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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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觉裴律正在观察自己，乔西躬身行礼，声音温雅好听：“裴先生，请你再稍等一会儿，老板还没起床。”

    ***

    听他质问，江恕冷冷地笑，又露出那种怪异的表情。

    江恕也没管裴律面上的各种难堪，径直躺在豪华扶手椅上，他漫不经心挑选书架上的黑胶唱片，语气淡淡道：“想清楚了？”

    江恕的父母是家族联姻，早年还算幸福美满，奈何他父亲想享受齐人之福，闹得全家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好的。”

    裴律站在曾经属于他的家里，却有些手足无措。

    没有人往裴律这边看上一眼，完全把他当空气。

    没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裴律抬头看向正对着大门的那副巨大油画。

    他恨不得让眼前这人直接物理消失。

    这幅油画整整挂在江宅三十多年，直到江恕结婚，他也没取下这幅油画。

    ……

    “第二件事，我继续想拍完《金色的传说》，也算圆了我少年时的一个梦……拍完这部电影，我就出国，再也不碍你的眼。”

    他穿着睡袍，脸色看上去还算红润，他居高而下地看着裴律，眼神极其冷漠，眼中的轻蔑和恶毒让人很不舒服。

    江宅的仆人们正在屋内团团转地忙着，换洗天鹅绒的窗帘、擦拭古董家具、烹饪早点……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井井有条，一丝不乱。

    他真的害怕江恕发疯对学长做出那种事，学长要是遭受那种事，他想都不敢想。

    裴律骨子里还是有些怕他的，再次质问时，下意识地放缓了语气，甚至有些卑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是我对不起你，你的报复尽管冲我来，可学长他没有对不起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裴律深吸一口气，语气卑微道：“我没别的要求，总归是我对不起你。我只有两个要求，你要是答应，我立刻就签字。”

    金色的阳光中，他缓缓闭上眼，像是在感受母亲的怀抱。

    江恕听得很不耐烦，他只想裴律赶紧签字滚蛋，不想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

    签好字后，裴律深吸一口气，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在江母因病离世前，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处于精神抑郁的状态，并数次在儿子面前发病，给江恕留下极深的心理阴影。

    裴律知道他这是示意自己继续说，缓缓吐出一口气后，他继续道：“第一件事，我会让工作室发出声明，是我先出轨林琅的，所有的道德谴责都由我来承担，而你也得做出澄清。这一切都和学长没有关系，我不想学长被泼上脏水，他是完全无辜的。”

    作为江恕的贴身秘书，乔西为人彬彬有礼，工作极其有效率，一举一动都精密得像个机器人。

    裴律正思索着，江恕从楼上走下来。

    比可悲更可悲，比可笑更可笑。

    乔西恭敬地做出送客的礼节。

    在乔西面前，裴律总是没有底气，觉得自己的气度仪态比不上他的从容不迫。

    看到他嘲弄的表情，裴律有些想发火，但他突然意识到，如今自己的撒泼对江恕没有任何意义，他再怎么故作姿态，江恕都不会再耐心哄他。

    此话一出，裴律骇得险些站立不住，他连忙走上前，近乎乞求道：“别，你别动学长，我什么都答应你。”

    “鲈鱼不怎么新鲜了，今天的鱼类都全部重新采购。”

    江恕膈应周济慈的存在，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一张让人怦然心动的脸。

    裴律甚至怀疑过这位容貌气度不凡的秘书，是不是私下和江恕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为此还和江恕闹了不少别捏，但一旦涉及正事，江恕却从不会惯着他。

    他为人虽然极其强势，但却更欣赏母性中具有温柔、脆弱、坚强这些特质，厌恶父性中的霸道、权威和强硬。

    秘书乔西正在指挥厨师长准备今天的早餐，他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眉眼清隽泠然，说不出的端庄得体。

    裴律的背叛是对他的羞辱，是他人生最大的败笔。

    早上九点钟，杏黄色的阳光从明净铮亮的玻璃窗里透进来，穿过红天鹅绒的窗帷，把客室照得雪亮。

    由于江恕下令封杀裴律和林琅，《金色的传说》剧组也断掉资金链，一时间，裴律在圈内可谓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程度，人人都当他瘟神一样。www.modaoge.com

    在外面的人看来，江恕和裴律的相处类似于“霸总娇妻”模式，江恕对裴律也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但在两人的实际相处中，裴律大多是持谨慎小心的态度，小心翼翼地控制江恕的情绪。

    对此，江恕只是冷笑一声，他躺在豪华沙发上，一只手夹着雪茄，另一只手磨蹭着自己的金属打火机，打火机冒出滋滋的火花，像是心脏的跳动声。

    怕江恕发火，裴律连忙解释：“不是什么重要的要求，我只求你这两件事，以后我就退出娱乐圈，也离开港城，再也不碍你的眼。”

    母亲过世后，他在回忆中不断完善对母亲的美好印象，并执着于一场忠贞不渝的婚姻，与其说他是在追求真爱，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童年的补偿心理。

    乔西一丝不苟地指挥着，他清秀的脸上架着银丝边框的眼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尽职尽责。

    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裴律很擅长剖析人性，通过了解江恕的过去和童年，他发现江恕有很典型的俄狄浦斯情结。

    临走前，裴律最后一次回头，轻声道：“对不起。”

    甚至，他很喜欢和一些丈夫出轨的妻子来往，虽然只是简单地听这些妻子们诉说和抱怨丈夫的不忠贞，但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出去后，那些丈夫们却很生气，也影响他自己的名声。

    但江恕却丝毫不在乎，反而很享受这样顽劣的恶作剧。

    在两人以往的夫妻生活中，裴律或多或少在利用他这种情结，试图操控他。

    裴律强压下心底的苦涩，上前问道：“你……学长那些新闻是你做的？”

    江恕性格屑到那种地步，一张嘴刻薄得让人简直羞愤欲死，但在情场上却无往不胜，除去他出手阔绰以外，更多要归功于这张从母亲那里遗传到的俊俏脸蛋。

    一切都结束了。

    他点燃一支烟，眉眼不耐道：“是，是我做的。为什么？不为什么，我本来就是这样恶毒又刻薄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听得恶心。裴律，你在背叛我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到这个结局的，至于你的学长……”

    江恕在刚成年后的一段时间里相当荒唐，他不喜欢单身男女，反而喜欢有过丈夫或者男朋友的人。

    一旦碰触江恕的底线，尤其是沾染和他父亲相似的“出轨”、“不忠贞”这样的字眼，他就会变得极其暴躁，甚至刻薄无情，翻脸不认人。

    对于江恕的报复，裴律早有心理准备，但如果只是他一人遭受报应也罢，可当他看到网上关于学长的“小三”传闻时，他彻底坐不住了。

    见他签完字，江恕毫不留情地道：“乔西，送客。”

    他在试图操控这只猛兽，想挥舞着鞭子在他头上为非作歹。

    可惜，他最终失败了。

    “奥比昂酒庄刚送来几瓶白葡萄酒，摆上。”

    看到裴律愈发惨白的脸色，江恕恶意更深，他轻笑一声，语气轻浮道：“不过，我确实得承认，学长确实有那个资本让你恋恋不忘那么多年。我其实也想尝尝他的味道呢……”

    江恕心里冷冷地笑：真是可笑啊，曾经的枕边人在自己面前低头卑微乞求，居然是因为自己威胁伤害了另一个男人。

    不再去想这些荒谬至极的事，江恕让乔西把离婚协议甩在裴律面前，淡淡道：“你的条件我都同意，签吧。”

    港城的东郊和西郊之间就隔了条河，一条河的距离，却像一把尺子，硬生生要给人划分

    江恕讥讽地笑：“事到如今，你还敢跟我提要求？你以为你不签我就拿你没办法？”

    打蛇打七寸，裴律最在意什么，他就偏要毁掉什么。

    “老板最近胃口不太好，这道蟹肉小饺子太油腻，撤下，换上一份冰糖燕窝。”

    他不能接受纯白无辜的学长遭受这样的污蔑，在经过反复的心理准备后，他终于下定决定来向江恕低头，顺便……签离婚协议。

    甚至不想提那个让人胃痛的名字，江恕狠狠皱眉，咬牙切齿道：“怪只能怪你，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他微微欠身时，丝绸般的长发在他脸侧滑过很好看的弧度。

    这两个要求都是和周济慈有关的。

    他仰望着母亲的油画，圣母也不能比她更美丽温柔。

    江恕早就在协议上签好了字，裴律看到离婚协议上的字迹时，心口一痛，鼻子有些发酸。

    裴律不自然地抿唇，乔西表现得越是周到体面，他心里越是不自在。

    江恕没说话，他摸着扶手椅上半狮半鹫怪兽的雕饰，表情威严睥睨中透着冷酷。

    那种看脏东西的眼神，让裴律心里很涩，酸酸的。

    这种被刻意忽视的陌生感觉，是裴律很久没体会到的。

    他深爱自己的母亲，并憎恨伤害母亲的父亲。

    “把这个秋葵绿釉如意瓶摆在餐桌上，再去后园摘几朵绿玫瑰，正好和今天的餐具配色。”

    这是江恕母亲的画像，女人一身碧玉色丝绸裙子，裙边用金线绣有玫瑰花，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一大串祖母绿宝石项链，高贵美丽至极。

    客室清一色的复古家具，江恕的外祖母是英国人，去世前给他留下不少昂贵的古董家具，包括黄檀木的桃花芯木柜、“帝政时期”的橡木橱柜……色彩华丽复古，恪守严格的对称法则，奢华中又显示出权威和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