理解,薛放自己也听说过类似的不少的故事。 比如绝世的宝贝旁边,必定有猛兽毒虫做守护者,但凡有想觊觎之人,便会死于爪牙之下。 其实采参人之间也互有传说,比如说越是年岁高的人参,越难得,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样的参旁边也往往会有东西守着。 最常见的是毒蛇——就在采参人发现大山参而欣喜若狂的时候,藏在叶片底下的蛇儿会悄无声息跃出,顷刻间取人性命。 如今换了老虎,倒也没有什么大稀奇。 决明看薛放在沉思,他竟主动说道:“花儿虽然怕你,但是老虎很生气。” 薛放已经抛弃所有理智跟忖度,笑问:“是吗,它为何生气?” 决明道:“它知道你也是想要花儿。” 薛放扬眉,问道:“是啊,我当然是要定了,那它又想怎样。” 决明有点忐忑:“它会……”他说着伸出手,当空一挥,做出一个老虎扇巴掌的样子。 当初就是这一巴掌,差点要了胥烈的性命。 薛放很明白他这手势的意思,笑道:“不用担心,十七爷不是那只狐狸。不会那么不走运的。” 决明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主动地凑过来。 薛放有点讶异,斜睨着这少年。 决明低着头,支支唔唔地说道:“我也、不想仪姐姐有事。” 薛放一震,眼神慢慢地温柔下来。 他把决明揪过来,拥住,半晌,说道:“她当然不会有事,绝不会。” 虎啸的声音,遥遥地传来。 竟然带些凄厉似的。 纵然是大白天,仍是给人一种不期而至的寒意。 豆子一下子竖起耳朵,眼神有些惊慌地乱看。 毕竟那是百兽之王,豆子虽然勇悍,却也抵不过猛虎的威煞。 决明也跟着抖了抖。 薛放已经习惯了跟他的说话方式,便饶有兴趣地问:“那老虎在乱叫什么?” 片刻,决明道:“它在发怒。” 薛放笑说:“又怒了?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决明“嗯”了声,有些不安地看向薛放:“十七爷,它很生气,我也不想你有事。” 薛放道:“你怕它吃了我?” 他本是玩笑,决明却开始发抖。薛放望着色变的少年,轻声道:“决明,我一定要拿到你说的花儿,就算拼了命也在所不惜。” 望着这纯真的少年,薛放把决明搂入怀中:“别怕。”顷刻,他低低地说道:“如果救不了杨仪,我宁肯让着老虎吃了我。就算它不吃我,我自己也放不过自己。” 这一句话,对决明而言,本来是未必能懂的。 但决明却感觉到了薛放身上那种不成功就成仁的气势,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薛放忖度之后,吩咐叫其他人都回去。 车外的初十四跟李校尉众人都愕然。 初十四走到车窗旁边,问道:“十七,怎么了?” 薛放道:“决明说了,那……人参不愿意太多人打扰,所以这许多人跟着反而不妙,你同我去,让他们都回吧。” 初十四盯着他看了半晌,一笑:“算你懂事,还知道叫我留下。” 他自去吩咐李校尉等。车内决明对薛放道:“我没有说那话。你骗人。” 薛放道:“我确实在骗他们,但我说谎是为了他们好,你明白吗?” 以胥烈跟摩天死士的身手,尚且逃不过那猛虎的爪牙,何况是李校尉跟那些采参人。 去的再多,不过是多添几条命而已,又何必呢。 就算把那人参弄到手,倘若染了这许多人的血,杨仪也不会安心。 车外,李校尉叫嚷道:“这怎么行,只有初军护跟薛督军……我可不能放心。” 薛放听见,便喝道:“这是军令,你想违抗吗?” 李校尉嘀咕了几声,终于大声道:“薛督军,小人不敢!” 说了这句,却又道:“您、您可一定要……多加小心,带着人参回来,小人在山脚下等您!” 薛放跟初十四,带了决明,豆子,向山上而去。 豆子跟决明在前,初十四跟薛放紧跟其后。 初十四时不时地扶一把薛放,他心里紧张,不知这一趟上山到底如何,便有意要缓解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便问薛放道:“你怎么不多留仪儿些日子?” 薛放道:“皇帝的意思,是让当天走,他们耽搁了两日,已经最多了。” 初十四心中浮现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他道:“俞监军也没想法儿拖延拖延?” 薛放嘲讽地哼道:“你对他还真的是寄予厚望。” 初十四笑说:“我倒是觉着,你未免对他敌意过甚了,是因为仪儿呢,还是因为我?” “都有。” 初十四撇撇嘴:“你因为我,我能理解,你因为仪儿,却大可不必吧。毕竟俞监军虽心里有她,但他是个君子,不会逾矩,你又何必平白无故做出一副拈酸吃醋的样子?” 薛
] 从出了城后, 薛放一直在打量决明。 决明时不时偷偷地看他一眼,发现他在望着自己,就又赶紧低下头去。 豆子趴在薛放身前, 耷拉着耳朵。 薛放看到豆子这样, 自己却振作精神,弄出几分笑意,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些。 谁知决明看见他那点笑, 更像是受到惊吓似的,左顾右盼, 仿佛在找马车上有没有地方让他藏起来。 薛放吁了口气, 他并没有心情在这里假装开心无事,见决明不吃这套,索性也卸去伪装。 他只说道:“你为什么突然拉我出来?” 决明顿了片刻, 才说道:“它、它……” “它是谁?” 决明眨了眨眼:“花儿……”又改口:“人参花。” 薛放苦笑:“这人参花怎么了?” 决明说道:“它、它怕你。” 薛放愕然:“什么?怕我,这是为何?” 决明摇摇头, 显然他也不清楚, 也许不是不知,而是不晓得怎样表达。 薛放疑惑地靠近了些:“你既然不知道, 你又为何知道它怕我?” 决明对上他的眼神:“我……我看到了。” “你看到它怕我?还是它说了什么?” 决明再度沉默。 薛放有点拿这个孩子没办法,他毕竟不是杨仪,杨仪天生有一种会令人降服的温柔,但他不一样, 就算尽力伪装, 还锋芒四射的呢。 何况是决明这种天生敏锐之人。 马车微微颠簸, 决明重开了口,他偷望着薛放道:“你、你在生气。” 薛放一怔,笑问:“我哪里生气了?” 决明道:“我知道你在生气。”他低下头, 自言自语地:“你还很……伤心。” 薛放听他说自己生气,他只觉着好笑,猛地听见后面这两个字——就好像这两个字跳起来,狠狠拍在他的脸上一样。 他的脸不由又沉了下去。 决明向后蹭了蹭,像是要离他远点。 薛放没有再为难他,只过了一段路,他才轻声问道:“杨仪、会怎么样?” 决明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假装没听见。 薛放道:“你告诉我,她到底会怎么样。说实话就行。” 决明见自己的“假装”没有用,便道:“姐姐,姐姐会、不在。” “不在?” “会不见,会……再也见不着。”决明想要用一个准确的词。 他这样简单直接的孩子,居然也不忍心说那个字,也许并不是“不忍心”,毕竟在决明的意识里,他未必会有这样复杂的想法,他只是单纯地不愿意用那个残忍冰冷的字而已。 薛放用舌尖润了润自己的嘴唇。 然后他又有些口干喉紧地问:“要怎么才能救她。有法子的,是不是?” 决明重又左右张望了会儿,说道:“花儿能救,但是花儿跑的快。还有那个……”他张开手,又握起来,反复动作,嘴里发出嗷的声音。 薛放虽然满腹悲怒,看到决明这般幼稚动作,不由也笑了笑。 “你是说那只老虎?” 决明连连点头。 薛放看着面前的豆子,摸了摸它的毛儿,道:“你先前带着豆子上山,就遇到那老虎了?” 决明的眼睛飞快眨动,说道:“它不喜欢我,我就躲了起来。”他忽然一笑。 薛放问:“你又笑什么,你那不叫躲,可知你差一点就冻死在那里?” 决明道:“花儿不想我死,也不想伤害豆子,所以老虎才没有咬我们。” 薛放深吸了一口气。 少年口中这仿佛是天方夜谭的故事,让他迷惑,又让他心生希冀。 长生南山上有一只可以救杨仪的人参,但是也有一只可以要人命的猛虎。 听决明的意思是,这只猛虎在守着那个人参,不许任何人觊觎。 这其实好理解,薛放自己也听说过类似的不少的故事。 比如绝世的宝贝旁边,必定有猛兽毒虫做守护者,但凡有想觊觎之人,便会死于爪牙之下。 其实采参人之间也互有传说,比如说越是年岁高的人参,越难得,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样的参旁边也往往会有东西守着。 最常见的是毒蛇——就在采参人发现大山参而欣喜若狂的时候,藏在叶片底下的蛇儿会悄无声息跃出,顷刻间取人性命。 如今换了老虎,倒也没有什么大稀奇。 决明看薛放在沉思,他竟主动说道:“花儿虽然怕你,但是老虎很生气。” 薛放已经抛弃所有理智跟忖度,笑问:“是吗,它为何生气?” 决明道:“它知道你也是想要花儿。” 薛放扬眉,问道:“是啊,我当然是要定了,那它又想怎样。” 决明有点忐忑:“它会……”他说着伸出手,当空一挥,做出一个老虎扇巴掌的样子。 当初就是这一巴掌,差点要了胥烈的性命。 薛放很明白他这手势的意思,笑道:“不用担心,十七爷不是那只狐狸。不会那么不走运的。” 决明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主动地凑过来。 薛放有点讶异,斜睨着这少年。 决明低着头,支支唔唔地说道:“我也、不想仪姐姐有事。” 薛放一震,眼神慢慢地温柔下来。 他把决明揪过来,拥住,半晌,说道:“她当然不会有事,绝不会。” 虎啸的声音,遥遥地传来。 竟然带些凄厉似的。 纵然是大白天,仍是给人一种不期而至的寒意。 豆子一下子竖起耳朵,眼神有些惊慌地乱看。 毕竟那是百兽之王,豆子虽然勇悍,却也抵不过猛虎的威煞。 决明也跟着抖了抖。 薛放已经习惯了跟他的说话方式,便饶有兴趣地问:“那老虎在乱叫什么?” 片刻,决明道:“它在发怒。” 薛放笑说:“又怒了?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决明“嗯”了声,有些不安地看向薛放:“十七爷,它很生气,我也不想你有事。” 薛放道:“你怕它吃了我?” 他本是玩笑,决明却开始发抖。薛放望着色变的少年,轻声道:“决明,我一定要拿到你说的花儿,就算拼了命也在所不惜。” 望着这纯真的少年,薛放把决明搂入怀中:“别怕。”顷刻,他低低地说道:“如果救不了杨仪,我宁肯让着老虎吃了我。就算它不吃我,我自己也放不过自己。” 这一句话,对决明而言,本来是未必能懂的。 但决明却感觉到了薛放身上那种不成功就成仁的气势,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薛放忖度之后,吩咐叫其他人都回去。 车外的初十四跟李校尉众人都愕然。 初十四走到车窗旁边,问道:“十七,怎么了?” 薛放道:“决明说了,那……人参不愿意太多人打扰,所以这许多人跟着反而不妙,你同我去,让他们都回吧。” 初十四盯着他看了半晌,一笑:“算你懂事,还知道叫我留下。” 他自去吩咐李校尉等。车内决明对薛放道:“我没有说那话。你骗人。” 薛放道:“我确实在骗他们,但我说谎是为了他们好,你明白吗?” 以胥烈跟摩天死士的身手,尚且逃不过那猛虎的爪牙,何况是李校尉跟那些采参人。 去的再多,不过是多添几条命而已,又何必呢。 就算把那人参弄到手,倘若染了这许多人的血,杨仪也不会安心。 车外,李校尉叫嚷道:“这怎么行,只有初军护跟薛督军……我可不能放心。” 薛放听见,便喝道:“这是军令,你想违抗吗?” 李校尉嘀咕了几声,终于大声道:“薛督军,小人不敢!” 说了这句,却又道:“您、您可一定要……多加小心,带着人参回来,小人在山脚下等您!” 薛放跟初十四,带了决明,豆子,向山上而去。 豆子跟决明在前,初十四跟薛放紧跟其后。 初十四时不时地扶一把薛放,他心里紧张,不知这一趟上山到底如何,便有意要缓解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便问薛放道:“你怎么不多留仪儿些日子?” 薛放道:“皇帝的意思,是让当天走,他们耽搁了两日,已经最多了。” 初十四心中浮现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他道:“俞监军也没想法儿拖延拖延?” 薛放嘲讽地哼道:“你对他还真的是寄予厚望。” 初十四笑说:“我倒是觉着,你未免对他敌意过甚了,是因为仪儿呢,还是因为我?” “都有。” 初十四撇撇嘴:“你因为我,我能理解,你因为仪儿,却大可不必吧。毕竟俞监军虽心里有她,但他是个君子,不会逾矩,你又何必平白无故做出一副拈酸吃醋的样子?” 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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