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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嘉看着面前的女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鼻息间都是轻微的白茶香气。

    直到回去后没几天,姜女士带着徐见鹤到她们姐妹俩以前的住处登门,她身上是还没来得及摘的围裙,举着没来得及放下的锅铲,听着对方的意思,有点发懵。

    她从老家来到临南,见过辛苦工作满手老茧的尚父,认真生活的信念也从来没有变过。可临南很大,大到灯红酒绿,大厦高楼,能容纳各色满目的科技文化产品,时代变迁,人们的生活也被浪潮不断推动着向前。普通的确是个好词,但是在这样的城市,想做到人均线上的普通,对于寻常人来说已经很难。

    “子欣,你姑父那个人做人市侩,从来眼里只有钱钱钱,说什么全都是没出息的话,你也不用当真,但唯有一点是对的……徐老板到底是你亲爹,你好好想想,想怎么做,那都是过好日子的。”

    “我会想清楚怎么做的。”

    他做事雷厉风行惯了,和其他人相比,目标就要直接得多,正眼看人,也只看正对面端正坐着的尚子欣。

    她说话习惯慢条斯理,很有说服力,微笑着和尚嘉对话,也是很平等的态度,“不过我和你徐叔叔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征求一下你本人的意见。”

    尚子欣没有拿完自己全部的行李,刻意留了些东西,又要尚嘉陪着自己一路搬到新家,他也没拒绝。驾驶员静静地开,他就在副驾驶座,平静地打自己的电话,把后座空间全部留给姐妹二人。

    女人脾气好,鲜少有这样认真发怒的时候。

    徐启没答话,但微微笑了,给人的威严感稍减,问:“你想怎么办?”

    尚子欣到底只是青春期的年纪,她波澜不惊地坐了许久,被这么回问,忍不住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逐渐显露出一点茫然。

    作为抱错孩子传闻中的主角之一,她没什么反应,几天下来,再波澜起伏的心情,也渐渐归于沉寂。

    尚嘉有了心理准备,这回再见到徐启的时候,也终于没有像上次一样,非得要一言一行笔直板正,怀的是不能给尚子欣丢脸的心思。

    自从搬回这个房子以后,尚父尚母的照片被姐妹俩一直摆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尚子欣读了高中以后,学业繁忙,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相框都由尚嘉每天经手擦过一遍。

    “……姐。”

    小姑微微沉吟,感叹着,“哥哥嫂嫂没了以后,全靠你照顾你妹妹,也是小姑没本事,当年眼界也窄,自己没要工作,帮不了你们太多,谁知道是让你吃了这么多白来的苦,这下好了,有人来照顾你,要是你爸知道,肯定也会更放心,更……”

    他挺不走心。

    那个晚上的夜很长。

    她握住对面大人的手,又去拉身边的尚嘉。

    这就是人可能事业方面太过顺遂,生活中就得倒点什么大霉做平衡。知道这事儿的好事者都这么幸灾乐祸。

    尚嘉听见她的笑,想了想,靠住她的肩头,小声地继续:“……所以我才希望你日子能轻松一点儿。”

    “……子欣说得有道理。”

    “哎哟我的傻姑娘!”

    当天回家的路上,最激动的还是上回的姑父。

    “……我也不知道。”

    尚嘉姑父不敢和他搭话,又自觉要有脸面,担起所谓一家之主的重任,只得清了下嗓子,换个人折中道:“徐夫人……”

    徐见鹤再次抬起眼和她对视——这回倒是走心了点儿,微微蹙眉,但没动作。

    姜女士扫视了一圈屋子,倒没有不屑或者其它情绪,只是里里外外看了一圈,若有所思。

    夜色里,尚子欣还在笑,但眼里的碎冰化了,化成水珠,淌在凉席上。

    “你也不用急着回去。”

    尚嘉当时应是应了,但不知道这话的意思,只当是对方紧张,说的是以后再见。

    徐启日理万机,对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倒是依然挺客气。

    尚子欣始终没有说话。

    “嘉嘉,如果你愿意

    “我姓姜,”姜女士微微笑着,但很直接地打断他,“叫我姜小姐就好。”

    尚子欣笑起来。

    他嘿嘿笑了一声,“就是不管你要什么,你也别忘了你小姑、你姑父我,还有……”

    尚子欣这会儿已经念到高二,性格比之前更加稳重,但这会儿被长辈推心置腹地一说,眼眶还是微微红了。

    “小姑,我没觉得苦。”

    尚嘉没想到他会跟她搭话,懵了一秒,但很快反应过来,朗声答他:

    她的身后,少年倒是参观过后,很自觉地找了把椅子,趴在椅背上,坐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魔方,只是时不时抬头,若有似无地扫过一眼。

    尚嘉拿了一张巨大的凉席铺在地上,地砖是冰冷的凉,但正好解热,和两只相框都离得不远。

    “您打算怎么办?”

    尚子欣要说话,她就即刻侧身,抓住对方的手,认真地继续,“你不用急着否认,我们俩一起长大,就像你总能知道我一样,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当时从小姑那儿搬走那会儿,你当着小姑的面,说要把这里买下来,说之后做的打算,我就在偷偷想,你怎么那么厉害啊,一下子就把我们俩以后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比一般的大人都厉害——反正至少比姑父厉害多了。”

    如水一般的夏夜,风扇慢慢地转着,搅动着热气。

    她这次没有抽鼻子,弯了弯眼睛,认认真真,“无论如何,我们会是永远的亲人,这是不会变的。”

    而自己已经比那会儿要值得依靠多了。

    “都可以。www.shishuxuan.com”

    “你别担心我,”尚嘉把思绪理得很清楚,“徐老板……徐叔叔如果让你回去,你回去就是了。”

    姑父卡了下壳,脖颈涨得发红,结巴道,“姜小姐。”

    她不由自主地去看徐小公子的眼睛,同样的眼尾,表面上仍是直直坐着,大大方方地看,没有掺杂更多的情绪。

    场面上一时间又陷入沉默。

    尚子欣声音微微颤抖,尚嘉反应很快,即刻起身,顺着揽住自己姐姐的肩,把脸贴到她的脖颈处。

    男人要看她,尚子欣就大大方方任由他看,半晌,终于镇定地问出口。

    尚嘉侧目,看着尚子欣紧握自己的手,也看她绷直的唇角,发白的唇线。

    好半天,她才下定了决心。

    姐妹两个人肩并肩躺着,都没有出声。

    家里暂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及徐小公子原本的姐姐,她们当然也不会问。

    领头的徐启还是微微蹙着眉,没有动静。

    她再抬头,看向对面的人,语气还是冷的,语调却已经没刚才开口时那么坚定:“至少暂时不知道……我没想过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事。”

    这次徐小公子不在,只有姜女士在别墅里等着他们,还是和印象中的一样美丽大方。

    这次一行有四个人,骑不了摩托车,男人也不嫌出租车上还有司机师傅,回头不断地劝解着,“那可是你亲爹,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你说要什么他能不给吗?诶,走之前,你和你爹单独聊那会儿说了些啥,要不要说出来,让姑父给你参考参考?”

    徐启是新闻上的人物,优秀青年企业家代表,和几个好友一起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网购版图,面孔常年出现在各种大会重要场合,名头也随着启越业务的拓展越来越大。然而也是这样的人物,家里精心养育照顾的女儿其实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感情甚笃的发妻也因为那次生产落下病根,早早走了。阴差阳错地,真正的女儿在丧父又丧母的家庭长大,不知道吃尽了多少苦头——

    旁边的姑父自讨没趣,终于也捡着脸面,没敢再逞能吭声。另一侧小姑沉默地坐着,眼里都是复杂的担忧,身后的手却不断不安地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后背。

    所有大人的目光都跟着聚集过来,她弯了弯眼睛,下意识挺直腰背,使自己表现得和想象中一样从容。

    送走尚子欣的那一天,天气很好。

    尚子欣如果能回归到那样的家庭,那生活一定会简单很多。

    尚嘉不傻。

    男人被吼了个懵,眼见司机的目光,又一下子装起来了,讪讪地,摸起身上的烟盒,“小事儿、小事儿,大哥您别介意哈。”

    “嗯?”

    尚子欣在长相上的确和她不怎么像。脖颈修长,眼尾微微上挑,常年盛着碎冰,整个人透着冷。但世界上不像的姐妹多了去了,她以前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直到此刻,看到对面的徐家父子,才禁不住有些恍然。

    “周建平!”

    吵闹声中,两个小姑娘在后座彼此倚靠着,却不说话。

    尚嘉静静坐着,手心莫名冒了点汗,余光只落在身侧的尚子欣身上。

    她忍住泪,又笑起来,声音微微发瓮,“您真好。”

    “……行。”

    小姑平静了一整天,本来就心神不宁,这会儿火气终于爆发了,“你在这儿耍什么猴戏呢?想钱想疯了就赶紧给我滚出去做生意,今天你再多说一句,今晚上别想消停!”

    临近晚餐时分,尚子欣握住她的手,像是忍了一下,认真坚定地道,“再等等就行。”

    ……

    一顿饭吃得无声,到了最后,小姑也不要她们两个人动,一个人把餐具放回厨房里收好,才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摸了摸尚子欣的头。

    小姑领着她俩回到她们家,三个人一如之前每个团聚的周末一样,在厨房互相搭着手做完饭。

    姜女士开口,平平静静的。

    徐小公子今天穿的是T恤运动裤,注视了她片刻,指尖敲击着沙发扶手,没有继续话题,随意点了下头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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