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虔婆醉打唐牛儿 宋江怒杀阎婆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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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江道："恁地要紧，只得去。"

    婆惜把手拓开，说卤子，"你做怎么这般鸟乱！我又不曾做了歹事！他自不上门，教我怎地陪话？"

    阎婆道："端的忙些个，明日准来。"

    那婆子见女儿不吃酒，心中不悦；才见女儿回心吃酒，欢喜道："若是今晚兜得住，那人连恨都忘了！且又和他缠几时，却再商量。"

    婆子道："我儿，爷娘手里从小儿惯了你性儿，别人面上须使不得！"

    唐牛儿道："是了。这阎婆惜贼贱虫！他自和张三两个打得火块也似热，只瞒着宋押司一个。他敢也知些风声，好几时不去了；今晚必然吃那老咬虫假意儿缠了去。我正没钱使，喉急了，胡乱去那里寻几贯钱使，就帮两碗酒吃。"唐牛儿捏手捏脚，上到楼上，板壁缝里张时，见宋江和婆惜两个都低着头；那婆子坐在横头桌子边，口里七十三八十四只顾嘈。

    这婆子乘着酒兴，叉开五指，去那唐牛儿脸上只一掌，直颠出廉子外去。

    婆子也连连吃了几杯，再下楼去烫酒。

    宋江道："你不要缠。我的事务分拨不开在这里。"

    众人道："你的孤老是谁？"

    阎婆道："我儿，起来把盏酒。"

    街坊都道："唐二哥，你寻谁，这般忙？"

    婆子喝道："你不晓得破人买卖衣饭如杀父母妻子！你高做声，便打你这贼乞丐！"

    宋江听了那婆娘说这几句话，心里自有五分不自在；为这婆子来扯，勉强只得上楼去。

    婆惜只得勉意拿起酒来吃了半盏。

    这婆子哈哈地笑道："你两个又不是泥塑的，做什么都不做声？押司，你不合是个男子汉，只得装些温柔，说些风话儿耍。”

    这一日晚，正赌钱输了，没做道理处，却去县前寻宋江。

    众人道："我方才见他和阎婆两个过去，一路走着。"

    宋江听了，也不做声。

    唐牛儿钻将过来道："你打！"

    阎婆道：""没酒没浆做什么道场？"老身有一瓶好酒在这里，买些果品与押司陪话，我儿你相陪押司坐地，不要怕羞，我便来也。"

    婆子笑道："押司莫要见责。闲活都打叠起，明日慢慢告诉。外人见押司在这里，多少干热的不怯气，胡言乱语。放屁辣臊，押司都不要听，且只顾吃酒。"

    阎婆听得女儿脚步下楼来，又听得再上楼去了，婆子又叫道："我儿，你的三郎在这里。怎地倒走了去？"

    婆子看女儿也别转了脸。

    把嘴望下一努。

    宋江勉意吃了一盏。

    那婆子瞧见宋江要走的意思，出得房门去，门上却有屈戌，便把房门上，将屈戌搭了。

    婆惜道："没得只顾缠我！我饱了！吃不得！"

    阎婆道："押司不要跑了去，老人家赶不上。"

    宋江被他劝不过，连饮了三五杯。

    唐牛儿是个乖巧人，便瞧科，看着宋江便说道："小人何处不寻过！原来却在这里吃酒耍！懊吃得安稳！"

    唐牛儿道："我喉急了，要寻孤老，一地里不见他！"

    宋江道："直恁地这等！"

    那阎婆惜倒在床上，对着盏孤灯，正在没可寻思处，只等这小张三来；听得娘叫道，"你的心爱的三郎在这里，"那婆娘只道是张三郎，慌忙起来，把手掠一掠云髻，口里喃喃的骂道："这短命！等得我苦也！老娘先打两个耳刮子着！"

    唐牛儿道："押司，你怎地忘了？那件公事,知县相公在厅上发作，着四五替公人来下处寻押司；一地里又没寻处。相公焦躁做一片。押司便可动身。"

    婆子笑道："押司，我同你上楼去。"

    宋江道："莫不是县里有什么要紧事？"

    本是一间六椽楼屋。

    那婆子是乖的，生怕宋江走去，便帮在身边坐了，叫道："我儿，你心爱的三郎在这里。"

    唐牛儿便道："真个是知县相公紧等的勾当，我却不曾说慌。"

    宋江道："我今日县里事务忙，摆拨不开，改日却来。"

    且说阎婆下楼来，先去灶前点起个灯；灶里见成烧着一锅脚汤，再凑上些柴头；拿了些碎银子，出巷口去买得些时新果品鲜鱼嫩鸡肥之类；归到家中，都把盘子盛了；取酒倾在盆里，舀半镟子，在锅里烫热了，倾在酒壶里；收拾了数盆菜蔬，三支酒盏，三支筋，一桶盘托上楼来放在春台上；开了房门，搬将入来，摆满金漆桌子。

    宋江是个快性的人，吃那婆子缠不过，便道："你放了手，我去便了。"

    婆子笑道："我儿只是焦躁，且开怀吃两盏儿睡。－－押司也满饮几杯。"

    正在那里张家长，李家短，说白道绿，却有郓城县一个卖糟腌的唐二哥，叫做唐牛儿，时常在街上只是帮闲，常常得宋江赍助他；但有些公事去告诉宋江，也落得几贯钱使；宋江要用他时，死命向前。

    婆惜只不回过头来。

    宋江自寻思道："我吃这婆子钉住了，脱身不得。等他下楼去时，我随后也走了。"

    阎婆就床上拖起女儿来，说道："押司在这里。我儿，你只是性气不好，把言语来伤触他，恼得押司不上门，闲时却在家里思量。我如今不容易请得他来，你却不起来陪句话儿。颠倒使性！"

    便起身要下楼。

    阎婆惜自想道："你不来睬我，指望老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相伴你要笑！我如今却不要！"

    阎婆道："这贼人真个望不见押司来，气苦了。恁地说，也好教押司受他两句儿。"

    婆子一头寻思，一面自在灶前吃了三大钟酒；觉道有些痒麻上来，却又筛了一碗酒，镟了大半镟倾在注子里，爬上楼来，见那宋江低着头不做声，女儿也别转着脸弄裙子。

    那婆子自把酒来劝宋江。

    阎婆道："押司便误了些公事，知县相公不到得便责罚你。这回错过，后次难逢。押司只得和老身去走一遭，到家里自有告诉。"

    筛了三盏在桌子上，说道："我儿，不要使小阿儿的性，胡乱吃一盏酒。"

    吃那婆子拦住，道："押司！不要使这科分！这唐牛儿捻泛过来！你这精贼也瞒老娘！正是"鲁般手里调大斧！"这早晚知县自回衙去和夫人吃酒取药，有什么事务得发作？你这般道儿好瞒魍魉！老娘手里说不过去！"

    前半间安一副春台凳子。

    就橘子眼里张时，堂前琉璃灯却明亮，照见是宋江，那婆娘复翻身转又上楼去，依前倒在床上。

    婆惜一头听了，一面肚里寻思："我只心在张三身上，兀谁耐烦相伴这厮！若不得把他灌得醉了，他必来缠我！"

    绑半间铺着卧房，贴里安一张三面棱花的床，两边都是栏杆，上挂着一顶红罗幔帐；侧首放个衣架，搭着手巾；这里放着个洗手盆，一个刷子；一张金漆桌子上放一个锡灯台；边厢两个杌子；正面壁上挂着一副仕女；对床排着四把一字交椅。宋江来到楼上，阎婆便拖入房里去。

    婆惜道："你们自吃，我不耐烦！"

    看宋江时，只低着头；看女儿时，也朝着别处。

    阎婆道："我儿，你也陪侍你的三郎吃盏使得。"

    飞也似跑下楼来。

    宋江暗忖道："那虔婆倒先算了我。"

    两个厮跟着，来到门前，宋江立住了脚。

    唐牛儿道："你做什么便我叉我！"

    那婆惜在床上应道："这屋里多远，他不会来！他又不瞎，如何自不上来，直等我来迎接他！没了当絮絮聒聒地。"

    那婆子吃了许多酒，只里只管夹七带八嘈。

    那

    宋江正没做道理处，口里只不做声，肚里好生进退不得。

    那婆子倒笑起来，说道："又是我的不是了。押司是个风流人物，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不把酒便罢，且回过脸来吃盏酒儿。"

    阎婆道："我今日要和你去。"

    卑说涨缙了刘唐，乘着月色满街，信步自回下处来，却好遇着阎婆赶上前来叫道："押司，多日使人相请，好贵人，难见面！便是小贱人有些言语高低，伤触了押司，也看得老身薄面。m.julangge.com自教训他，与押司陪话。今晚老身有缘，得见押司，同走一遭去。"

    奔到下处，寻不见。

    唐牛儿道："便是县里宋押司。"

    便把宋江衣袖扯住了，发话道："是谁挑拨你？我娘儿两个下半世过活都靠着押司。外人说的闲是非都不要听他，押司自做个主张，我女儿但有差错，都在老身身上。押司胡乱去走一遭。"

    唐牛儿闪将入来，看着阎婆和宋江，婆惜唱了三个喏，立在边头。

    阎婆把手一拦，说道："押司来到这里，终不成不入去了？"

    那婆娘那里肯过来，便去宋江对面坐了。

    宋江便向杌子上胡着床边坐了。

    阎婆道："放你娘狗屁！老娘一双眼却是琉璃葫芦儿一般！却才见押司努嘴过来，叫你发科，你倒不撺掇押司来我屋里，颠倒打抹他去！常言道："杀人可恕，情理难容""这婆子跳起身来，便把那唐牛儿劈脖子只一叉，踉踉跄跄，直从房里叉下楼来。

    婆子便掇过一把交椅在宋江肩上，便推他女儿过来，说道："你且和三郎坐一坐。不陪话便罢，不要焦躁。"

    宋江低了头不做声。

    宋江寻思道："这厮来得最好！"

    婆子便扯廉子，撇放门背后，却把两扇门关上；拿拴拴了，口里只顾骂。

    宋江进到里面凳子上坐了。

    婆惜道："不把盏便怎的？终不成飞剑来取了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