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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指停于眼前未干透的墨渍，神情忽的微怔。
直至翻到最后那张。
他一愣。
“是什么？”魏弃问。
金复来明白他的关怀之意，却仍是摇头道：“不必。”
金枝酒楼，二楼雅间。
终是在她掌心写下个“可”字。
【净土灭，纵木鱼敲破，何得登仙。】
偏偏，却与他心中所想无出左右，令他一瞬豁然开朗。
魏弃眼神落低，看着她摆来摆去“招呼”自己的小手。
说完，又忙转移话题，连珠炮似的问：“你怎么在这？你同五娘他们在猜灯谜？猜着了没？”
沉沉一愣，反应过来那话是什么意思，却不由地红了脸：“什么荒淫……殿下才不会写那种东西。别骗我，到底写得什么？”
向一对好心夫妇借了笔墨，她央着魏弃在上头写愿望。魏弃写了几句，她却看不懂。
“我这位朋友阿九，专通世间奇巧……”小姑娘面上一喜，立刻脆生生道，“许能帮得上忙，且让他一试。”
得忙一把捂住他嘴，又连连比着“嘘”的手势，“对，这就是大……恩人，大恩人，你叫他阿九哥哥便是了。”
末了。
对仗并不工整，词意亦非婉转。
沉沉忽道：“有了这十两黄金，便能为夫子解困了么？”
遇着穷苦人家交不起束脩，家中孩子却有些天赋才学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过来旁听上课。
此话一出，几个孩子尽都沉默。
她问：“殿下方才写了什么？”
文夫子白眉微拧，正为最后一道对联犯难。
这位老夫子，是城中出了名的性子敦厚，爱生如子。
说完了，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小声道：“是不是有点太没出息？那我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愿望——”
“……”
“二公子，使不得呀，”那仆从听罢，脸上轰然变色，顾不得文夫子在旁，急忙跪地为金不换辩解道，“大公子他只不过孩子心性……！”
魏弃不答，却反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文夫子摇头道：“那少年只托我转告，若有人问及为何，便告知对方，‘凡人目，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真正的菩提目，见山，却知山倾埋枯骨，见水，知涝年水滔天’。苦于答案，不如一见天下。”
【给他教出来的学生，想做坏人都难，脑子里时时刻刻是他念经的声音。】
萧殷点了点头，脑袋往下埋着，好一会儿，又悄摸偷看了一眼魏弃。
萧殷这才回神，道：“我们正等着夫子写最后一道对联呢。”
“老夫家中，尚有百岁老母，年前不慎摔伤了腿，从此卧病不起，”文夫子道，“我虽年过七十，膝下门生无数，可此生却未能尽于孝道。如今老母病重，学堂又入不敷出、聘不起旁的夫子……别无他法，也只能暂且关闭。”
许久，方才轻轻说：“我没有同殿下说起过，其实，定风
魏弃说：“荒淫之句。”
“我都说了叫我二哥给！”金家小少爷立刻跳脚道，“可夫子非不让，说坏了规矩！”
“至于这封信，则是谢家姑娘托我转于阁下。”
少年见他表情如是，当下便知了答案。
“孩子心性？他如今多大了。”金复来道。
金复来尚未从那几句话里回神，人反应慢了一拍。
而与此同时。
荷花灯融入灯潮中，随水飘远。
“……？”
“我？”沉沉笑，“我的愿望，方才都写上了呀！——嗯，不过，若是我认得的字再多一些，我还要写，吃好、喝好、睡好，每日都过得开开心心、有用不完的钱……”她一个个掰着手指细数着。
想来书写此句之人，便是惠寿大师所说、他今日合该等到的有缘人。
她目送它远去，转身还了笔墨，顺带赠出两枚饴糖——这还是方才萧殷给她的。
小五娘默默垂泪：“所以、所以我们才想叫夫子来猜灯谜，若是得了那十金，兴许便能……”
轮到自己写，索性简单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开心”。想了想，又添上四个端端正正的：“问殿下安。”
沉沉看在眼里，心下也有几分不忍：文夫子的学堂，虽不是城中最有名的，可他是真正的好人、好夫子，饶是从前谢缨那般调皮捣蛋、日日逃学的，也从未见夫子体罚或往家里告状，只是一次又一次把他留下、同他讲那些孔孟夫子的大道理。
背在身后的手，却轻轻扯了下魏弃的衣袖。
沉沉一向很敬重读书人，闻言，忙要上前去同夫子见礼。没走几步，萧殷问她魏弃怎么不来，一副依依不舍。连连回头的模样，她无奈，只好又回头唤魏弃一并来。
“那是何人所作——”
金复来一张一张翻过，紧蹙的眉头却始终未有放松。
语毕，恰有人敲门、又送来十余张“谜底”。
“专程请夫子一叙，还望请教，‘天下乱，目中见菩提，兴亡不管’，为何要对这句——”
回过神来，猛地抬头，同身旁仆从道：“速将作此答卷之人请进屋来。”
文夫子苦笑：“可惜，老夫才学不精，知孔孟之学而不知世间奇巧，除了最后这幅对联外，还有两处灯谜，也不得其意。”
“至少可以重修学堂，为孩子们聘上位新夫子，暂代得一时。”
“夫子莫急。”
仆从连声应是，不多时，便请来一位白须白眉的老先生。
取下修罗面具的小姑娘巧笑倩兮，祝好心夫妻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金复来道：“十年寒窗苦读，终登天子堂前，本是江都城一城之幸事，他竟敢横生阻拦，将我们金家置于何处，身为大丈夫，竟连这般肚量都无，又有何颜面去见金家列祖列宗？”
谢缨与她说起时，虽难免抱怨几句，可每一次，也都是说：“老头子是个好人。”
少年脸上却忽现勃然怒色，扭头问身旁仆从道：“从我在浮青山静养至今，三个月来，大哥日日在找陈家人的麻烦，拦着陈缙、不让他上京参加会试？”
沉沉闻言，装作仰头看那些红幅。
沉沉闻言，往那人堆中一看，方知，原来那白须老人便是学堂的文夫子。
金复来心下紧张，一眨不眨地望向面前的老夫子。
终归是一堆废纸罢了。
见沉沉过来寒暄，却仍是笑着放下笔，与她聊起萧殷在学堂的表现，言谈中不吝夸奖。
跑回魏弃身边，却见少年的目光仍落在那远去的荷花灯上，久久未动。
“这……！”
少年形销骨立，清瘦得只剩一把枯骨，两眼却清亮温柔，低声道：“此事关系甚大，惠寿大师佛法高明，必不欺我。我今日，便在此等那位有缘之人。”
“速速派人为陈缙准备一匹快马，备好盘缠。再请四名得力镖师，务必在一个月内，安全将其送至上京，”少年声色皆厉，“若有闪失，或再有人从中作梗，我金二以性命担保，绝不姑息！”
“我早已说过，金家不是恶霸，横行城中，终不得长久。”
萧殷闻言，恶狠狠踩他的脚，“你就知道二哥二哥的，学堂是夫子的，又不是你们金家的，让金家人来出这个钱，你家那个大哥以后更横行霸道了！从我们学堂出去的，个个都得在他面前做孙子。”
沉沉问他：“可猜出来了？”
随手捻起一张，上头所书灯谜答案——却都称得上个个奇思妙想。
江都城中，自古有一河，名为碧川，穿城而过。
金复来认出这位便是三弟学堂里的文夫子，面上不由现出几丝迟疑。
声音更冷了七分。
“为何？”沉沉愕然。
他以袖掩口，不住轻咳，本就病态的脸上，更因寒意而添上几抹苍青之意。身旁的仆从见状，面露不忍，小声劝道：“二公子，每到冬日里，您这病便发得勤。不若先回府上，这些书卷，便交由奴才审阅罢。”
仆从眼神飘忽，讷讷不敢答。
这都几百张了，竟没一个能答中公子心中所想的……看了又有何用？
末了，又从袖中抽出一纸折了两折的信纸。
顿了顿，却仍是起身与人见礼：“见过文夫子，某叨扰了。”少年声音温和，如清风拂面。
只是谢沉沉这回却默然片刻。
“传我令下去，我以金家代家主身份，从即日起，命他长跪祠堂，静思己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少年坐于一叶矮几前，桌案上早已堆满宣纸。
反正也不会有人答对。
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这还是萧殷第一次乖乖叫她“阿姐”。
屋中无珍馐美味，倒是墨香正浓。
文夫子听罢，却轻捻白须道：“老夫不才，最后一道对联，并非出自吾之手。”
可，仍是下意识接过信笺摊开，一目十行地读完。
只是末了，又忍不住轻拍了拍身边几名学生的肩膀，叹息道：“可惜……可惜，学堂恐怕办不过今年了。”
“他们此刻应已走远。”
“……”
萧殷搬出金不换，小少爷立刻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不说话了。
文夫子会来掺和这猜灯谜的热闹，八成也是给这些学生撺掇的。
也个个与谜底八竿子打不着。
时值上元佳节，河道两旁，皆是放灯的男男女女。沉沉也花光身上最后那枚碎银子，买来一盏荷花灯。
] 他的手指停于眼前未干透的墨渍，神情忽的微怔。
直至翻到最后那张。
他一愣。
“是什么？”魏弃问。
金复来明白他的关怀之意，却仍是摇头道：“不必。”
金枝酒楼，二楼雅间。
终是在她掌心写下个“可”字。
【净土灭，纵木鱼敲破，何得登仙。】
偏偏，却与他心中所想无出左右，令他一瞬豁然开朗。
魏弃眼神落低，看着她摆来摆去“招呼”自己的小手。
说完，又忙转移话题，连珠炮似的问：“你怎么在这？你同五娘他们在猜灯谜？猜着了没？”
沉沉一愣，反应过来那话是什么意思，却不由地红了脸：“什么荒淫……殿下才不会写那种东西。别骗我，到底写得什么？”
向一对好心夫妇借了笔墨，她央着魏弃在上头写愿望。魏弃写了几句，她却看不懂。
“我这位朋友阿九，专通世间奇巧……”小姑娘面上一喜，立刻脆生生道，“许能帮得上忙，且让他一试。”
得忙一把捂住他嘴，又连连比着“嘘”的手势，“对，这就是大……恩人，大恩人，你叫他阿九哥哥便是了。”
末了。
对仗并不工整，词意亦非婉转。
沉沉忽道：“有了这十两黄金，便能为夫子解困了么？”
遇着穷苦人家交不起束脩，家中孩子却有些天赋才学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过来旁听上课。
此话一出，几个孩子尽都沉默。
她问：“殿下方才写了什么？”
文夫子白眉微拧，正为最后一道对联犯难。
这位老夫子，是城中出了名的性子敦厚，爱生如子。
说完了，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小声道：“是不是有点太没出息？那我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愿望——”
“……”
“二公子，使不得呀，”那仆从听罢，脸上轰然变色，顾不得文夫子在旁，急忙跪地为金不换辩解道，“大公子他只不过孩子心性……！”
魏弃不答，却反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文夫子摇头道：“那少年只托我转告，若有人问及为何，便告知对方，‘凡人目，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真正的菩提目，见山，却知山倾埋枯骨，见水，知涝年水滔天’。苦于答案，不如一见天下。”
【给他教出来的学生，想做坏人都难，脑子里时时刻刻是他念经的声音。】
萧殷点了点头，脑袋往下埋着，好一会儿，又悄摸偷看了一眼魏弃。
萧殷这才回神，道：“我们正等着夫子写最后一道对联呢。”
“老夫家中，尚有百岁老母，年前不慎摔伤了腿，从此卧病不起，”文夫子道，“我虽年过七十，膝下门生无数，可此生却未能尽于孝道。如今老母病重，学堂又入不敷出、聘不起旁的夫子……别无他法，也只能暂且关闭。”
许久，方才轻轻说：“我没有同殿下说起过，其实，定风
魏弃说：“荒淫之句。”
“我都说了叫我二哥给！”金家小少爷立刻跳脚道，“可夫子非不让，说坏了规矩！”
“至于这封信，则是谢家姑娘托我转于阁下。”
少年见他表情如是，当下便知了答案。
“孩子心性？他如今多大了。”金复来道。
金复来尚未从那几句话里回神，人反应慢了一拍。
而与此同时。
荷花灯融入灯潮中，随水飘远。
“……？”
“我？”沉沉笑，“我的愿望，方才都写上了呀！——嗯，不过，若是我认得的字再多一些，我还要写，吃好、喝好、睡好，每日都过得开开心心、有用不完的钱……”她一个个掰着手指细数着。
想来书写此句之人，便是惠寿大师所说、他今日合该等到的有缘人。
她目送它远去，转身还了笔墨，顺带赠出两枚饴糖——这还是方才萧殷给她的。
小五娘默默垂泪：“所以、所以我们才想叫夫子来猜灯谜，若是得了那十金，兴许便能……”
轮到自己写，索性简单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开心”。想了想，又添上四个端端正正的：“问殿下安。”
沉沉看在眼里，心下也有几分不忍：文夫子的学堂，虽不是城中最有名的，可他是真正的好人、好夫子，饶是从前谢缨那般调皮捣蛋、日日逃学的，也从未见夫子体罚或往家里告状，只是一次又一次把他留下、同他讲那些孔孟夫子的大道理。
背在身后的手，却轻轻扯了下魏弃的衣袖。
沉沉一向很敬重读书人，闻言，忙要上前去同夫子见礼。没走几步，萧殷问她魏弃怎么不来，一副依依不舍。连连回头的模样，她无奈，只好又回头唤魏弃一并来。
“那是何人所作——”
金复来一张一张翻过，紧蹙的眉头却始终未有放松。
语毕，恰有人敲门、又送来十余张“谜底”。
“专程请夫子一叙，还望请教，‘天下乱，目中见菩提，兴亡不管’，为何要对这句——”
回过神来，猛地抬头，同身旁仆从道：“速将作此答卷之人请进屋来。”
文夫子苦笑：“可惜，老夫才学不精，知孔孟之学而不知世间奇巧，除了最后这幅对联外，还有两处灯谜，也不得其意。”
“至少可以重修学堂，为孩子们聘上位新夫子，暂代得一时。”
“夫子莫急。”
仆从连声应是，不多时，便请来一位白须白眉的老先生。
取下修罗面具的小姑娘巧笑倩兮，祝好心夫妻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金复来道：“十年寒窗苦读，终登天子堂前，本是江都城一城之幸事，他竟敢横生阻拦，将我们金家置于何处，身为大丈夫，竟连这般肚量都无，又有何颜面去见金家列祖列宗？”
谢缨与她说起时，虽难免抱怨几句，可每一次，也都是说：“老头子是个好人。”
少年脸上却忽现勃然怒色，扭头问身旁仆从道：“从我在浮青山静养至今，三个月来，大哥日日在找陈家人的麻烦，拦着陈缙、不让他上京参加会试？”
沉沉闻言，装作仰头看那些红幅。
沉沉闻言，往那人堆中一看，方知，原来那白须老人便是学堂的文夫子。
金复来心下紧张，一眨不眨地望向面前的老夫子。
终归是一堆废纸罢了。
见沉沉过来寒暄，却仍是笑着放下笔，与她聊起萧殷在学堂的表现，言谈中不吝夸奖。
跑回魏弃身边，却见少年的目光仍落在那远去的荷花灯上，久久未动。
“这……！”
少年形销骨立，清瘦得只剩一把枯骨，两眼却清亮温柔，低声道：“此事关系甚大，惠寿大师佛法高明，必不欺我。我今日，便在此等那位有缘之人。”
“速速派人为陈缙准备一匹快马，备好盘缠。再请四名得力镖师，务必在一个月内，安全将其送至上京，”少年声色皆厉，“若有闪失，或再有人从中作梗，我金二以性命担保，绝不姑息！”
“我早已说过，金家不是恶霸，横行城中，终不得长久。”
萧殷闻言，恶狠狠踩他的脚，“你就知道二哥二哥的，学堂是夫子的，又不是你们金家的，让金家人来出这个钱，你家那个大哥以后更横行霸道了！从我们学堂出去的，个个都得在他面前做孙子。”
沉沉问他：“可猜出来了？”
随手捻起一张，上头所书灯谜答案——却都称得上个个奇思妙想。
江都城中，自古有一河，名为碧川，穿城而过。
金复来认出这位便是三弟学堂里的文夫子，面上不由现出几丝迟疑。
声音更冷了七分。
“为何？”沉沉愕然。
他以袖掩口，不住轻咳，本就病态的脸上，更因寒意而添上几抹苍青之意。身旁的仆从见状，面露不忍，小声劝道：“二公子，每到冬日里，您这病便发得勤。不若先回府上，这些书卷，便交由奴才审阅罢。”
仆从眼神飘忽，讷讷不敢答。
这都几百张了，竟没一个能答中公子心中所想的……看了又有何用？
末了，又从袖中抽出一纸折了两折的信纸。
顿了顿，却仍是起身与人见礼：“见过文夫子，某叨扰了。”少年声音温和，如清风拂面。
只是谢沉沉这回却默然片刻。
“传我令下去，我以金家代家主身份，从即日起，命他长跪祠堂，静思己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少年坐于一叶矮几前，桌案上早已堆满宣纸。
反正也不会有人答对。
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这还是萧殷第一次乖乖叫她“阿姐”。
屋中无珍馐美味，倒是墨香正浓。
文夫子听罢，却轻捻白须道：“老夫不才，最后一道对联，并非出自吾之手。”
可，仍是下意识接过信笺摊开，一目十行地读完。
只是末了，又忍不住轻拍了拍身边几名学生的肩膀，叹息道：“可惜……可惜，学堂恐怕办不过今年了。”
“他们此刻应已走远。”
“……”
萧殷搬出金不换，小少爷立刻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不说话了。
文夫子会来掺和这猜灯谜的热闹，八成也是给这些学生撺掇的。
也个个与谜底八竿子打不着。
时值上元佳节，河道两旁，皆是放灯的男男女女。沉沉也花光身上最后那枚碎银子，买来一盏荷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