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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句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从那个被家族视作天骄的津岛修依口中道出的。

    虽然音调有些不对,也不是那么字正腔圆,但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她说的是——哥哥。

    所以当藤蔓被强行扯开的那一刻应该会很痛吧,津岛修治想。

    作为传承悠久的咒术世家,比起全是现代化设备的市里医院,他们更相信自家豢养的医师,或是一些拥有治愈类术式的咒术师。

    津岛修治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有些愤恨,可这样不堪的想法,却在男孩看到母亲脸上柔和的笑意后渐渐消散下去。

    不是母亲父亲姐姐,更不是一个简单的“咿、呀——啊——”之类的音节词,而是“尼酱,欧尼——”

    那时,他们的小妹还是个只知道哭闹的娃娃,也正是在某人的哭声中,少女才如梦初醒的结束了她所有的失态。

    修栗很信赖他。

    而她今生最大的成就便是,她诞下了姐姐这个天才,所以她才能保持着最后的美丽离去。

    半晌,和室的障子门被轻轻推开,男孩没转头,他知道是谁,

    “你知不知道,为了亲自照顾你母亲停过一段时间的药?因为你会因苦涩的味道而皱眉。”

    在修栗的自我认知与成长逐渐张开的过程中,作为家族里天赋最好的姐姐大部分时候都不在她身边,而一直陪伴着小孩成长的人,是他。

    于是津岛修治开始像呵护一朵花一样呵护女孩的成长,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这家伙才是不是什么娇弱的小花,根本就是一只顽皮的小猫。

    小孩子总是很渴望亲情,这一点在他的小妹身上展露无疑,虽然女孩从来都不说出口,但津岛修治知道,妹妹很爱他们,也很想得到他们的爱。

    他不理解她的无助与绝望,她也不想被他理解。

    “哥..哥哥?”在他沙哑的提问声中,小女孩醒了过来。

    母亲的手抚摸在脑袋上的力度很轻很轻,耳边还有安眠曲,这次的哼唱对象是他们兄妹二人,津岛修治闭着眼睛想,那就先对她好一点吧。

    在津岛修治不小心吐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后,他们的母亲夕子好笑的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个时候啊,修治只要一从母亲的怀抱中离开就会哭个不停呢,就连修依想要抱你你都不让。”

    而女孩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冲他露出一个微笑,继而又在看见他难过的表情后,极力向上伸着胳膊想要抱住他,“欧尼桑不哭,修栗没哭,欧尼不哭。”

    他倒是无所谓,男孩觉得自己在哪里都能凑合的活下去,但是,他的妹妹能坚持得住么?

    这是属于他们的约定。

    作为家主夫人,死去之后应有的礼数她都有,大家看起来都是那么尊重爱戴她,可是,可是啊,津岛修治明白,其实在外人眼里,只是三级咒术师的母亲不过是父亲的附属品。

    所以,当不到四岁的津岛修治看到母亲温柔的怀抱着幼小的女孩,嘴里哼唱着曾经独属于他的歌谣时,他感觉胸腔里爬满了他讨厌的虫子,后来他明白那种感觉叫嫉妒。

    相同的血脉将他们紧紧相连,像是三株相互缠绵的藤蔓,地底之下的根茎维系着深入骨血的烙印。

    虽然比起同龄小孩来说,修栗已经足够乖巧,但就这点小聪明想要在这个家...或者以后的另一个家好好生存下去,还不够哦。

    熄灯前的和室属于三个人,

    他知道父亲不是什么好人,也清楚姐姐一直在做着计划。

    “可是修治小时候也曾这样过哦。”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管津岛修治十分不喜欢这个妹妹,可他依然无时无刻陪伴在她身边,哪怕是母亲不在的时候,他也会看好她,因为这是母亲爱着的小东西。

    要是那个孩子不存在就好了。

    津岛修治说不上自己当时的感受,以及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区域到底有没有被这个人碰到。

    “那哥哥也是。”

    ......

    她才是真正一点危机感的都没有的家伙呢。

    “你知不知道,自从诞下你后母亲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所有人都说,是因为生你母亲才亏空了身子。”

    在母亲被众人抬出去后,津岛修治甩开了侍女,快步走到了那个像是与外界的一切都隔绝的房间——他妹妹的房间。

    津岛修治难过的抱住母亲,现在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力气伸手揉他的脑袋了,所以只能换他来紧紧拥住她。

    也许只有津岛修治自己清楚,也曾有那么一刻,他嫉妒得要死,也曾有那么一瞬,他想要杀掉自己的亲生妹妹。

    既然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做会惹母亲伤心的事好了,他是个乖孩子,母亲的身体那么脆弱,可承受不住太多眼泪。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真令人好奇,男孩摩挲着指尖的黑发,静静的看着躺在榻榻米上,因白日里的疲劳而打瞌睡的妹妹。

    一切都有种即将破碎的感觉。

    即使发丝在手中不断滑落的触感无比真实,但津岛修治却依旧觉得此刻的安宁,就像是用吸管沾着肥皂水吹出的泡沫,阳光下,它们带着如梦般的绚烂,脆弱又短暂。www.chunlu.me

    可他终究还是失去她了。

    在这些咒术师宣布母亲的病已经无药可救后,父亲便彻底放弃了她。

    最开始,他是那么讨厌这个每天都将口水糊满了下巴的脏孩子,她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做,饿了哭,渴了哭,尿裤子哭,没人逗她玩哭的更大声,一点也不让人省心,真是烦死了。

    因为要长身体,所以女孩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就连现在也不例外。

    一把她放下来就要伸手找人抱抱,要么就是在和室里爬来爬去,自己打滚不小心磕到脑袋又要哭着爬过来。

    津岛修治(太宰治)的视角——

    “你知不知道...”男孩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接近无声,只剩下说不上是恼怒还是悲愤的气音,“...我们没有母亲了,修栗。”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小孩。

    “是嘛,”男孩撇撇嘴,黑发下的耳朵尖红红的,“我都不记得了。”

    “嗯。”

    只是男孩尚且年幼,现在的他还猜不到长姐想要做的事,更不明白那天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一改往日的端庄,失态的跑进和室抱着他和母亲哭诉。

    因为他记得他低头回应了,在女孩糯叽叽的小肉手拍在他脸上的那一刻,他说道:“嗯,我是哥哥。”

    母亲大人好像很开心,她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特别是怀孕生产的这段时间,父亲鲜少会踏足这个院子,父亲的消失似乎让母亲缓了一口气。

    她敏感又害怕疼痛,怕到被院子里蔷薇上的一根刺扎了都要找人寻求安慰。

    哪怕那个时候他刚满六岁,可他明白自己的母亲时日无多了,也听懂了他父亲阻止下属将母亲送去医院的话语。

    自那之后,她对这个家的态度就冷淡了下来。

    人类的情感离不开自私自我与道德伦理间的纠缠,尤其是幼童,他们还不会合理控制情绪,阴暗又丑陋的想法更容易在心底堆砌。

    或许对于年岁不大的男孩来说,有些情感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演变成离奇的羁绊,就比如他对妹妹的感觉。

    津岛修治手里握着一小撮黑发,拿发尾挠了挠头发原本的主人。www.lurong.me

    ......大抵也是有的吧。

    小男孩静静地站在母亲的居所外,那里的障子门被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通过缝隙,他看得到其他人在为母亲清理遗容,在她的脸上蒙上白布。

    津岛修治曾拿小拇指点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偷偷尝过,苦涩的味道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可这些苦涩的药水却浸满了母亲的每一天。

    然而每当津岛修治开始厌烦并感到头疼时,他的妹妹却总能做出一些神奇的举动,来安抚被烦闷情绪包裹着的他,比如她的第一次开口说话。

    但是...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如果某一天,有一个比你更小的孩子的诞生抢走了母亲大部分的爱时,该怎么办?

    真可笑啊,这样的爱本不该在咒术世家出现的。

    很少有人喜欢被割裂成一片一片的爱,他们都希望这些爱能完全属于自己,或者成为最偏爱的那个,哪怕那是不可能的。

    她为什么就学不会安静这两个字呢?

    这样看的话,他们之间的羁绊似乎更深一些。

    他们二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最久,久到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人生,也是他的一大半人生。

    小女孩被打扰的缩了缩鼻子、皱了皱眉,甚至扬起一只手搓了一下脸颊,但就是没有睁眼。

    那一刻他陡然松了力道,将小小的女孩搂在怀里轻声说:“你可不能一不小心就死掉了,一定一定要活下去才是。”

    长姐的步伐无声无息,她经常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坐在光线较弱的角落发呆,直到再晚一些,会有侍女把年龄小的他们领走,只留下像孤岛一样的姐姐。

    只是在那之后母亲的身体便越来越差了,不停喝着气味难闻的药。

    站在原地沉默的打量了一会儿熟睡中的小妹,津岛修治缓缓俯身,一只手掐上了女孩纤细的脖颈:

    软软的声音落在耳边,明明他的手还架在对方的脖子上,但津岛修治却很想笑,他感受到了掌心处脆弱的搏动,所有的一切都可笑至极,连带着他自己也是,可笑又可悲。

    比起姐姐来说,他们的妹妹更听他的话,这是津岛修治无比确认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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