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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神明会使向往光明者魂牵梦萦,也会使深陷泥沼者自惭形秽。年轻的少主便成了这样的俘虏,只会痴愣愣地给出许诺。

    江意颔首,低头专心地啃起了自己的糖人,却全没注意这人藏在话后的几丝紧张。

    小公主的脚步轻快,衣裙落起又纷飞。她咽下甜滋滋的糖块,才道:“上元那日。”

    传言皆道是魏德妃盛宠,帝王为博美人一笑,才掷重金遣人把守起芙蓉谷。可如今看来,谷中的守卫似乎并不十分在意芙蓉本身,而是只想借机将此处划为禁地。

    晏玦向来比她起得早。她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然不早了,便有些疑惑地敲了敲他的房门。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太阿的剑柄,眼角余光扫向那两名守卫。不仅他们,就连这名统领的态度也透着些怪异。若说下午时对自己是恭敬中掺杂着对晏氏的惧意,如今便是恭敬中还带着几分轻松。

    而狡黠的小公主却并没打算回应他,只是嘻嘻笑了一声,便陡然转过身钻进了芙蓉花海里。

    晏玦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问道:“你是几时的生辰?”

    “比起你幼引哥哥呢?”

    “有朝一日,我也想在殿门前种满这样的芙蓉。”

    “……好。”

    左右这群人也无恶意。他的念头转了几转,忽的察觉一边手被轻扯了扯。

    江意闻言便抿唇笑了,水眸轻眨,似是轻易看穿了他的窘迫。www.jingshen.me晏玦问完这句便后悔得要命,却又拉不下脸来收回问话,只好尴尬而又僵硬地站着。

    他们牵着手,如来时那般走到谷门前。守卫已然换了两人,那统领倒是还在。晏玦同他客气了几句,擦肩而过时,不动声色地将两锭金子递到了他的怀中。

    “娘……”

    晏玦跟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她摘下的幕篱,垂眸观赏着附近的芙蓉。进谷前,那统领便曾笑称,谷内的芙蓉虽然珍贵却并无定数,若是想哄小姑娘开心,摘下一两朵也无妨。

    他下意识地松了送那边的力道,侧眸看去,便见小公主几步跑到了道旁的点心铺前,还不忘回过头来招呼他掏银子。

    江意正忙着检查自己的战利品,没什么功夫理他。男人便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声,不知是从何而起的愁绪。

    他微微抽动的唇中还在呢喃着什么,胸膛起伏不定,吐出的气息微弱而杂乱。江意一惊,忙俯下身轻碰他的额前,便听到他恍惚而痛苦地呢喃出声:

    寥寥的几处店家也纷纷关门闭户,江意举着糖人走在前面,晏玦拎着她的战利品走在后面。

    清晨,江意起时,却见晏玦那屋的门还闭着。

    小公主跑累了,便垫着他的外氅躺在了地上。此处日日有人细心照料,连地上都较别处整洁干净。江意都不嫌弃,晏玦自然也不会在乎,便也跟着睡在了一片静谧的芙蓉中。

    江意也不知不觉地摘下了朵芙蓉,正拿在手里无聊地拨弄。晏玦怀里还抱着她的幕篱,却并未偏头瞧她,而是将眸光放空,投向了更遥远的星子。

    “好梦,阿意。”

    那时谷门前的守卫都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也不想听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晏玦当时闻言也只是微怔,随即笑着谢过他的好意,倒是对此处布置的兵力有了新的看法。

    他收在宽袖之中的五指微蜷,似是还留着些芙蓉赠予的甜香。小公主整理好了那朵芙蓉,便抬眸向他看来,眸光明澈。

    晏玦便也从善如流地笑了笑:“的确,还是‘阿意’更好听些。”

    晏玦还在床上睡着。那伙计在门口瞧了眼,见没闹出人命什么的,便也松了口气,告罪下楼去了。

    周围潜藏的气息也撤走了不少。晏玦放下搭在太阿上的手,专心致志地牵着小公主往镇上走。

    晏玦跟在她的身后,看得心中微微一动。不知从何而起的浪潮裹挟了他,促使着他冒失地伸出手去,摘下了一朵胭脂红的芙蓉。

    夜已深了,小镇上本就没什么人,此刻街道上更是空空荡荡。

    秋意似乎并未流连这里,芙蓉花开得极盛,花瓣层叠绚烂,雍容不输牡丹。江意一下便怔住,随即从口中溢出一声雀跃的欢呼,微微使力挣开了扯着她的力道,便朝着花海处跑去。

    晏玦慌乱地垂下了眸,用手摸上了自己发间颇有些不伦不类的花朵。江意见他整个人已然要冒烟了,便也不再逗弄他,只是从他的外氅上坐起,笑话他道:“呆瓜。”

    是夜月白风清。

    他不言也不语时,周身的气息便显得冷淡了些。江意侧目瞧了瞧他,便翻了个身,面朝着他,撑着下颌看向男人。

    他们相携穿过一条又一条小道,路旁是一片又一片色彩缤纷的秋菊。www.nianxiang.me远处是两段木质的围栏,草草地将花海围起,栏杆上还爬上了几簇鲜嫩的叶子。

    于是等到了客栈,两人作别时,晏玦便把手里的东西全放在了小公主房间的木桌上,而后腾出手来,揉了一把她的头。

    “夜深了,少吃些。”

    “爹……”

    出谷时,晏玦便察觉到了一丝古怪。下午入谷时还不觉得,如今新换上的这两名守卫似乎对他们带了些不明所以的熟稔,就像是……已然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习武之人不大可能睡过头。江意又回自己的屋内等了等,还是有些忧心,便重新戴上幕篱,下楼去找了客栈的伙计。

    以及一句——

    江意则轻手轻脚地合上了身后的木门,向晏玦走去,想看看他怎么了。

    风中还残存着她留下的花香,却没能等到她的回答。晏玦站在原地静默了会儿,最终只轻叹了口气,便又跟上了前面乱跑的小公主。

    客栈里人本就不多,那伙计倒还记得她,便去请教了声掌柜的,依言给她开了晏玦的屋门。

    小公主正巧回头看来,他便极自然地将芙蓉递上。江意接过,翘起唇角将花别在了自己的发间。

    “这里的芙蓉好好看啊。”

    她轻哼了声,琼鼻都皱到了一起,埋怨道:“这哪里是个姑娘名字,听着倒像哪家得道的高僧!”

    一只手轻巧地掐去了半截花茎,向他凑近,将手中的芙蓉同样别在了他的发间。

    这次男人总算没有落荒而逃。他新学了些拙劣的伪装,面上毫无波澜,只是颈间的喉结上下滚动,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她的手中捻着花茎,那朵芙蓉便被举到了脸旁。月色皎洁,花影婆娑,清辉游过她的面颊,流入她清浅的双瞳。

    江意几步走近了,才看清他面上的神情。男人昨夜还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容此刻却写满了痛苦,双眉紧蹙,周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抿过糖的唇瓣胭脂一般嫩红,皓齿露出小小的一点,含住糖人,又干脆利落地咬下。晏玦的思绪无意识地跟着糖人一同被嚼碎,他有些干涩地开口道:“那你的小字岂不是该叫作‘浮元子’?”

    于是神明的眸中便蕴出了清浅的笑意,不知是在愉悦他做出的允诺,还是在取笑他呆怔的神情。

    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入谷时,谷中守卫对来者身份核验极严,反倒是在最深处的芙蓉花海,那些窥探的气息都消失于无踪。

    江意不大的身形潜入了万千芙蓉之中,她猫着腰,一步一顿地嗅闻花中清淡的甜香。

    将要到谷口时,高芙蓉便摘下了自己发间的装饰,矮芙蓉则重新戴上了幕篱,将两朵花都收在了自己怀中。

    客栈的床没设床幔,男人便安静地躺在那里。窗子上的竹帘半掩,日光便透了半数进来,将男人的脸留在了阴影之中。

    江意有些意兴阑珊,但还是蹙着眉勉强挑挑拣拣了几样。晏玦一手递上银子,一手接过食盒。回头再看,小公主已然跑到了下一家,正眼巴巴地瞧着人家摊上插着的糖人。

    小公主震惊,连手中的半块糖都忘了送进口中:

    两朵芙蓉一高一矮,并肩行在出谷的路上。

    此刻的她宛如主宰花色与星月的神明,眸光纯粹明净,仿佛容不下一丝的恶意与欺瞒。

    可惜此处无人能享用这些芙蓉,自然也就没有能为她制出芙蓉糕的厨子。秋风吹拂,遍地芙蓉如同锦绣流淌,更衬得美人皎若秋月、面似桃李。

    守卫并没规定他们离开的时间,他们便在花海中一直待到了日薄西山,星子漫天。

    江意口中还咬着糖人,闻言便转过身来,面朝着他,背着走路。

    这四个字仿佛成了晏玦的梦魇,只消一听到,他便立时从过往中脱离了出来,看向一旁指间捻着根花茎的小公主。

    晏玦有过午不食的习惯,江意从前也是这样,可现在天高皇帝远,那些长辈没一个能管得了她。

    “重之哥哥。”

    而金子的交换物,则已然被小公主带出了芙蓉谷,藏在了自己的衣袖中。

    谷外的防守过于严密,便不再有必要对谷内的花海严加看管。芙蓉一天三色,此时正值午后,眸光越过栏杆,便能得见灿如云锦的满天银朱。

    说来可笑,最为盛产芙蓉的芙蓉镇上却不允许出售芙蓉糕。即便有一两家偷摸做了,用的也必然不是本地的芙蓉。

    “我才不要!怎么这样难听!”

    小公主还未及笄,饶是晏玦也能一眼看得出来。

    “谢谢重之哥哥。”

    江意拿起一块云糕,便听到头上传来晏玦有些过分柔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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