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赵员外重修文殊院 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    【作者【明】施耐庵，罗贯中提示：如果章节内容错乱的话，关掉阅读模式,关闭广告拦截即可正常】

]    剃发人只一刀，尽皆剃了。

    那汉子道："杀了我也不卖！"

    那汉子方才疼止，又怕寺里长老得，坏了衣饭，忍气吞声，那里讨钱，把酒分做两半桶，挑了，拿了镟子，飞也似下山去了。

    众人初时不知他是军官出身，次后见他行得凶了，慌忙都退入藏殿里去，便把亮鬲关了。

    众僧冷笑道："好个没分晓的长老！"

    智深道："酒家也不杀你，只要问你买酒吃！"

    长老道："虽是如今眼下有些罗噪，后来却成得正果。没奈何，且看赵员外檀越之面，容恕他这一番。我自明日叫去埋怨他便了。"

    当下长老自引了众僧回寺。

    鲁智深道："俺不看长老面，酒家直打死你那几个秃驴！"

    鲁智深道："酒家饶你这厮！"

    长老道："你看我面，快去睡了，明日却说。"

    智深把那两桶酒都提在亭子上，地下拾起镟子，开了桶盖，只顾舀冷酒吃。

    踉踉跄跄颠入寺里来。

    长老选了吉日良时，教鸣钟击鼓，就法堂内会大众。

    长老听得，急引了三五个侍者直来廊下，喝道："智深！不得无礼！"

    无移时，两桶酒吃了一桶。

    智深虽然酒醉，却认得是长老，撇了棒，向前来打个问讯，指着廊下，对长老道："智深吃了两碗酒，又不曾撩拨他们，他众人又引人来打酒家。"

    那汉子道："和尚，你真个也作是耍？"

    长老留住在方丈里，安排早饭与他吃；又用好言劝他；取一领细布直裰，一双僧鞋，与了智深，教回僧堂去了

    早斋已罢，并众僧都送出山门。

    智深望见，大吼了一声，却似嘴边起个霹雳，大踏步抢入来。

    智深跪下道："今番不敢了。"

    众僧都笑。

    只说智深在亭子上坐了半日，酒却上来；下得亭子松树根边又坐了半歇，酒越涌上来。

    禅和子自去了。

    智深赶下亭子来，双手拿住扁担，只一脚，交裆着。

    风吹起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监寺引上法座前，长老与他摩顶受记，道："一要皈依佛性，二要皈奉正法，三要皈敬师友∶此是"三皈。""五戒"者∶一不要杀生，二不要偷盗，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贪酒，五不要妄语。"

    二三十人都赶得没路，夺条棒，从藏殿里打将出来。

    上下肩禅和子都不睬他，繇他自睡了；次日，要去对长老说知智深如此无礼。首座劝道："长老说道他后来证果非凡，我等皆不及他，只是护短。你们且没奈何，休与他一般见识。"

    赵员外取出银锭，表里，信香，向法座前礼拜了。

    智深道："不索哥哥说，酒家都依了。"

    这汉子也来亭子上，歇下担桶。

    次日，早斋罢，长老使侍者到僧堂里坐禅处唤智深时，尚兀自未起。

斋罢，监寺打了单帐。

    那汉子道："好酒。"

    智深便道："团鱼大腹，又肥甜好吃，那得苦也？"

    赵员外合掌道："长老在上，众师父在，此凡事慈悲。小弟智深乃是愚卤直人，早晚礼数不到，言语冒渎，误犯清规，万望觑赵某薄面，恕免，恕免。"

    智深道："真个不卖？"

    长老道："既然出家。如何先破了酒戒，又乱了清规？我不看你施主赵员外面，定赶你出寺。再后休犯。"

    一两，日都已完备。

    长老喝道："胡说！且看檀越之面，后来必改。"

    书记僧填写了度牒，付与鲁智深收受。

    当夜无事。

    门子见势头不好，一个飞也似入来报监寺，一个虚拖竹篦拦他。

    净发人先把一周遭都剃了，却待剃髭须。

    长老道："员外放心。老僧自慢慢地教他念经诵咒，办道参禅。"

    智深不晓得戒坛答应"能""否"二字，却便道："酒家记得。"

    众僧忍笑不住。

    长老道："智深虽是个武夫出身，今赵员外檀越剃度了你，我与你摩顶受记。教你∶一不可杀生，二烈可偷盗，三不可邪淫，四不可贪酒，五不可妄语∶－－此五戒乃僧家常理。出家人第一不可贪酒。你如何夜来吃得大醉，打了门子，伤坏了藏殿上朱红鬲子，又把火工道人都打走了，口出喊声，如何这般行为！"

    长老又赐法衣，袈裟，教智深穿了。

    鲁达道："留下这些儿还酒家也好。"

    智深抢入阶来，一拳，一脚，打开亮鬲。

    员外道："日后自得报答。"

    受记已罢，赵员外请众僧到云堂里坐下，焚香设斋供献。

    表白宣疏已罢，行童引鲁达到法座下。

    智深道："多少钱一桶？"

    赵员外取出银两，教人买办物料；一面在寺里做僧鞋，僧衣，僧帽，袈裟，拜具。

    人丛里，唤智深到松树下，低低吩咐道："贤弟，你从今日难比往常。凡事自宜省戒，切不可托大。倘有不然，难以相见。保重，保重。早晚衣服，我自使人送来。"

    智深道："兀那汉子，你那桶里什么东西？"

    那汉子见不是头，挑了担桶便走。

    首座呈将度牒上法座前请长老赐法名。

    大小职事僧人，各有上贺礼物。

    鲁智深观见那汉子挑担桶上来，坐在亭子上看。

    当时赵员外相辞了长老，再别了众人上轿，引了庄客，托了一乘空轿，取了盒子，下山回家去了。

    待他起来，穿了直裰，赤着脚，一道烟走出僧堂来，侍者吃了一惊，赶出外来寻时，却走在佛殿后撒屎。

    智深见没人说他，每到晚便放翻身体，横罗十字，倒在禅床上睡；夜间鼻如雷响；要起来净手，大惊小怪，只在佛殿后撒尿撒屎，遍地都是。

    卑说鲁智深回到丛林选佛场中禅床上扑倒头便睡。

    念道："寸草不留，六根清净；与汝剃除，免得争竞。"

    自此无人敢说。

    维那教鲁达除下巾帻，把头发分做九路绾了，捆揲起来。

    都寺引鲁智深参拜了众师兄，师弟；又引去僧堂背后选佛场坐地。

    长老念罢偈言，喝一声"咄！尽皆剃去！"

    智深跟着侍者到方丈。

    长老赐名已罢，把度牒转将下来。

    智深喝道："团鱼酒家也吃，什么"鳝哉？""禅和子道："却是苦也！"

    鲁智深在五台山寺中不觉搅了四五个月，时遇初冬天气，智深久静思动。

    那汉子手里拿着一个镟子，唱着上来；唱道∶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看看来到山门下，两个门子远远地望见，拿着竹篦，来到山门下拦住鲁智深，便喝道："你是佛家弟子，如何喝得烂醉了上山来？你须不瞎，也见库局里贴着晓示∶但凡和尚破戒吃酒，决打四十竹篦，赶出寺去；如门子纵容醉的僧人入寺，也吃十下。你快下山去，饶你几下竹篦！"

    上下肩两个禅和子推他起来，说道："使不得；既要出家，如何不学坐禅？"智深道："酒家自睡，干你甚事？"

    次日，赵员外要回，告辞长老，留连不住。

    鲁智深一者初做和，尚二来旧性未改，睁起双眼，骂道："直娘贼！你两个要打酒家，俺便和你厮打！"

    正想酒哩，只见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付担桶，唱上山来，上盖着桶盖。

    侍者禀长老说："智深好生无礼！全没些个出家人礼面！丛林中如何安着得此等之人！"

    智深用手隔过，张开五指，去那门子脸上只一掌，打得踉踉跄跄，却待挣扎；智深再复一拳，打倒在山门下，只是叫苦。

    智深起来，合掌道："不敢，不敢。"

    智深道："酒家和你耍什么？"

    智深把皂直裰褪下来，把两支袖子缠在腰下，露出脊上花绣来，扇着两个膀子上山来。

    那汉子双手掩着，做一堆蹲在地下，半日起不得。

    整整齐齐五六百僧人，尽披袈裟，都到法座下合掌作礼，分作两班。

    当日晴明得好，智深穿了皂衣直裰，系了鸦青条，换了僧鞋，大踏步走出山门来，信步行到半山亭子上，坐在鹅颈懒凳上，寻思道："干鸟么！俺往常好肉每日不离口；如今教酒家做了和尚，饿得干瘪了！赵员外这几日又不使人送些东西来与酒家吃，口中淡出鸟来！这早晚怎地得些酒来吃也好！"

    那汉子道："我这酒，挑上去只卖与寺内火工，道人，直厅，轿夫，老郎们，做生活的吃。本寺长老已有法旨∶但卖与和尚们吃了，我们都被长老责罚，追了本钱，赶出屋去。我们见关着本寺的本钱，见住着本寺的屋宇，如敢卖与你吃？"

    寺得门子报说，叫起老郎，火工，直厅，轿夫，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从西廊下抢出来，却好迎着智深。

    长老叫侍者扶智深到禅床上，扑地便倒了，地睡了。

    监寺慌忙报知长老。

    侍者忍笑不住，等他净了手，说道："长老请你说话。"

    真长老在法座上道："大众听偈。"

    各自散去歇息。

    长老拿着空头度牒而说偈曰："灵光一点，价值千金；佛法广大，赐名智深。"

    众多职事僧人围定长老，告诉道："向日徒弟们曾谏长老来，今日如何？本寺那容得这个野猫，乱了清规！"

    智深道："汉子，明日来寺里讨钱。"

    禅和子道："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