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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走?”江意伸手扶上他的肩,弯下身来,迫使他抬眸与自己对视,“你想让我一个人回去,留你在冷风里坐一宿?”

    蛊虫的精血顺着指腹沁入,晏玦这才略微清醒了一分,勉力睁开双眸,松开了手中的玉玦。太阿被他拿起收回,在江意满面的忧色中摸索着归了鞘。

    好似没了桎梏,江意便依他所言,向着面前灯火通明的宫殿走出一步。身后陡然传来一声闷响,小公主脚下顿住,迟疑着折身回望,却见先前还端正站着的那人此时已然躬下身去,一手扶住身侧的墙面,低垂着眸,看不清面上神色。

    手已暖得温热,晏玦又抬起眸,替她将碎发挽到耳后,面色平淡,只微弯起唇角。他自己的额发纷乱,披着的外氅也垫在身下揉作一团,看着比平日更慵懒柔和些,却恍若未觉。

    她下意识地揽了揽披着的斗篷,一只手便探了过来,为她将皱起的部分细细理平。

    晏玦安静地闭着双眸,透着几分毫不设防的脆弱。若非五指还松松地拢着江意的手,便真如已然入梦了般。江意想起那一日,想起他口中的呓语,便不自觉地垂下眸,反手轻轻握住他的五指,细微地摩挲了下。

    她许多年未曾走出过这座宫城,因而即便是夜半惊觉,也从未设想过这样一幕。临行前被赐下的宫殿内灯火通明,恍若白日,身着燕汜宫裙的婢女不时途径殿门,由月色与烛火影影绰绰地映在庭中。

    晏玦还有功夫微弯起唇,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江意却已然气极,一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袂,闷闷地问他:“你怎么了?”

    她是自小便被人侍候惯了的,因而分毫也未抗拒,从善如流地站在那里,任由身后人为她打理仪容。水眸中光波流转,江意想要回头看他,那只手却带着止住的意味搁在了她的肩上,示意她侧过脸,望向面前的一室宫灯。

    

    “……无事,阿意。”他微睁开双眸,看向身侧,顿了顿,低声续道,“我只是有些累了。”

    那是江楚。

    

    江意从未见过他现在这般模样,好似已然睡着了,无知无觉地倚坐在墙边。他们离得太近,近到江意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吐息,安稳而舒缓,眉宇间却刻着道淡淡的褶痕。

    江意闻言便拧起眉,不认同的神色近乎摆在面上。晏玦却只低垂着头,微颤的长睫覆下,敛去眸中的沉寂。

    

    许是她在此处停留的时候太久,那只手被她摸得微痒,便悄无声息地覆了过来,反手包裹住她的。

    

    月上寒枝,周身都昏昏沉沉的,每个思绪都模糊不清,仿若陷入了朦胧深沉的好梦中。不知过了多久,江意托着太阿的那只手有些酸了,不适地揉捏了两下。

    

    晏玦轻咳了几声,江意便如临大敌般紧张地蹲在他的身侧,试探着伸出手来,帮他拍了拍胸膛,顺了顺气。晏玦心知自己是连日赶路,未免力有不逮,便将她乱碰的手从身前取下,搁在掌中,轻轻摇了摇头。

    就如同那日,客栈所见一般。

    火光漫山遍野,淹没了他。长久的嗡鸣后,他看到自己转过身来,面上挂着温和的笑,笑意下的脸却渐渐溃烂,随风消散在了飘落的桃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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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眸像是蒙上了一层纱雾,阵阵晕眩发黑。他习武多年,已许久未曾有过这般经历。

    

    她不懂晏玦此时拔剑要做什么,却见他微微喘息了几声,一手有些不稳地接过太阿,另一手拿指腹在剑尖轻抹,沁出一丝血珠来。

    “你如今这副模样,叫人简介: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还不是晏玦。他的家在云之下,他的族人皆为晏氏而活。

    夜色如霜雪般洒在庭中,寒凉似水。江意被这人从暖融融的怀里放下,呆愣愣地落在地上,又受了冷风一激,便眨了眨眸,清醒了过来。

    肩上的那只手几不可察地一顿,修长的五指微蜷,随后便稍稍抬起,缓缓收回。

    喉中好似堵了什么东西,翻江倒海般地疯狂上涌。晏玦压下心底的起伏,用力握上腰间的太阿剑柄,向外拔了拔,五指却脱力地发着抖,没能将剑抽出。

    剑刃锋利,他显然也早有预料,任由寒铁划破肌肤。江意为他小心托住太阿剑尾,他便以受伤的指腹握住剑柄处垂下的玉玦,内里的蛊虫闻到血腥味,通身散出莹莹的红光,在玉玦内蠕动了起来。

    江意被他陡然的动作一惊,有些被逮到的心虚,立时不敢妄动。等她再抬起眸时,晏玦却已睁开了眼,定定地瞧着她,一言未发。

    她许久未曾归来,乍然看到翘首以盼的胞弟,便下意识地弯起唇角,朝着殿门走了小半步。

    “去岁中秋时,我将燕汜霞裙月帔的公主带走,今日便也送她周全齐整地归家。”

    这只手修长如玉,却覆着层薄茧,是寒夜中难得一见的暖意。江意拿指腹轻抚过他的尾指,如愿触见了那道凹凸不平的印记,比起周遭肌肤的质感显得微硬。

    江意不自在地动了动,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晏玦却垂下眸,吐息渐沉,指尖轻碰她的素手,随即缓缓松开。

    晏玦紧咬住牙关,一手撑上墙面,尽力不让身体全然倚靠在小公主身上,顺着她的搀扶缓缓卸力,使自己坐到地上。

    她在燕汜王宫里从来无人过问,但在出嫁前的那夜,承华宫内也是如此。新住进的寝殿每一处都让她感到陌生,殿中的烛火彻夜不熄,她侧卧在里间的床榻上,只得见婢女衣袂如蝶翼翻飞,自殿门前隐隐穿梭。

    他去藏书阁看书,却做了一个梦。

    那人说:“晏兄,久仰。”

    他出身                        ……

    梦里的他难受极了。尾指上的云如火般灼着他,梦中的人皆看不清脸,只是兀自嘈杂地喧闹着。

    直到江意通身都周整鲜亮了,他这才收手,抬起眸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面色苍白如纸,江意便不忍拂了他的意,直至见他轻轻颔首,低声道:“你的家人还在等你,阿意。”

    

    睁开双眸,便正对上小公主严肃板起的面容。江意看上去比他还要忧心,一双眉蹙起,眼底透着几分不安,见他抬眸望来,紧绷着的神情也无分毫松懈。

    江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眸中却只见小公主的簪髻未乱,衣裙也完好,唯独裙摆处沾染了些地上的土尘。晏玦便示意她站起身,伸手抚上她的一节裙摆,用上了些内力,为她震去衣角处的浮尘。

    

    江珩掌权,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们的家人。江意微踮起脚尖,抬眸朝殿内瞧去,正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趴在窗前,扬起脑袋看向天边皎皎的弯月。

    他站在桃树下。此时春光正好,燕雀啁啾。有人自树下走来,朝他笑着拱手。

    “……回去罢,阿意。”

    即便已然累极了,他仍不能全然松懈下来,好似有什么东西一直紧紧缠绕着他,令他无法安眠。就如同……

    好似犹在梦中。

    他的尾指上有一朵云。爹曾说,那许是他们云氏的祖印。

    晏府的少家主很是奇怪。

    周身的无力感已阔别多年了。晏玦放任自己倚靠在身后的墙面上,一只微凉的手探来,为他拢了拢肩上披着的外氅。

    江意抿着唇,蹲在他的身旁,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异象。晏玦也无心再防她,只安静地垂下眼帘,紧握着手中的残玉。

    

    他双目涣散地看向手下的太阿,小公主会意,忙将他的手轻摘下,自己则伸手握上太阿剑柄,为他磕磕绊绊地将剑取出。

    

    “你到家了。”

    即便家人正在眼前,江意也无法再走下去了。她脚步一顿,近乎惊惶地回身跑向晏玦,使力搀住他不住向下歪斜的沉重身子:“晏玦!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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