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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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得很直白，尚嘉点了下头，动作却没停——她伸了左手，颤巍巍扶住床头架子，等靠稳当了，又拉住他的一只衣袖，借着膝盖的力半跪着起身，另一只手则往他的下巴处探了探——没碰到皮肤和伤口，看起来是只努力试图将朦胧模糊的视线定位。

    如果不是早上阿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状态不对，执意坚持要她呆在温暖的环境中, 回床上躺着, 尚嘉其实在自己房间的被窝里也能闷声不响地睡一整天。

    尚嘉的烧比白天的退了些，但体温仍然要高于正常人不少。

    手机上的时间才九点。

    尚嘉侧头去拿医药箱，沉默地指了指床沿。

    这年临南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她小看了天气变幻，昨天穿得稍微薄了一些，到校后又碰上轮换座位, 换到离后门最近的倒数一排, 一整天下来, 班内班外的同学不断地进进出出, 冷风也随着不停地往座位上灌。尚嘉在座位上坚持了一天, 后果是当天晚上就开始头晕，硬挺到今天，情况不见好转, 甚至更加严重——嗓子哑了, 昏昏沉沉，头晕目眩，整个人火炉似的发着烫。

    尚嘉的意思他也终于明白过来，说话时，语气一下变回平时的冷凉。

    白天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晚上稍稍好转，人就开始做梦。

    毛病太多！

    尚嘉静静地半坐着，没出声，躲着的人果然很自觉地推开门，轻巧地跳了出来。

    尚嘉说到做到，吃力地提过箱子抱好，也不下床，径自往徐见鹤所在的方向慢慢挪动，视线直直地往他的下巴处瞟。

    身后的月光隔着窗户空荡荡地投下来，尚嘉站在光里，狠狠掐了一把手心，依靠着意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余光静静地往衣柜掠了一眼。

    徐见鹤站在床边，对着床上微微隆起的被单僵立了片刻，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顺手将书桌前的凳子抽过来，背对着床上的人坐下。

    ……

    这下，他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又开始入梦，整个人微微哆嗦了一下，呓语一声，听不清在说什么。

    但这会儿，尚嘉实在是浑身酸痛，又精神疲惫，缺乏平时的恒心和毅力，只是深吸了口气，微弱地出声，“算了，不坐也行……”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劝谁。

    他托住对方另一只悬空的手，将对方一把稳住！

    “医生处理过了。”指的下巴处的伤口。

    徐见鹤想说话，刚要出声又顿住——被单被尚嘉卷走，缩在远离他的一侧，近处的床垫一览无余。连带着两只薄薄的、老土的相框也暴露在月光下。

    冷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翻飞。

    想到这里，尚嘉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说完了该说的，人就跟着往下缩了缩，渐渐藏进被窝里，微弱地补完后面半句，“我姐姐应该也快回来了。”

    她拉他的衣袖，无意间皮肤接触，火也就跟着烧过，徐见鹤被烫得呼吸一滞，猛地抽出手，快速往后退了一步。少年少女的力量差距实在太大，这一下动作又太突然，带得拉着他衣袖的人也不由自主跟着他的方向往前倒，迫使他退到一半，瞬间敏锐地意识到不对，不得不改变动作，朝前一迎——

    尚子欣的高三周末不是在复习，就是在补课，但总归也会回来的。

    床上的人动了动。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有耐心和他周旋两下。

    徐见鹤心头骤然一动，不太——

    地暖太足，人还穿着在室外的防风服，所以出些汗也应该很正常。

    她先是摇头，反应过来，又慢慢点头。说话间，徐见鹤走近了点儿，离床边只有一步的距离，刚好够她一边点头，一边去看对方的脸，反复几次，终于确认了自己刚刚没有看错。

    “……”

    像一团安静的火。

    这人说话虽然总是一针见血，但语气总是像冰块儿，听着其实……其实挺烦人的。

    徐见鹤不坐反问：“干什么？”

    “你是不信我会跟你说实话？”

    ……

    尚嘉没出声，也不点头，被人扶稳当了，就立刻垂眼轻声道谢，道完谢了连头也不抬，按住床沿往后一退，回到半靠在床头的原位。

    他视力良好，蹙眉看了片刻，照片上面的人没全见过，但也能猜出个大概。

    面前的月光在，一地流银也在。

    “……病了？”

    ——不太痛快。

    人一倒霉，做什么都不顺。

    初冬转寒, 尚嘉住的房间的地暖坏了。www.liulanwu.com

    按照他母亲的起居习惯，十点往后，才是姜女士做完全套日常皮肤护理后的休息时间。十点，阿姨也会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但今天情况特殊，还有这么个病人在，指不定谁就会进来……

    徐见鹤闭了闭眼。

    徐见鹤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不信他说的医生处理过了。

    她换到隔壁房间，整个人睡得昏天黑地，迷糊间，只大概知道尚子欣来看过她，姜女士也来过，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用手试她的温度, 尚子欣似乎是要守在她身边, 经由姜女士的一番劝说才作罢。后来, 姜女士叫来了家庭医生——应该是位中年女性，全面检查过她的身体，判断她暂时不用输液, 开了几道处方药，要阿姨随时监测她的温度变化。

    尚嘉木愣愣地和人对视，脑子不灵光，动作反应却很快，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后，下意识地将被子一掀，颤颤地下了床。阿姨来问，她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拖着嗓子要借医药箱；阿姨要检查她的创口，她就揉着脑袋，又轻又哑地说累，又说太困了站不住，想一个人再睡一会儿，所以碎片也可以留到明天再说。

    “……”

    梦里的内容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感受上的不愉快却很清晰——额头疼，手心烫，整个人头重脚轻，像背了一块沉重冰冷的铁在薄薄的冰面上行走。

    出来的徐见鹤衣袖放了下去，但表情上仍是皱着眉，还是居高临下，对着她略略上下一扫，难得地主动出声：

    随后，她慢吞吞地回到床上，半靠在床头，装作半寐，等阿姨将医药箱轻轻放好，重新把门轻轻关好了，屋子里归于沉寂，才吃力地掀开眼皮，再次往衣柜看去——这一次要光明正大得多。

    早饭和午饭没吃，晚饭时，尚嘉才算勉强醒了，身上出的汗几乎把薄薄的衣服全浸透，摇摇晃晃地，坚持自己下床喝了点粥。

    姜女士就是为了她，才取消了今天插花课的行程。

    她跌落进冰水当中，痛苦地惊醒过来，恰好对上桌子上人的视线——

    桌上的水杯“啪”地一声跌落，脆弱的冰面也跟着裂开。

    徐见鹤反应过来，猜测到她的意思，眉头没松，表情不变，即刻发话：

    月光下，跳进来的人身形冷硬，居高临下，扶着桌子，黑色防风服的袖子一高一低，根本藏不住明显的纱布和淤青，看她像看外星人。

    他梗着脖子坐了半晌，终于没忍住，侧头去看床上的人——刚刚还在和他交代后续事宜的人已经慢慢、慢慢地将自己卷成了蚕蛹。被单全被她裹了去，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闭目养神，皱巴巴的，留给他一个背影。

    床边的人咬牙无用，不耐烦也无用。尚嘉背贴在床垫上，人有依靠了，说话也渐渐地恢复到平时的思路，虚弱的呼吸微微起伏，吃力地另起了话题：

    “……你要出去的话，最好再等等，阿姨在，姜姨今天也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