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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萧先生是咱们家的家神,能跟活人联姻吗?会不会破了风水啊?”

    恍然间,寂静的神龛里又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叮叮当当,撞碎了这一室的凝滞与压抑。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夜里,方渺沉沉入睡。

    对此,他也是不解的。

    佣人还没说话,屏风后头就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醒着呢,也死不了,你们少来烦我,我饭都能多吃两碗。”

    忽然,女人眼皮一掀,在后视镜中与他视线相对,黑西装男人咳了声,挪开了好奇的目光。

    仿佛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就在萧太爷背过身时,又起风了。帷幕被风撩起来了,月光趁机透进神龛,映出了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

    宅子的中央是一圈又一圈的回字廊道,好像要把什么东西困在里面一样。最中心处,屹立着一个古怪的建筑,乍一看,极像是一座墓碑。

    “那方家的姑娘才几岁?到时候怎么喊人?真把她供起来呀?”

    “人醒了没有?”

    从司机的视角,甚至看不到她的眼睛,因为她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打着手游,绚烂的技能音效从她的手机里传出来,灌满了安静的车厢。

    东院的卧室里一片寂静。

    噩梦消散了。

    她没有唯物主义被震碎的惊恐失措,心底反而隐隐有些兴奋,仿佛发现了一款有趣的新游戏,光是看了简介,就勾起了她浓浓的探知欲。

    就在这时,她临睡前摆在床头柜上的几件纸叠小物件突兀地动了动,纸花绽放地更灿烂了,纸青蛙跳了跳,千纸鹤驮着纸做的小人颤颤巍巍地飞起来,落到了方渺的脸侧。

    小楼没有门扉和窗玖,仅用一帘帘红色帷幕遮住了人的视线。

    方渺没再出门,留在家中收拾东西。

    他头发花白,满脸的褶子,眼神却锐利精明,看不出是个百岁老人。

    她的脸半藏着被子底下,侧躺着,四肢微微蜷缩,睡到一半,眉头忽而皱起来,呼吸也沉重起来……

    大早,一辆豪车停在了方家别墅门前。

    室内昏暗,只有寥落的月色路过此间。

    有一张牌位被单独摆放在最前头,然而木牌上的名字被划花了,看不清笔画。

    走近了,便知道那不是墓碑,但也差别不大。

    神龛孤零零地立在四面回廊之中,周围是幢幢的山影。

    哎……旧恩难偿。

    今天是个好日子。

    这是一座高耸的门楼式神龛,建造得很气派,像一栋独立的小楼。门前,一左一右分别摆着大香炉,里面蓄满了香灰,灰白的香烛烟雾袅袅升起。

    夜风萧瑟,将帷幕一角拂起,里面黑洞洞的,叫人看得心口发麻。

    这座宅子不是曾经发生血案的凶宅,而是后来建造的,大多萧家人不住这头,只在进行祭典时才来一趟,平日里很是冷清。

    她做噩梦了。

    方父方母出席宴会,还没回家,不过方渺在上楼的时候跟方子清撞了个正着,两人面对面地愣了一会儿,很快,方渺就恢复了平时的淡然模样,与她擦肩而过。

    萧太爷说话很不客气,闹得外头几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是不满地离开了。

    毕竟在以往的十多年中,她只痴迷于网络游戏,始终对现实中的事物兴致缺缺。

    “二叔……”

    百年前,萧家那场灭门血案轰动一时,上下百余人,嫡系只留下一个活口,就是当时的萧家大少的独子,萧枫。

    司机是个年轻的黑西装男人,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他脸上冷淡严肃,却多次透过墨镜的空隙瞥向车内后视镜……

    方渺蹲得两腿都麻了,终于满意地站起来,打道回府。

    不多时,飞鸟在枝桠间啼唳,车子停在了萧宅的正门前。

    盯着这小物,他那一成不变的脸色终究是变了,如寒潭的眸子里也荡起了浅浅的涟漪,似是有些苦恼。

    “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不要耍什么小手段。萧先生庇佑家族百年,这是他的大事,若是……”萧太爷从屏风后走出来,话没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

    自从有了这位氏神保佑,萧氏便迅速崛起,蒸蒸日上,如今风光无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弯腰拾起这枚铃铛。

    太奇怪了。

    众人七嘴八舌,各怀心思,吵得萧太爷脑袋疼,咳了两声,扯着嗓子叱道:“这事轮不到你们操心,家里少了你们吃还是少了你们穿?还是少了你们的分红?”

    几个中年人互相打着眼色,却没人出声,直到屏风后头走出来一个眉眼忠厚的佣人,几个人才围上去,纷纷开头问道:“太爷身体怎么样了?”

    其中详细内情,只有萧太爷知晓,众人只知道‘萧先生’曾是萧家的嫡系血脉,死后不肯轮回转世,吃了族人的供奉,就这么长久地留了下来。

    男人的视线微移,一双狐狸眼下敛,落到了地面上,就见一粒黄铜小铃铛从门楼的帷幕后头滚进来。

    男人的唇轻启,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又一次的昼夜变换之后,六月的尾巴终于过去了。

    不过她大半张脸都被一方面纱遮住了,只露出一双圆杏眼和光洁的额头。

    ……这便是,萧先生要迎娶的夫人?

    看着很年轻,不似二十四五岁,眉眼却淡淡的,一路上都没说话,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颇有种宠辱不惊的气质。

    车子从市中心一路驶向边郊,山林绿野伫立在道路两侧,萧氏主宅便坐落在这静谧之处。

    恩人的后代之一,真的有点调皮。

    那是个年轻男人,发丝银白,与月光同色,看起来冷冷的。他整个人都是苍白的,没有一点点血色,长相极其俊雅,瞧着二十啷当岁,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透出一股浓郁的死气。

    女人个子不算高挑,甚至瞧着有些娇小,但比例很优越,一身精致华贵的旗袍衬得她很贵气,长发编了起来,收束在脑后,显得她脸更小了。

    六月三十日。

    朝阳东升,转瞬便西落。

    帷幕后的男人逐渐隐没在黑暗中,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牌位,整齐排列,数量成百。

    她站在大门前,微微扬起长颈,一手遮在眼前,往围墙里眺了一眼。

    随后,他捻了张红纸,将其叠成了一个人影,在纸人上附了个‘祝愿’,紧接着手腕一翻转,纸人就轻飘飘地飞出了帷幕……

    时光流转,百年光阴稍纵即逝,稚童也成了老人。

    出现在了蓉城另一头。

    七月一日,天色晴明。

    萧氏主宅位于边郊,背靠阴山,夜风凉飕飕的,萧太爷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压不住嗓子里的干痒,又咳嗽了几声,才缓缓转身离去。

    庭院里寂寂无声,夜空中的下弦月宛如一柄锋利的匕首,散发着寒冷的光,好似正等着要割开谁的喉咙。

    它们的周身弥散出微弱的红光,逐渐汇聚成一粒粒光点,从方渺的眉心处钻进去,不一会儿,她蹙起来的眉头便平缓下来,急促的呼吸声也变得绵长而轻柔。

    几个人脸上浮起几分尴尬和不忿,其中一个中年贵妇人忍不住抱怨起来:“太爷,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好端端的……怎么操办起萧先生的婚事了?您是没瞧见,这才几天啊,那个方家扯着我们家的大旗,在外头狐假虎威那样儿……”

    良久,萧太爷长长地叹了口气:“哎……”

    萧太爷燃了一炷香,烟雾模糊了他布满沟壑的面容,也遮掩了他复杂的神色,他望向帷幕背后的黑暗,似乎在看着什么人。www.xianya.me许久,他才自言自语道:“您已经不是这世间的人了,为什么突然……要娶方家的姑娘呢?”

    他望了望角落的供桌上摆放的奶糖、口香糖、玛瑙珠串……将铃铛也摆了上去。

    他没了休息的心思,披着一件外裳便往屋外走去,这宅子建造得跟园林一样,他穿过一条条长廊,往宅院的中央走去。

    神龛与外界的连接全看他心意,但方家子弟的供奉却容不得他拒绝,只因他跟方家有着极深的因果。

    方父方母也在家,心底有些忐忑与紧张,对着方渺叮嘱了一遍又一遍,而方子清则在卧室里缩了一整天,连吃饭都不肯下楼。

    虽只剩下了些许香灰味道,却为方渺换来了一夜好眠。

    偷看着车后座的女人。

    待方渺回到家时,将近十点了。

    萧氏主宅。www.nianxiang.me

    萧太爷似是察觉到什么,回身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只好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被风送得很远。

    要知道,萧氏有许多萧先生,萧太太,但能被他们齐齐尊称为‘萧先生’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萧氏供奉了百年的氏神。

    随即,纸做的物件凭空燃起了青色的火焰,将其灼烧成了一点暗色的灰烬,不必风吹拂,便消散在空气中了。

    眼珠子咕噜地转了好几圈,却怎么也无法从梦魇中挣脱。



    方渺下了车,随身只有一个小包。

    只有方渺一个人神色如常,该干嘛干嘛,只是在床上和床底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想找的东西。

    还好将要与他冥婚的,不是年幼的这一个。

    在一片堪比5A级景区的山林中,逐渐显露出古朴的红漆绿瓦,叶影下,园林一般的宅子如一卷古画,缓缓在方渺的面前展开。

    夜,八点多。

    “万一触怒了萧先生怎么办?”

    只有拇指点大,圆鼓鼓的,在他宽厚的掌心里滚了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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