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赤发鬼醉卧灵官殿 晁天王认义东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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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就大路上撕并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晁盖去推开门打一看时，只见高高吊起那汉子在里面，露出一身黑肉，下面抓起两条黑魉魉毛腿，赤着一支脚。

    便叫庄客里面点起灯烛，请都头里面酌杯。

    众人吃了一惊。

    雷横道："东方动了，小人告退，好去县中画卯。"

    雷横道："不当如此。"

    少刻，庄客捧出盘馔酒食。

    晁盖道："你来我这村中投奔谁？"

    晁盖道："你却寻他有甚勾当？"

    庄客引到房中，也自去干事了。

    雷横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是刘唐捻着朴刀赶来。

    雷横便问晁盖道："这人是谁？如何却认得保正？"

    刘唐道："你那诈害百姓的腌泼才！怎敢骂我！"

    众士兵登时解了那汉。

    众士兵上，前把条索子绑了，捉离灵官殿来。

    晁盖道："却罢也送到庄门口。"

    晁盖一头相待雷横饮酒，一面自肚里寻思："村中有甚小贼吃他拿了？我且自去看是谁。"

    晁盖道："都头且住，请入小庄，再有话说。"

    两个又吃了数杯酒，只见窗子外射入天光来。

    天色却早，是五更时分。

    那汉道："他唤做晁保正。"

    众士兵见雷横赢刘唐不得，却待都要一齐上并他，只见侧首篱门开处，一个人掣两条铜链，叫道："你两个好汉且不要斗。我看了时，权且歇一歇。我有话说。"

    晁盖道："这好汉叫做什么？"

    雷横道："保正休怪，早知是令甥，不致如此。甚是得众。小人们回去。"

    当时晁盖提了灯笼自出房来，仍旧把门拽上，急入后厅来见雷横，说道："甚是慢客。"

    雷横又骂道："贼头贼脸贼骨头！必然要连累晁盖！你这等贼心贼肝，我行须使不得！"

    那汉道："小人是远乡客人，来这里投奔一个人，却把我拿来做贼。我须有分辩处。"

    那汉道："阿舅息怒，且听我说。自从十四五岁时来走了这遭，如今不是十年了！昨夜路上多吃了一杯酒，不敢来见阿舅；权去庙里睡得醒了却来寻阿舅。不想被他们不问事繇，将我拿了；却不曾做贼！"

    雷横道："既是保正厚意，权且收受。改日得报答。"

    那汉道："小人姓刘，名唐，祖贯东潞州人氏；因这鬓边有这搭朱砂记，人都唤小人做赤发鬼。特地送一套富贵来与保正哥哥，昨夜晚了，因醉倒庙里，不想被这厮们捉住，绑缚了来。今日幸得在此，哥哥坐定，受刘唐四拜。"

    且说刘唐在房里寻思道："找着甚来繇苦恼这遭？多亏晁盖完成，解脱了这件事。只叵耐雷横那厮平白地要陷我做贼，把我吊这一夜！想那厮去未远，我不如拿了条棒赶上去，齐打翻了那厮们，却夺回那银子送还晁盖，也出一口恶气。此计大妙！"刘唐便出房门，去枪架上拿了一条朴刀，便出庄门，大踏步投南赶来；此时天色已明，却早见雷横引着士兵，慢慢地行将去。

    雷横见刘唐赶上来，呵呵大笑，挺手中朴刀来迎。

    晁盖道："若是不肯收受时，便是怪小人。"

    庄客道："在门房里关着。"

    晁盖说道："此间不好说话，不如去后厅轩下少坐。"

    晁盖道："原来是我外甥王小三。这厮如何在庙里歇？乃是家姐的孩儿，从小在这里过活，四五岁时随家姐夫和家姐上南京去住，一去了十数年。这厮十四五岁又来走了一遭，跟个本京客人来这里贩卖，向后再不曾见面。多听得人说这厮不成器，如何却在这里！小可本也认他不得，为他鬓边有这一搭朱砂记，因此影影记得。"

    雷横慌忙去士兵手里夺条朴刀拿着，喝道："你那厮赶将来做什么？"刘唐道："你晓事的，留下那十两银子还了我，我便饶了你！"

    刘唐道："我须不是贼，你却把我吊了一夜！又骗了我阿舅十两银子！是会的，将来还我，佛眼相看！你若不还我，叫你目前流血！"

    雷横大怒，指着刘唐大骂道："辱门败户的谎贼！怎敢无礼！"

    那主管陪侍着雷棋吃酒。

    刘唐大怒道："我来和你见个输赢！"

    雷横放了那汉，一齐再入草堂里来，晁盖取出十两花银，送与雷横，说道："都头，休嫌轻微，望赐笑留。"

    晁盖道："你且住，只我便是晁保正。却要我教你，你只认我做娘舅之亲。少刻我送雷都头那人出来时，你便叫我做阿舅，我便认你做外甥。便脱四五岁离了这里，今只来寻阿舅。因此不认得。"那汉道："若得如此救护，深感厚恩。义士提携则个！"

    晁盖又取些银两赏了众士兵，再送出庄门外。

    两个都收住了朴刀。

    晁盖叫庄客引刘唐廊道客房里歇息。"

    晁盖道："壮哉！且再计较，你既来这里，想你吃了些艰辛，且去客房里将息少歇。待我从长商议，来日说话。"

    刘唐道："小人自幼飘荡江湖，多走途路，专好结识好汉，往往多闻哥哥大名，不期有缘得遇。曾见山东河北做私商的多曾来投奔哥哥，因此，刘唐肯说这话。这里别无外人，方可倾心吐胆对哥哥说。"

    那汉叫道："阿舅！我不曾做贼！"

    晁盖把灯那人脸时，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

    相陪吃了五七杯酒，便叫家里一个主管出来，"陪奉都头坐一坐，我去净了手便来。"

    跳出圈子外来，立了脚，看那人时，似秀才打扮，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

    两个同走出来，那伙士兵众人都吃了酒食，吃得饱了，各自拿了枪棒，便去门房里解了那汉，背剪缚着，带出门外，晁盖见了，说道："好条大汉！"

    说犹未了，只见那汉叫一声"阿舅！救我则个！"

    雷横道："这厮便是灵官殿里捉的贼。"

    刘唐赶上来，大喝一声，"兀那都头不要走！"

    晁盖拿起棍来又要打，口里骂道："畜生！你却不径来见我，且在路上贪图这口黄汤！我家中没得与你吃？辱没杀人！"

    晁盖道："这里都是我心腹人，但说不妨。"

    那汉道："我便是。阿舅救我！"

    雷横相别了，引着士兵自去。

    晁盖喝道："小三你如何不径来见我，却去村中做贼？"

    原来那东溪村保正姓晁，名盖，祖是本县本乡富户，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最爱刺枪，二者也要教保正知道，恐日后父母官问时，保正也好答应。见今吊在贵庄门房里。"

    捻着朴刀，直奔雷横。

    两个坐定，庄客铺下果品按酒菜蔬盘馔，庄客一面筛酒。

    晁盖便问道："汉子，你是那里人？我村中不曾见有你。"

    晁盖却同那汉到后轩下，取几件衣裳，与他换了，取顶头巾与他戴了，便问那汉姓甚名谁，何处人。

    晁盖却去里面拿了个灯笼，径来门楼下看时，士兵都去吃酒，没一个在外面。晁盖便问看门的庄客："都头拿的贼吊在那里？"

    雷横道："是你阿舅送我的，干你甚事？我若不看你阿舅面上，直结果了你这厮性命！刹地问我取银子！"

    晁盖假意看他一看，喝问道："兀的这厮不是王小三么？"

    晁盖听了，记在心，称谢道："多亏都头见报。"

    晁盖道："都头官身，不敢久留。若再到敝村公干，千万来走一遭。"

    那汉道："我来这村中投奔一个好汉。"

    便把铜链就中一隔。

    雷横并众人劝道："且不要打，听他说。"

    唤士兵，"快解了绑缚的索子，放还保正。"

    刘唐道："小弟打听得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玩器等物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去年也曾送十万贯金珠宝贝，来到半路里，不知被谁人打劫了，至今也无捉处。今年又收买十万金珠宝贝，早晚安排起程，要赶这六月十五日生辰。小弟想此一套是不义之财，取之何碍难？便可商议个道理，去半路上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闻知哥哥大名，是个真男子，武艺过人。小弟不才，颇也学得本事，休道三五个汉子，便是一二千军马队中，拿条枪，也不惧他。倘蒙哥哥不弃时，情愿相助一臂。不知哥哥心内如何？"

    晁盖喝道："你既不做贼，如何拿你在这里？"

    晁盖又叫置酒与士兵众人吃，庄客请众人，都引去廊下客位里管待，大盘肉，大碗洒，只管叫众人吃。

    那汉道："他是天下闻名的义士好汉，如今我有一套富贵，要与他说知，因此而来。"

    雷横道："我们且押这厮去晁保正庄上，讨些点心吃了，却解去县里取问。"一行众人却都奔这保正庄上来。

    雷横道："多多相扰，理甚不当。"

    夺过士兵手里棍棒，劈头劈脸便打。

    雷横劝道："保正息怒。你令甥本不曾做贼。我们见他偌大一条大汉，在庙里睡得蹊跷，亦且面生，又不认得，因此设疑，捉了他来这里。若早知是保正的令甥，定不拿他。"

    卑说当时雷横来到灵官殿上，见了这大汉睡在供桌上。m.baiwenzai.com

    晁盖叫那汉拜谢了雷横。

    雷横道："却得再来拜望，请保正免送。"

    拜罢，晁盖道："你且说送一套富贵与我见在何处？"

    晁盖坐了主位，雷横坐了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