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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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她望见王昂去往街对面的孙羊正店，于是沿着酒楼，从缀满彩帛花灯的欢门彩楼前经过。

    王楚嫣顿住脚步，正巧站在一家小茶舍前，里面传出呱噪的议论与哄笑。

    像是变了个人。

    "哈哈哈，就他那只铁公鸡？!"

    《嫁金榜后震惊了》

    "咦，王娘子？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走经时发现了她。

    "方才我见他出门，看似身体好些了？" 王员外兴致高昂，自顾自地说道，"等他回后，你就将纸墨亲自送去，顺道嘘寒问暖。此番王公子生病，你对他的照料，这叫恩情! 我们要抓住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条街倒是挺清净，面北且被酒楼遮挡，所以积雪未消，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结了薄冰，路面较滑。

    "听说不久前，王员外的闺女赖在他屋里一宿不肯走!"

    她只觉身体一轻，脑里是短暂的空白，待回神时，已经后背抵墙，一袭月白色长袄几乎贴在

    "谢谢，我去寻他!" 花玖一时情急咳嗽。

    当下，她所在的街巷这端忽现一匹疾驰的棕色骏马，因为地面不平，加之覆有薄冰，奔跑的马儿猝然摔倒!

    闻声，王楚嫣费力抬眸，望见王昂出现在街的另一头，正朝她呼喊，并撩起长袍疾奔而来。

    "王娘子，快往我这边来!"

    王楚嫣打开他的药葫芦:"张媒人说，你想榜下捉婿？"

    "为何榜下？呵呵。" 王员外扬起下颌，面露得意之色，"咱家是开邸店的，每逢赶考，就有赴京的举子前来投宿，譬如王公子，千载难逢，我看好他，所以想赌一赌……" 他凑近耳畔，笑眯眯地道，"榜前捉婿!"

    "我寻熟人买的，不贵。" 王楚嫣深知父亲惜财的脾性，没有正面答复。

    王员外宝贝似的打量女儿:"这些年你跟着阿爹吃了不少苦，阿爹不愿在终身大事上委屈你，况且我答应过你阿娘，寻个你心仪的人。不过，嫣儿你早过及笄之年，时间紧迫。" 他眯眼捋须，露出老谋深算的神情，"这回，我要来个狠招!"

    "其实王娘子很不错的，可惜几年前被刘家给拒婚了。"

    "闪开! 统统闪开!" 驭马者在后方振臂高呼。

    茶馆那些闲聊者察觉动静，纷纷探出头来，见是他们话题里的两位，神色惊讶，似有惭愧，却又推搡着挤到窗前暗戳戳地看热闹。

    "王娘子，王员外，你们可有看见我家公子去哪了？"

    "二十岁的老姑娘，不急也得急啊!"

    可之后呢？

    王员外本名王从仁，员外并非官职，而是都民对于富人的尊称。

    少顷，他清俊飘逸的身影迈入茫茫人海，不久消隐在繁华似锦的街景中。

    "王娘子，小心! 别站那里!"

    "刚才那位就是王姓举子，貌似潘安，谁家姑娘见了不动心？!"

    "方才我见他走往街对面。" 王楚嫣也担心这事儿。

    边上的徐管事揉着眉心，连声应诺，待主君转身后，长吁一口气。

    应该就是此处，却没见着王昂。

    花玖神情焦灼，清秀的小脸红得有些异常，"公子说出去透透气，就一会儿，却迟迟不回来! 外面冷，他身子没恢复，连氅衣都不披，若病情加重怎么办？!"

    王楚嫣意外惊喜:"人在哪儿？"

    "哦呦，王娘子看着挺矜持，难不成想投怀送抱？"

    彼时王昂正在凝望街景。

    王昂收敛神色，恭敬谢道:"好多了，前日惊扰到王娘子，在下很是抱歉，多谢照料。" 语气疏离淡漠。

    王楚嫣犹记得，初遇时，他温润含笑，丝毫没有这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

    "对哦，人怎么还没回？" 王员外意识到危险，也慌了神，"王公子是举人身份，又被寄予众望，若发生意外，耽误殿试的话，也是我们邸店的罪过呀! 快快，嫣儿你熟悉街巷，赶紧去!"

    她踟蹰驻足，往络绎不绝的人群四下张望，有些后悔冲动独自出来。倘若问人吧，王公子走在人群中犹似鹤立，定有许多瞩目，但是她不免难为情。

    "嫣儿买到纸墨了？破费多少？"

    王员外满意点头，拉着她走远几步，压低声音:"爹爹给你讲件事，今早张媒人又来提亲啦!"

    王楚嫣幽叹一声:"科举临近，他却突然病痛，换作任何人都会有所郁闷罢。"

    .

    他喜不自禁地搓着手，又嘱咐道:"你去探望时，也顺道向他讨些墨迹，或许将来很值钱。还有，你自己的书画挑两幅最好的，哪天我拿去请他品鉴品鉴，好让他知道，我家嫣儿念过私塾，才貌双全。"

    人尽皆知科举难，诗词歌赋要出众，还要专研论、策、经义，举子们皆是学富五车，苦读多年，只为一朝名扬天下，万分不易。

    王楚嫣站在两步之遥，望见他笑，不由地随之朱唇轻扬，眼波潋滟。

    面对王昂的急呼，王楚嫣猝不及防，越发愣住了。

    "哦？" 王员外略吃惊，继而蹙眉盘算道，"张媒人巧舌如簧，对那两家一阵夸，可惜都是从商的，钱财阿爹也有，咱们大宋注重经商，商人地位虽有所提升，但，虽富却不贵，唯有仕途高!"

    王员外瞥见王楚嫣，喜形于色，敲了敲珠玉算盘，又对徐管事唠叨两句:"过会儿咱们接着算，那些嚷嚷缺钱的人，平常定是大手大脚，不懂一文掰成两文花，得好好调教下!"

    王楚嫣接过鹤氅，忙不迭地走出门。

    王楚嫣却僵在原地，臂间还挽着那件氅衣。

    王昂沉默半晌，道出两字:"无妨。" 随即从王楚嫣身旁经过。

    她正要寻机辞退，花玖匆忙跑来，手上挽着一件鸦青色鹤氅。

    眼见那人走往街面，衣衫略单薄，王楚嫣心中一凛，忍不住关怀:"王公子去哪里？你还未痊愈，小心受寒。"

    又一次，她成为悠悠众口茶余饭后的谈资。

    .

    蓦然，王昂回神转头。

    此地位于京城东南方，沿靠汴河，坐落在巍峨的东水门城楼内，坊市鳞次栉比，是东南一带的官宦、商贾、游者的必经之地，每日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然而受惊的马儿嘶吼不已，腾起身子就狂撒四足一路撞来!

    王楚嫣暗自叫苦，不好立即泼冷水，委婉劝道:"爹爹莫心急，东西让花玖送屋里更合适，毕竟男女大防，上回女儿留夜照料，实属阴差阳错，若是传出去，少不了让人闲言碎语。"

    那人身穿月白色交襟长袄，头顶东坡巾，长身玉立，风姿俊逸，唯面容带着病后的苍白，眉间泛出一股清冷忧郁。

    ……

    "所有人走开!"

    "嫣儿，你可回来了!"

    王楚嫣挽出无奈的笑意:"适才我与她在御街巧遇，她都说了。"

    丁苏皱着疑惑的小脸，抬手遥指:"就在那条街尾，随后往右的巷口，方才我们六七人正在玩雪，王公子路经说，这儿危险，硬是将我们驱散了，好扫兴!"

    父亲的算盘打得哐哐响。

    循着丁苏的指点，王楚嫣疾步行去。

    丁苏穿着她给新添的双层夹袄，外罩提花缎貉袖，裹得像只小粽子。

    "人家举子若能中榜，定会被大官们争着抢，哪瞧得上民间小娘子？"

    "王员外不是夸口说，给女儿准备了万贯嫁妆？"

    王楚嫣蛾眉紧蹙，双眸泛起涟漪，脸颊的绯红不知是因怒意抑或羞臊而起，或许两者皆有，她咬着唇，纤白的手指深深地扣在氅衣里。

    王楚嫣扶额:"爹爹，他还病着呢! 近来我们别去打搅，让他好生修养。"

    王楚嫣见是自家客                                                栈的门童，说道:"我出来找王公子。" 她弯身替小娃收紧耷拉的布帛风帽。

    王昂驻足，背对着她:"王娘子不必担心。"

    "王公子客气了，照顾你是我们分内之事。" 王楚嫣抬眸觑他一眼，补充道，"赵太丞嘱咐，让王公子务必静养，至少七日。"

    东水门说大不大，街坊邻里彼此认得，算是人情和美，可暗地里……

    四目相交那一瞬，王楚嫣羞然垂首，稍许定神后，福身道:"王公子，你怎么出屋了？好些了么？"

    这些流言，不经意间听见，如同利刺扎入心口令新伤旧痕一并裂开。

    眼见那匹狂乱的骏马就在咫尺之遥 ——

    骑者及时纵身，侥幸扑在街边。

    "姑娘，王公子痊愈了？怎么看着怪怪的呢？" 合香近前问道。

    王家客栈由祖辈建于神宗朝时期，迄今已是汴京东城的大邸店，前庭铺陈华美，珠帘绣额，灯烛晃耀，然壁挂山水花鸟，亦不乏雅趣。因为大宋取消了自唐代以来的市坊分离，故与众多商户一样，王家将前院用作邸店，后院留于自居。

    王楚嫣摸向他的额头，略微烫手:"阿玖受寒了？别出门了，我去寻你公子。"

    蓦然。

    王楚嫣一时更觉羞耻难受，往后退去。

    他眉开眼笑地快步走来，四十多岁的人，面庞圆润，身姿还算英挺，穿的红地八答晕蜀锦将他衬得愈加容光焕发，颇有富贵之相。

    "王公子？我刚才碰见他了。"

    王楚嫣止住那股缱绻在心间的莫名情绪，回身走入邸店。

    渐渐地，似乎沉浸于眼前欢嚣的人间烟火中，他松开紧拧的双唇，微衔笑意，现出迷人的梨涡。