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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府书房里,茶香缭绕,施宣琴跪在父亲面前,含泪咬牙道:

    “施姑娘,盼你日后海阔天空,快活自由,不必囚于任何笼中。”

    施宣琴越是跟此人接触,就越是厌恶鄙夷。

    “我不管你娘疼不疼你,总之我再等半柱香的功夫,若宣铃还不出来,我便闯到你娘那一探究竟!”

    其实这话倒也不算全然作假,虽然幼时得母亲传授衣钵,但九岁那年,母亲逝世后,她便只能在施府自学摸索。

    可一番接触下来,这安郡王实在叫她忍无可忍。

    起初施宣琴也是满意的,她天生慕强,一门心思攀附权贵,自觉凡夫俗子配不上她,她要嫁就嫁世间最好的男儿。

    大殿内,烛火摇曳,白纱飞扬,帘子后面,施宣铃正在为宛夫人施针走穴,助她平息翻涌的热血,压制发作的毒性。

    一想到这些,施宣琴心中就忍不住滔天的恨意,恨越侯爷为何要谋逆,恨老天为何要耍她,明明给过她世间最好的男儿,却又要骤然收回去,叫她美梦落空,只能退而求其次,却挑花了眼也相不中一个好的!

    “怎么这么久,那丫头不会被我娘骂哭了吧?”

    本在闭目养神的越无咎,忽然耳尖一动,敏锐捕捉到了什么,睁开双眼,脱口而出:“什么骂哭?”

    施宣琴站在门口,挺直着背脊,如一只高高在上的美丽孔雀。

    他为了跟施宣琴独处,特意命侍卫们离得远远的,不许来打扰,可哪知会有恶狼来袭,他自食恶果,身边无人护卫下,为保性命,竟然直接将施宣琴推了出去——

    施宣琴被大夫人一路拉到父亲书房,经过长廊时,扭头看到院里纷飞的落叶,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少年舞剑的身影——

    长得丑陋粗鄙也就罢了,腹中还没有一点才学,文不成,武不就,一个纯粹的酒囊饭袋,世家风度没有,纨绔恶习却满身,只会奢靡享乐,荒废度日。

    “世间万千繁华,不及心之所向。”

    原本看着山上美景,也算惬意安然,可谁知林中忽然响起几声狼叫,隐约还有狼影奔出,那安郡王立时吓得屁滚尿流,面无人色,拔腿就跑。新

    施宣琴话音才落,大夫人已闻风赶来,惊声制止道:“怎么能全扔了呢?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全是安郡王送的啊,宣琴你在做什么?”

    先说他那外表,才比施宣琴高一点点,却肥得像只黑山猪,腰身如水桶一样,满脸油光,见了就让人倒胃口。

    殿内静悄悄的,一番施针总算快要结束,少女额上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宛夫人注视着她,又忽然开口道:“施姑娘,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师承何门何派?”

    他父亲乃是荣王,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同越无咎不一样,安郡王姓况,是正经的皇室,身份显赫尊贵,光这一点,就够了。

    没想到,宛夫人听到她这明显“敷衍”的答案后,竟然没有不悦,反而点点头,莫名说了一句:“很好。”

    “动什么手啊,我娘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了,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姑娘动手?”

    “这话传出去可不得了,小祖宗你消停会儿吧,快随我来,我跟你爹有话要问你!”

    是的,危急关头下,他不仅没有护在施宣琴身前,反而拉一个女人做了自己的“挡箭牌”!

    她的贴身丫鬟站在一旁,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这,这些都要扔了吗?”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哀伤,施宣铃心念一动,鬼使神差道:

    世间男儿多鄙陋,经过一番比对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究竟有多么好。

    盛都城,施府,庭院里堆满了各色各样的贵重礼物,而丫鬟下人们还在一件件地从房里往外搬。

    ——

    母亲曾叮嘱过她,在外切不可透露自己蝶族人的身份,她虽不想欺瞒宛夫人,可也终究没办法对她全盘托出。

    剑眉星目,意气风发,俊秀无双,高高的马尾随风摆动,一招一式,英姿飒爽,正是从前的越无咎。

    施宣铃扎针的手一顿,抬头轻声道:“我娘,在我九岁那年就已经逝世了。”

    自古由奢入俭难,她曾拥有过那样耀眼的未婚夫,又怎甘心嫁个酒囊饭袋,浑浑噩噩过一生呢?

    挑来挑去,安郡王便脱颖而出了。

    ——

    仿佛是这浩荡天地间,一缕最凄凉无依的孤魂野魄。

    “什么?”

    那些年被锁阁楼,无数个春秋冬夏间,都是她一个人翻看着从青黎大山中带出来的那些医书,一步步钻研探寻,费尽无数心血才练就如今的一身本事。

    施宣铃回过头,宛夫人苍白的一只手掀开帘子,缓缓走了出来,她站在台阶最高处,遥遥望着她,幽幽道:

    “不要紧。”施宣铃莞尔一笑,晃了晃手上的铃铛,脆生生地道:“铃铛一响,就是我娘在喊我了,因为她一直唤我‘小铃铛’,我只要每天听到这铃铛声,就感觉我娘还一直陪在我身边,从不曾离开过。”

    “他对我哪有半点真情实意,不仅懦弱无能,还是个卑劣小人,生死之际能将我推出去,为他拖延挡命,这种人就该被天打雷劈,我为何要嫁?又为何要收

    “从前种种,女儿皆忍了过来,可这回在栖霞山上,我实在受尽委屈,再不愿忍况琪轩那头肥猪了!”

    况琪轩便是那安郡王,这回他邀约施宣琴,共同去那栖霞山上赏景踏青,施宣琴勉强压下心中厌恶,强颜欢笑一同前往。

    “他送的又如何?那头肥猪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我这辈子都再也不想见到那头猪!”

    “砸,砸什么砸啊,谁跟你说的啊?我娘明明最疼我了,怎么可能用药瓶子砸我?”

    话才出口,他脑海中隐隐记起,宣铃似乎曾经的确跟他说过,那位宛夫人性情是有些古怪,还曾用药瓶将钟离笙砸得头破血流,难道,难道她这么久没出来,也是在里面遭此对待了?

    “听不懂无妨,照做就是了。”

    “施姑娘,若有朝一日,你能离开云洲岛,去向更远,更广阔的地方,请替我——”

    就连家世,若非越侯爷谋逆,越无咎也不比任何皇室子弟差,他父亲大权在握,母亲是昭音公主,允帝是他亲舅舅,对他百般疼爱,真要论起来,他家世地位还压这些所谓的皇室子弟一头呢。

    一直等到施针结束,要离开大殿时,施宣铃都仍在心中琢磨着宛夫人那番突如其来的话,直到帘后那个声音又陡然叫住了她。

    施宣铃不明所以,抬头有些愕然,宛夫人却目视着她,意味深长道:“记住你这个答案,日后无论遇见谁,你都得这样回答,绝不能改口,听见了吗?”

    台阶上的那道身影微微一动,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伴随着一声叹息,那张绝美的容颜只轻渺渺地说了一句——

    就在这一瞬之间,宛夫人的肩头白雾缭绕,幻影浮现,施宣铃瞳孔骤然瞪大,分明看见一只被锁在笼中的白狐,垂首落泪,孑然孤独,不尽哀伤。

    并非他多么英俊潇洒,又或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选择他唯有一个理由,便是冲着他的家世。

    他看向钟离笙,眉心微皱,“你娘难道很凶吗?”

    她深吸口气,似乎极力抑制着波动的情绪,声音都有些发颤:“多看看那里吧,记住那些风景,多在那过一些快活日子。”

    能问些什么呢?无非就是跟那安郡王处得如何,她又有哪里不满意了?

    这一下,施宣铃没有立刻回话,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埋着头含糊道:“没跟谁,我无门无派,自己瞎琢磨的。”

    青林苑,前厅之中,钟离笙等得百无聊赖,一边转着手中折扇,一边自个儿嘀咕道:

    似乎被少女的乐观洒脱感染了,宛夫人也不禁扬唇一笑,望向施宣铃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柔情。

    钟离笙赶紧维护起母亲的形象,越无咎却斜斜瞥向他,满是怀疑:“温柔?你不是还被你娘用药瓶子砸得头破血流过吗?”

    听到女儿这般难听地骂一个郡王,大夫人吓得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

    钟离笙一时呼吸乱了,却睁着眼睛说瞎话,心中还一边暗暗骂施宣铃这个碎嘴子,怎么什么都跟她家世子说,简直是太讨厌了。www.boaoshuwu.com

    宛夫人长舒一口气,望着身前神色认真的少女,忽然道:“施姑娘,你娘如今在哪呢?”

    想到这,少年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来,“宣铃怎么这么久没出来,你娘不会对她动手了吧?”

    “夫人,您在这云洲岛上,过得很不快活,是吗?”

    她忍不住处处拿他跟从前的越无咎去比,可比来比去,比得她心灰意冷,这头肥猪哪有一点比得上从前光彩夺目的越世子呢?

    施宣琴每每想到这一幕,就恨得咬牙切齿,巴不能将那头死肥猪剁碎了喂狗!

    “扔了扔了,统统都扔了,看着就碍眼,平白脏了我的闺房!”

    宛夫人一怔:“抱歉,我并不知……”

    偏这厮还爱动手动脚,没见几回面,就想去摸施宣琴的手,叫施宣琴借口躲开了,心中一阵犯恶心。

    “我,我听不懂您的话。”

    只可惜,千不该,万不该,越家谋逆了,从前高坐云端,尊贵无双的越世子也跌入泥淖,再也回不去了。

    她手拿一方香帕,掩住口鼻,斜睨着那一院的东西,一脸嫌恶。

    自从施家退婚,越无咎被流放到云洲岛后,大夫人就开始为施宣琴谋划,在皇城世家子弟中为她继续挑选一个新的“如意郎君”。

    不,应当改口问她有哪里满意才对,那头肥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她就没有一处是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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