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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长柏围着熏香肠腊肉的笼架子看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打量着饭菜端上了,才一屁股坐下。

    那,本该是他的责任。

    可惜,那日家中无米下炊,小女儿断粮,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不顾他的哀求,仍然抢了他一贯钱,回村三个侄儿恶霸似的又来抢钱、抢东西。

    “嗐不要闹你们堂姐了,让你们堂姐好好坐着吃饭!”陈翠萍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从前他们欺他、辱他,怒骂他的妻子,诅咒他的女儿时不曾想到他脸上没光。

    苏长槐单手抱着苏岁岁,把屋里的油灯拿出来摆在饭桌上。

    “都是阿玉的功劳。”苏长槐如是说,将沈碧玉按坐在上方尊位上。

    忍。

    被挤走的苏家福、苏家禄委屈地站到阿娘身后。

    四四方方的饭桌四面都能坐人。

    沈碧玉一脸懵:“相公?”

    陈翠萍连忙去扶,经过苏长柏时拍了他一掌:“就知道吃,儿子被欺负了都看不见!”

    苏姩姩看起来温温柔柔,但遗传了阿娘的好力气。

    这才是家!

    正在这时,沈碧玉送上最后一道香煎咸鱼干。

    “大哥你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嘛!”

    到饭点儿了被赶下桌,在他们不长的人生里还是头一遭。

    苏岁岁乖乖趴在阿爹怀中,看他们憋屈的模样,再看阿爹漂亮的脸上波澜不惊,想知道叔叔婶婶到底有什么把柄在阿爹手上。

    陈翠萍不屑,家里婆婆当家,婆婆不在了,老二当家,老二再有个好歹才轮到她。她还没当上家呢,那粗粗笨笨的女人凭什么!

    苏家的饭桌一般是比较安静的。m.mankewenxue.com

    只有痛了,才知道低头。

    “大哥升职,做亲弟弟的开除,您面儿上也没光啊!”

    苏家福、苏家禄共坐一方。

    苏长柏咀嚼着美味的炒野猪肉,刚想发作,便见苏长槐、沈碧玉双双放下筷子,脸色铁青。

    只有痛了,才知道为他考虑。

    呸呸呸!这什么粥?绿油油的,又涩口,喂猪的吧!

    而今他们脸上没光了,才开始为他的脸面考虑。

    苏长柏在这时激动地拉住苏长槐的手,“大哥您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面对苏长柏的哀求,苏长槐冷漠以对。

    他想起了自己的大事。

    三兄弟一合计跑去苏姩姩、苏姣姣坐的那一方,使出男孩子的浑力要拖两个堂姐下桌。

    一家人将饭桌结结实实围了三面,很谦恭有礼地将上方尊位空了出来。

    被挤走的陈翠萍母子一脸懵,福禄寿三兄弟没了位置,又委屈又愤怒地摇晃陈翠萍,“阿娘.”

    他身宽体胖,一人坐一方。

    陈翠萍瘦,把小儿子拉扯到身边坐下,给他擤完鼻涕,往桌腿一揩。

    更让他们感到屈辱的是苏家的赔钱货都上桌了,他们是苏家的宝竟然站着!

    娘、他、大儿子,代表了苏家从前、现在与将来的体面,缺一不可。

    苏长槐摊开手,一只平安扣,玉质,有些灰扑扑的,但在底层农民看来已经很好了。

    还是得忍。

    陈翠萍再愤怒也不得不忍下去,将三个儿子拉扯起来,训他们去端来自己饭碗,席地坐在檐下。

    娘给村民看病,别人感恩戴德地掏钱,是体面。

    自己的瘦屁股往苏长柏坐的板凳上一挤,勉强蹭上个边儿,还得拿自己的腿撑着。

    苏长槐这才抱着苏岁岁坐下。

    “这?”有求于人,陈翠萍也顾不上追究上回的羞辱,十分好心地出言提醒:“大哥糊涂了,这是当家人坐的位置。”

    苏姣姣饭碗差点没端稳。

    回家,破落的院子,昏黄的油灯摇曳,让他感到一点安慰。

    给小女儿买的小米散落进泥里。

    连忙让位挤去另一方,“大哥坐这儿,坐这儿!”

    苏姩姩得到默许,轻飘飘摆手,将三兄弟推倒在地,爬不起来。

    檐下一站一蹲的苏姩姩、苏姣姣笑着过来,同坐一方。

    那一刻,他心中澎拜。

    所以他一定得保住咸丰酒楼的工作!

    大儿子去镇上私塾念书,虽不是镇上最好的私塾,念了一年勉强会写名字,但至少整个小虫村只有他家交得起束脩,只有他家的孩子能上私塾,这是体面。

    姩姩不过十岁,活得自卑又小心翼翼,姣姣八岁,从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两个女儿都很懂事,早早担负起养家的重任。

    苏长槐并不坐,唤道:“姩姩、姣姣过来。”

    苏长柏惦记着自己的大事,连忙干笑几声:“嫂子能干,家当得好,坐,坐就是了!”

    苏长槐按住想起身让位的沈碧玉:“弟妹不了解我家,我家向来阿玉做主。”

    他在镇上咸丰酒楼上工,不为那份儿工钱,能天天去镇上打发时间的同时,让村里人看到他一个念过书的文化人有前途、能干,这也是体面。

    他们有家底,又几乎坐拥全村土地所有权,不必亲自耕种,收租子便能过得很滋润了。为和整天只为了吃饱饭的村民区别开来,他们需要体面。

    他本该养育她们,却因愧疚拖她们一起受苦。

    但是今晚来了客人。

    而今才知他错得有多离谱。

    他在指指点点与嘲笑中拾起,一把又一把。

    此时护着二妹,只拿眼看阿爹阿娘。

    那是他的救命恩人,以身相许是报恩,这么多年的操劳真的是报恩吗?

    忍受,并不能换来他们的谅解。

    苏长槐与沈碧玉同时点头。

    苏长柏咬牙挤出个笑,再让,“大哥坐这儿!”

    那时候他的心就碎了。

    陈翠萍撇嘴,心中只道大哥小气,知道他们要来吃饭,才一道肉菜!

    这家也太穷了,板凳再找不出一条来。

    所以他这次使用了一点小计谋,让他们也受一点苦。

    “我说我来大哥这儿吃饭,你偏要跟来,还带上他们三个,咋咋呼呼,我还怎么和大哥说话!”苏长柏挤眉弄眼,要陈翠萍配合。

    他要担负起责任,守护这个家。

    苏长柏只顾着挑肉吃,眼光一亮,“嫂子的手艺又精进了啊!”

    油灯一照,一碗五肉炒野菜油亮亮的,衬得旁边的野菜疙瘩汤与蕨菜干灰扑扑的。

    也正是那一刻,他看清了谁才是真正值得守护的人,也确信了这才是他真正的家。

    脸上没光?

    他们三个可以勉强挤着坐。

    阿玉遭了三次罪,辛苦生下三个女儿,从他肩上挑过养家的担子。

    檐下新挂的咸鱼,院中姩姩正在腌的猪肉,厨房传出的暖香这些都是阿玉的功劳。

    沉默,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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