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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陶朔之所以有印象，则是因为这群人除了伤病以外，还有一个更普遍的特点：老。
其实也不算完全功亏一篑。
冲着手执玉笛的陶朔，她跪了下来，用力磕了几个响头。
——不过是一个连门都拍不开的、孱弱的小姑娘啊。他幽幽地想。实在是太弱了。
沉沉说：“求您停下，请您停手吧。”
魏弃曾说过，能越过他直接给这批暗卫下达命令的人，只有那位安总管，以及当今天子。
但就是这么一个、一开始被排斥，经常被人在背后议论的“豆芽菜”。
可是,这是她和阿九的事,她不愿让任何人平白无故被卷进来，所以想也不想地赶走了围在自己身边“喵呜”直叫的谢肥肥,也把谢婉茹“赶”回了后院。
“喵呜！”
它轻轻舔舐她的手背,只尝到一股混着泪水与血丝的咸腥味。
可主人第一次没有理睬它,也没有笑着轻抚它的脑袋，温声同它说话。
门外浓郁的血腥味，令它直觉地感到危险。
只可惜这把剑，后来也被眼前的小姑娘轻飘地夺去了——不费吹灰之力。
和方才对谢婉茹说的话一样。
“那你去吧。”三十一说。
以至于当大军开拔、离开定风城时，发觉主将并未随行，公孙渊原本料定的焦头烂额局面竟不曾出现。
沉沉又问：“所以……是陛下的意思，对么？”
他看见她的手指因痛意而痉挛抽搐着。
可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地上的人一眼。
那些老兵们吃了小姑娘领人上山打的野味，得到了魏弃营中不用的炭火，被陆德生悉心诊治，也还是没有熬过定风城最冷的冬天，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小将军果然是要娶沉沉做媳妇儿呀！我看能行！】
可安尚全的意思，若非出于天子的暗示，又岂能轻易成行？
【你叫谁老东西呢！而且，什、什么说道，我这不是担心她……】
这回，三十一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沉沉拨开了腿边的狸奴,啜泣道：“别过来，走远一些，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过来。”
事后想想，那些改变，大抵全都是从细微处开始的。
【上回我就看见他和沉沉吵架呢，沉沉话多，一个劲地说啊说，他就半个字都不吭，两个人看着……倒还挺有意思的。】
起初，只有很轻很轻的、几乎难以发觉的“硌拉”声。
在他看来，有这个功夫，倒不如把时间花在如何提升那些健康的士兵身上。
谢沉沉无论走到哪，都有小兵同她打招呼，他们聊起“做饭很好吃的伙头兵老张头”、“年轻时候能扛得起足足五块铁盾的刀盾兵陈记”、“脾气很火爆其实很照顾小兵们的朱伍长”……
眼见得沉沉扑在宫门前不断捶打拍门,它绕着她转了几圈，忽的叼起她的衣角，不断往回拔。
答案早已昭然若揭，可直面它，仍然让人不由地心口一重。
而魏弃，便是他看中的那一把、最称心应手，也最有可能称霸天下的剑。
眼泪哭干，便不再哭了，她只是把背躬得很低，几乎要贴在地上，轻声地恳求他：“请您停手吧，”她说，“无论是为了什么，只要您停手，我愿意劝他跟
沉沉并不傻,岂会不知门外的处境“危险”？
【还好殿下不在，不然他得生闷气了，哈哈！】
【这么厉害！】
由于见惯生死，他对“死亡”的概念更是模糊而冷血——或许，这便是他一直看不上陆德生总往伤兵营跑的原因了。
老到陆德生每次向他问药要帮这群老兵治伤时，他都有些啼笑皆非了。
很多老兵没有子女，终生未娶，便把谢沉沉当做了自己的女儿、孙女。
陶朔自幼天赋异禀，他自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未来将比父亲更出色，成为这世上医术最高超、可以置喙生死的顶尖医士。
【老苏，看不出来啊，你竟然打起沉沉的主意了！去你的……！】
如今，这个让一切事态变得不受控制小姑娘就跪在自己的跟前。
沉沉瞥见了身旁一掠而过、漆黑的衣角，抬起脸来看着他。
沉沉说：“今天谁都不能带走他，你信么？”
“阿九——！”
她的两眼蓄满了泪，可她仍然头也不回地走过他，然后，在所有人或疑惑，或警惕的目光中，她几乎小跑着奔下长阶。
可是她竟然那样笃定，甚至连“陛下”的话也不放在眼里。
后来，他成了一个具象的人。
【沉沉今天怎么没来呀？】
万军阵中，魏弃，这个名字一开始只是遥远的一具“神像”。
沉沉没有回答，只是手脚并用地爬起，跨过那碎了一地的宫门。
很快，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惶恐、不安、害怕，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只剩下一些明晰而清楚的——或许该被称为“坚定”的神色。
活着也不过是浪费军队的粮食而已。
彼时，她整天像个蜜蜂似的逡巡于魏弃住的屋子和伤兵营，实在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一开始，他们只认识谢沉沉，后来，他们渐渐地“认识”了那个总是跟在谢沉沉身后，抱着山一般的炭火，提着两头野猪，闷声不吭干活的少年，原来就是他们营中那位大名鼎鼎的少年将军。
他看不懂这个奇怪的小姑娘，正如他看不懂医术超群却总是妇人之仁、心事重重的陆德生。
【还不是你们这群倚老卖老的老东西整天抱怨营中的饭菜没半点荤腥呀？！你还好意思说！丫头好心，你倒还说道起她来了！】
【可是万一……万一要是陛下看不上沉沉怎么办？听说小将军是皇子呢，是皇帝的第九个儿子！身份高着咧。】
她最常接触的，多是伤兵营里最不被重视的一群人。
只一晃眼的功夫，陶朔亦认出来了眼前的人——原因无它，大军停驻定风城修整的那两个月，他几乎日日都能看见眼前这个小丫头。
【小夫妻嘛——】
三十一望着她，低垂眼睫，沉默不言。
【这丫头怕不是又带着人去苍山捕猎去了吧？公孙军师派给她那几个兵，是为了保护她的，她倒好，天天带着人上山下河的……】
却在一个月后，成了整个军营上下无人不知、也没人不喜欢的小丫头。
沉沉脸上浮现出一个并不符合她年纪的苦笑。
此刻，它却毫不犹豫地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一路“狂奔”到前院。
或者说，花在，怎么把一把已有的“剑”打磨得更锋利上。
其实，甚至不用她开口说话。
但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大——尘土飞扬中，朱红的宫门，就这样碎成一块一块的残片。
【沉沉说，要带着小将军回去见她娘啦。】
而远离危险，则是它作为兽类的本能。它越发用力地咬住小姑娘的裙角。
深呼吸过后，她忽的抬手拭去了两颊泪水，低声同眼前的三十一道：“我会劝他，只有我能劝他，”她说，“你带我出去，我劝他跟你们走。”
她那样的瘦弱，也并不高挑，坐在地上，如小兽般蜷曲成一团。
分明身材高大，可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连尘土也未惊起。
不。
“肥肥，别过来。”
这到底是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呢？
窝在房梁上睡觉的谢肥肥被自家主人的哭声惊醒,猛地睁大了一双金蓝异瞳。【幼丝文学网】
那声音响亮到几乎让人肉疼，果然，她抬起脸来时，额头上也多了一道醒目的红印。
她说：“三十一，你带我出去。”
奇怪的是，这样一个碍手碍脚还“嬉皮笑脸”的小丫头，在愁云惨淡的战后军营中，照理，是不怎么受欢迎的。
三十一低下头，似乎很认真地想了片刻，终于，他抬起了手。
而后，就这样避无可避的，与倒在长阶上的血人打了个照面。
三十一说：“他们不让你出去。”
有什么必要呢？他想。
他是被神化的，无所不敌、所向披靡的将军。
而她唯一没有赶的人，则是不知何时、轻飘落在她身旁的三十一。
“你方才不让我去看，是为了拖延时间门？”
【我、其实我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很会种田，如果沉沉看得上——】
老兵们死了，死的时候，没有哭哭啼啼，他们是笑着和自己的老伙计们一起离开的。
倒是有零星的只言片语传到耳边。
战乱的年代，“长寿”成了最奢侈至极的愿望，四十多岁，对这些在战场上拼杀了一辈子的老兵而言，往往就算是很老了。换句话说，该去死了。
“可是，若我不出去。”
一个沉默却温柔，寡言却实干，会在忙碌的灶边帮忙生火，给哀嚎的伤兵包扎伤口，与名不见经传的小兵们一同喝野菜汤的少年。
“陶医士。”
可是，就是这样一双手，却能做出天底下最好吃的小馄饨。
它和养大自己的主人，某种程度上一模一样：比如，生来都是个极懒倦的性子,能不动就不动，能窝着绝不走路。
三十一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手抵在那扇宏伟的宫门之上。
] 而陶朔之所以有印象，则是因为这群人除了伤病以外，还有一个更普遍的特点：老。
其实也不算完全功亏一篑。
冲着手执玉笛的陶朔，她跪了下来，用力磕了几个响头。
——不过是一个连门都拍不开的、孱弱的小姑娘啊。他幽幽地想。实在是太弱了。
沉沉说：“求您停下，请您停手吧。”
魏弃曾说过，能越过他直接给这批暗卫下达命令的人，只有那位安总管，以及当今天子。
但就是这么一个、一开始被排斥，经常被人在背后议论的“豆芽菜”。
可是,这是她和阿九的事,她不愿让任何人平白无故被卷进来，所以想也不想地赶走了围在自己身边“喵呜”直叫的谢肥肥,也把谢婉茹“赶”回了后院。
“喵呜！”
它轻轻舔舐她的手背,只尝到一股混着泪水与血丝的咸腥味。
可主人第一次没有理睬它,也没有笑着轻抚它的脑袋，温声同它说话。
门外浓郁的血腥味，令它直觉地感到危险。
只可惜这把剑，后来也被眼前的小姑娘轻飘地夺去了——不费吹灰之力。
和方才对谢婉茹说的话一样。
“那你去吧。”三十一说。
以至于当大军开拔、离开定风城时，发觉主将并未随行，公孙渊原本料定的焦头烂额局面竟不曾出现。
沉沉又问：“所以……是陛下的意思，对么？”
他看见她的手指因痛意而痉挛抽搐着。
可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地上的人一眼。
那些老兵们吃了小姑娘领人上山打的野味，得到了魏弃营中不用的炭火，被陆德生悉心诊治，也还是没有熬过定风城最冷的冬天，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小将军果然是要娶沉沉做媳妇儿呀！我看能行！】
可安尚全的意思，若非出于天子的暗示，又岂能轻易成行？
【你叫谁老东西呢！而且，什、什么说道，我这不是担心她……】
这回，三十一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沉沉拨开了腿边的狸奴,啜泣道：“别过来，走远一些，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过来。”
事后想想，那些改变，大抵全都是从细微处开始的。
【上回我就看见他和沉沉吵架呢，沉沉话多，一个劲地说啊说，他就半个字都不吭，两个人看着……倒还挺有意思的。】
起初，只有很轻很轻的、几乎难以发觉的“硌拉”声。
在他看来，有这个功夫，倒不如把时间花在如何提升那些健康的士兵身上。
谢沉沉无论走到哪，都有小兵同她打招呼，他们聊起“做饭很好吃的伙头兵老张头”、“年轻时候能扛得起足足五块铁盾的刀盾兵陈记”、“脾气很火爆其实很照顾小兵们的朱伍长”……
眼见得沉沉扑在宫门前不断捶打拍门,它绕着她转了几圈，忽的叼起她的衣角，不断往回拔。
答案早已昭然若揭，可直面它，仍然让人不由地心口一重。
而魏弃，便是他看中的那一把、最称心应手，也最有可能称霸天下的剑。
眼泪哭干，便不再哭了，她只是把背躬得很低，几乎要贴在地上，轻声地恳求他：“请您停手吧，”她说，“无论是为了什么，只要您停手，我愿意劝他跟
沉沉并不傻,岂会不知门外的处境“危险”？
【还好殿下不在，不然他得生闷气了，哈哈！】
【这么厉害！】
由于见惯生死，他对“死亡”的概念更是模糊而冷血——或许，这便是他一直看不上陆德生总往伤兵营跑的原因了。
老到陆德生每次向他问药要帮这群老兵治伤时，他都有些啼笑皆非了。
很多老兵没有子女，终生未娶，便把谢沉沉当做了自己的女儿、孙女。
陶朔自幼天赋异禀，他自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未来将比父亲更出色，成为这世上医术最高超、可以置喙生死的顶尖医士。
【老苏，看不出来啊，你竟然打起沉沉的主意了！去你的……！】
如今，这个让一切事态变得不受控制小姑娘就跪在自己的跟前。
沉沉瞥见了身旁一掠而过、漆黑的衣角，抬起脸来看着他。
沉沉说：“今天谁都不能带走他，你信么？”
“阿九——！”
她的两眼蓄满了泪，可她仍然头也不回地走过他，然后，在所有人或疑惑，或警惕的目光中，她几乎小跑着奔下长阶。
可是她竟然那样笃定，甚至连“陛下”的话也不放在眼里。
后来，他成了一个具象的人。
【沉沉今天怎么没来呀？】
万军阵中，魏弃，这个名字一开始只是遥远的一具“神像”。
沉沉没有回答，只是手脚并用地爬起，跨过那碎了一地的宫门。
很快，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惶恐、不安、害怕，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只剩下一些明晰而清楚的——或许该被称为“坚定”的神色。
活着也不过是浪费军队的粮食而已。
彼时，她整天像个蜜蜂似的逡巡于魏弃住的屋子和伤兵营，实在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一开始，他们只认识谢沉沉，后来，他们渐渐地“认识”了那个总是跟在谢沉沉身后，抱着山一般的炭火，提着两头野猪，闷声不吭干活的少年，原来就是他们营中那位大名鼎鼎的少年将军。
他看不懂这个奇怪的小姑娘，正如他看不懂医术超群却总是妇人之仁、心事重重的陆德生。
【还不是你们这群倚老卖老的老东西整天抱怨营中的饭菜没半点荤腥呀？！你还好意思说！丫头好心，你倒还说道起她来了！】
【可是万一……万一要是陛下看不上沉沉怎么办？听说小将军是皇子呢，是皇帝的第九个儿子！身份高着咧。】
她最常接触的，多是伤兵营里最不被重视的一群人。
只一晃眼的功夫，陶朔亦认出来了眼前的人——原因无它，大军停驻定风城修整的那两个月，他几乎日日都能看见眼前这个小丫头。
【小夫妻嘛——】
三十一望着她，低垂眼睫，沉默不言。
【这丫头怕不是又带着人去苍山捕猎去了吧？公孙军师派给她那几个兵，是为了保护她的，她倒好，天天带着人上山下河的……】
却在一个月后，成了整个军营上下无人不知、也没人不喜欢的小丫头。
沉沉脸上浮现出一个并不符合她年纪的苦笑。
此刻，它却毫不犹豫地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一路“狂奔”到前院。
或者说，花在，怎么把一把已有的“剑”打磨得更锋利上。
其实，甚至不用她开口说话。
但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大——尘土飞扬中，朱红的宫门，就这样碎成一块一块的残片。
【沉沉说，要带着小将军回去见她娘啦。】
而远离危险，则是它作为兽类的本能。它越发用力地咬住小姑娘的裙角。
深呼吸过后，她忽的抬手拭去了两颊泪水，低声同眼前的三十一道：“我会劝他，只有我能劝他，”她说，“你带我出去，我劝他跟你们走。”
她那样的瘦弱，也并不高挑，坐在地上，如小兽般蜷曲成一团。
分明身材高大，可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连尘土也未惊起。
不。
“肥肥，别过来。”
这到底是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呢？
窝在房梁上睡觉的谢肥肥被自家主人的哭声惊醒,猛地睁大了一双金蓝异瞳。【幼丝文学网】
那声音响亮到几乎让人肉疼，果然，她抬起脸来时，额头上也多了一道醒目的红印。
她说：“三十一，你带我出去。”
奇怪的是，这样一个碍手碍脚还“嬉皮笑脸”的小丫头，在愁云惨淡的战后军营中，照理，是不怎么受欢迎的。
三十一低下头，似乎很认真地想了片刻，终于，他抬起了手。
而后，就这样避无可避的，与倒在长阶上的血人打了个照面。
三十一说：“他们不让你出去。”
有什么必要呢？他想。
他是被神化的，无所不敌、所向披靡的将军。
而她唯一没有赶的人，则是不知何时、轻飘落在她身旁的三十一。
“你方才不让我去看，是为了拖延时间门？”
【我、其实我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很会种田，如果沉沉看得上——】
老兵们死了，死的时候，没有哭哭啼啼，他们是笑着和自己的老伙计们一起离开的。
倒是有零星的只言片语传到耳边。
战乱的年代，“长寿”成了最奢侈至极的愿望，四十多岁，对这些在战场上拼杀了一辈子的老兵而言，往往就算是很老了。换句话说，该去死了。
“可是，若我不出去。”
一个沉默却温柔，寡言却实干，会在忙碌的灶边帮忙生火，给哀嚎的伤兵包扎伤口，与名不见经传的小兵们一同喝野菜汤的少年。
“陶医士。”
可是，就是这样一双手，却能做出天底下最好吃的小馄饨。
它和养大自己的主人，某种程度上一模一样：比如，生来都是个极懒倦的性子,能不动就不动，能窝着绝不走路。
三十一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手抵在那扇宏伟的宫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